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姑苏城,即苏州城,城外也当真有个寒山古寺。
武侠作品里,寺庙出场最多的用途不是烧香拜佛而是投宿,还多是免费投宿,尽管在现代看来这非常不可思议。是夜,清安一行人已在苏州城外的古寺内安顿妥当,正打算组队来个夜游古寺,一场暴雨骤然而至。
“真是天公不作美啊……”清安对天一声长叹。
“姑娘,大门口好像有人在敲门。”
“这里和大门隔了两个院子唉。”而且雨声已经这么大了,清安想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搓搓胳膊道“不会是女鬼吧?荒山野岭,风雨交加的夜,青葱水嫩的俊小伙,采阳补阴的绝色女鬼……唉唉,我还没说完,等等我!”
行至寺门前,大门紧闭,门外一侧果真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混杂在雨声里几乎难辨。
大石离门最近,赶快将门打开来,门刚开一个身影便栽扑进来,他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脚脖子已被牢牢抓住:
“救救……救救我家夫人,她快要生了……”
寺里清一色的和尚,生理常识基本为负值的三个年轻小伙自然也指望不上,于是接生大任毫无疑问就落在了清安身上。
给人接生清安是头一回,给猪马牛羊她倒还算有点经验,不过好在常识和理论她都懂,还略通医理和疗伤,乐观点想,这种非常时刻,有个稍微靠谱点的人搭把手总比没有强。
“准备剪刀、热水和干净的布。”
清安交代完便把门一关,门外的人立刻行动起来,寺庙上下顿时一片灯火通明。
然而,待到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生产却不如期望的那般进展顺利,产妇仍在声嘶力竭的叫喊,一声比一声痛苦,却一声比一声虚弱,一盆盆清水进一盆盆血水出,看得门外一众人触目惊心。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不知过了多久,厢房里终是传出了婴儿的啼哭,一众人悬着的心也终是跟着放了下来。
天边黑云犹在,雨却是已经停了,隐在云层后的月散着朦朦胧胧的光。
厢房里,清安抱臂站着床边,看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孩子,嘴角一弯,再瞥眼边上已度过危险安稳睡去的产妇,却是情不自禁的伤感起来。
明明是这样辛苦、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把孩子带到世上,为什么舍弃的时候可以那么不屑一顾?就算有自己的人生要走,难道就不能再偶尔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吗,哪怕是一眼,都不可以吗?
“清安姐你眼睛怎么红了?”
“困的。”清安镇定自若地吸吸鼻子,感叹道“生孩子还真特么不容易,可是男人呢,人影都看不见。”
闻声,守在门口的两人默契地对了个眼神,自以为抓住重点的他们,已在心中打好了今日向上汇报的草稿。
“那小红丫鬟呢,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不是又腿软跌倒在哪里了吧。”
清安正说着,就听得门外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只见刚才她嘴里还念叨着的丫鬟正领着一年轻男子进来,男子身材魁梧,漆黑的一对浓眉下生着一双似猫一般的眼,腰间别着只酒葫芦,三两步便来到了床前。
见男子径直从自己面前过,压根将他们二人当成了空气,清安本有些郁闷,但见男子对这母子二人流露出的温情关切不似假意,也便懒得吐槽,眼神示意大石准备撤退。
丫鬟见清安二人要走,正要开口说什么,清安先一步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产妇和孩子都需要安静,我们先走了,记得让你家主子快些换下身上那衣裳,以免得个伤风感冒把病气过给产妇和孩子。”
丫鬟连连点头,跟在后,将两人送到了门口。
门口,清安扫一眼院中站满的佩刀护卫,没有在意,带着自己的人径直就往出院子的方向走,迎面一个小个子姑娘风风火火走来,身后跟着两名年轻男子,不一会儿,身后吵闹声起。
“小红你把门关了什么意思?”
“我家夫人和小少爷要静养,恕不见客。”小红双手环抱胸前,挡在门口。
小个子姑娘不忿,大声道“我家小姐好心好意让我……”
“呸!如果不是你家小姐,我家夫人他们怎么会吵架,小少爷怎么会早产,少在这里假惺惺。”
“小红你怎么能这么说,这是个意外。”
“是啊,你也不该对小泥巴这样无礼。”
听到两人都在为自己说话,被唤作小泥巴的姑娘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得意,小红横一眼出言维护的两人,怒道“你们平时爱跟在她屁股后面我小红管不着,可做人好歹得讲良心,扪心自问,夫人自小跟你们一起长大待你们哪点不好,你们就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简直狼心狗肺!”
“你凭什么骂他们!”
“那你又凭什么时常对他们呼来喝去,你以为你是谁,连我家爷平时都不这样对他们,你凭什么,就仗着他们喜欢你?哼!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怕选了这个丢了那个就索性吊着两个,你这样的人我看不起。”
“你满嘴胡说,我跟你拼了!”
“这小红丫鬟瞧着低眉顺眼,柔柔弱弱,护起主吵起架来还蛮厉害的嘛,不过打起架来……”远远看着已扭打起来的二人,清安摇摇头,道“大石,你英雄救美的时刻来了,上!”
大石摸摸头,愣是副没明白过来的模样,呆呆看着清安。
“你应该听过这个故事吧,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嘛有个老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同另外两个小和尚去打水……”清安娓娓说着,趁大石听得晕乎,一把将他推出了老远去“加油!我们是你坚实的后盾!”
这姑娘好不厚道啊,不厚道起来跟他们主子一样一样的啊!
