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了地方,开门迎二人的是府上的颇有脸面的管事嬷嬷,一路引着二人就往内院去,路上不忘与两位客人分享府上添丁的喜悦,那溢满的欢喜之情不似作伪。
可是……
“添丁乃是大喜,就是府上瞧着未免素净了一些,都说新生降临愈是红火愈兴家业呢。”
京城里甭管大户小户,但凡有喜事都爱张灯结彩,有脸面的大户人家尤是讲究,家中添丁还是嫡长,可这府上却是素净得很,若不是家仆面上都透着喜气,还真让人瞧不出什么来。
被清安这一问,本是满脸喜色的管事嬷嬷,神色一瞬暗淡下来。
“抱歉,我无意冒犯,不过是好奇罢了。”
管事嬷嬷重新挽起一个笑容,恭敬道“姑娘见多识广,应当也知各家门第行事自然不是全然一样的。”
“这是自然。”
“嬷嬷,不知这二位是谁的客人?”
人未至声先达,一位碧裳丫鬟匆匆而来,施施然向着两位客人行了礼,却是阻在二人去路前。
“碧水,你这是作甚?”管事嬷嬷皱着眉,语气俨然不悦。
“嬷嬷您怕是贵人多忘事,小姐身子羸弱忌血光猩红,您怎可让这位姑娘携利刃入内院,还有这位姑娘身上的猩红皮毛……小姐身子若是有何不妥……”
“真是好笑,这忌血光我倒是听说过,当年在皇宫丧在你这剑下的乱党亡魂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你还真不该带着这玩意来,吓着孩子可怎么好。”
“你记错了,我那时用的是砍刀,这柄剑……”清安说着拔出许寸剑身,剑身锋芒映着皑皑白雪比往日更刺目了几分,刺得碧裳丫鬟身子一晃“好像就刺过某国公府上一位不懂礼数的丫鬟。”
“你也是过分了,还跑人家府上动刀动枪了?”
“谁叫那丫鬟惺惺作态仗主欺人,我不过是让她知道知道乱吠也该看看吠的是谁,你说对吧郡主?”
“清安你又埋汰我了,我一个小小郡主,哪里有你神侯府六扇门威风啊?”
“碧水还不跪下给二位贵人认错!”
名唤碧水的丫鬟愣着满脸震惊,俨然不可思议二人的身份,管事嬷嬷见状上前给了丫鬟腿窝一脚,丫鬟跪伏在地慌张求饶“二位贵人饶命,奴婢有眼不识泰山,二位大人有大量……”
“嬷嬷您这可就不对了,要传出来说我二人登门拜访仗势欺人如何是好,惹得府上姑嫂关系不睦可更是我们的过错了,不过嬷嬷您是老夫人身边的旧人,如今