扬州城,驿馆。
正午的阳光刺眼夺目,映得掩在茂树荫下的屋内也是一片亮亮堂堂,清安懒洋洋翻身下了床,照照镜子里已消褪的眼袋和黑眼圈,心满意足地转身洗漱去。
话说昨晚在寺中替人接生后,清安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早早的,天一亮就把其余三人敲醒,赶着最早一批进了城,钻进了驿馆睡大觉。
驿馆,最初是传递朝廷文书的人中途更换马匹或休息、住宿的地方,后渐渐发展成为的朝廷人士旅途下榻或临时办公、会客的地方,简言之就是古代公务员出差指定旅馆。
驿馆多建在繁华城镇,由官府出资请专人打理,据当地官府的财政实力营建,布局上大致分为前后院落,前院主要用于办理接待、通信、运输等事务,后院则为下榻院落,并配厨房、练武场等辅助建筑。
富庶之地驿馆还多建有楼台亭阁并植花栽林、凿池砌山,园林景色半点不逊色于京城官员宅邸,从苏州城驿馆的建设来看,这苏州城……富得流油。
“嘿,正要去找你们呢,怎么样,睡得好不好?”清安一脸神清气爽地冲走在院里的三人打招呼,招来了三人一致的无语眼神——没见过有人赶着进城是为了困觉的。
“清安姐,这是朱府派人送来的帖子。”
“什么鬼?”清安接过帖子翻开来看,不由得皱起眉来“怎么才来就被盯上了……算了,先吃午饭,吃饱了再说。”
说书是古代各大茶楼、酒楼的传统节目,刚穿越来那会儿清安就爱听,原因是说书先生几乎各个都是影帝、音帝还自带表情包,所说的内容也是丰富,什么志怪仙侠,什么市井传说,什么武林轶事,简直不能再精彩了。
而在来苏州的一路上,清安碰到的说书人无一不都在说一个故事,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故事,男主角是江湖闻名的猎赏人沈浪,女主角一个是为恨而生为爱而死的幽灵宫主白飞飞,一个是为爱奔波千里敢爱敢恨的富贵千金朱七七。
故事很简单,沈浪与背负复仇使命的白飞飞相爱在先,却因误会反目成仇,朱七七与沈浪本是冤家却因同生共死渐生情愫,快活城一役,解开误会的白飞飞为救沈浪而死,沈浪以夫之名为她立碑,为她守孝,却最终还是选择了与朱七七携手一生。
清安不知道这故事是从打哪传出来的,但作为一个听书人,她只觉故事里对沈浪与白飞飞的爱情描绘太动人太无奈,以至于尽管朱七七被描绘得热情率真、勇敢可爱却也难招喜欢。
“一路上听惯了那个故事,忽然变成别的故事,怪不习惯的。”
“清安姐,那故事我可都能倒背如流了,难道你还没听腻?”
“你就听一遍也能倒背如流。”清安恹恹地说着,转脸眺望向窗外“这苏州城的繁华可不逊色于京城呀,对了,这朱家小姐是那快活王柴玉关的义女?”
“嗯,怎么了?”
“柴玉关竟然允许市井江湖上流传着自家女婿和别的女人的故事,心胸比传闻中宽广嘛。”江湖传闻虽不可全信,但一个强势的父亲是绝不会容忍这样的流言散播的,更何况还是在女儿将出嫁之时“朱家老爷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事实证明,清安太小看自己了,也太小看她家师父诸葛正我坑徒弟的水平了。
朱府,富贵气派自不必多说,令人惊讶的是这府中下人的素质更是不一般的高,脸上那真诚到你心坎里的笑容当真是让人瞧不出半点虚伪。
见到朱富贵本人,清安有点惊讶,他比她想象中的慈眉善目许多,身上没有半点唯利是图的商人气,倒像个在家颐养天年的老人,整日含饴弄孙,悠闲度日,尽管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
“敢问阁下当真是朱富贵朱老爷本人?”
“哈哈,这话当真有趣,我若不是,这府上难不成要再冒出另一个老爷来。”朱富贵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捋着胡子,眼中带笑。
清安目光掠过朱富贵捋胡的手,莞尔一笑道“那朱老爷未免也保养得太好了,指腹上竟未生出半点茧来,从商多年的商人时常与算盘打交道,指腹上竟不生茧,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哈哈哈哈……”
清安话音才落屏风后便有笑声传出,一个通身富贵的长者从里走出,虽亦是慈眉善目却是难掩眼底涌动着的精明与锐利。
“诸葛兄的徒弟果然名不虚传,一刻钟不到便识破了我朱某人这小把戏。”
清安挑挑眉,起身抱拳“见过朱老爷。”紧接着开门见山道“不知朱老爷邀我到府上所为何事?”
见清安这般不拐弯抹角,朱富贵也不兜圈子“一个多月前小女婚宴的喜帖才发出我府上便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署名为幽灵宫的恐吓信,紧接着,婚礼筹办过程中事故接二连三,先是采办喜品的马车无故翻车,再是定制喜服的绣庄走水,再到……却都追查不出半点人为的蛛丝马迹,好似真是幽灵作祟一般。
“朱小姐的义父是快活王,难道朱老爷都未曾与他提及此事?”
“与他提有何用!”听到快活王,朱富贵脸上明显闪过一丝的不悦“若不是半年前他灭了幽灵宫满门,如今也不至于连累七七的婚事。”
幽灵宫被灭?听到这个消息清安不免惊讶,但细想又觉这确实像是那快活王的作风“既是被灭,即使有侥幸活下来的,也不可能这样以卵击石,这样的做法更像是有人冒名而为。”
“还有一事就发生在昨天,沈浪他……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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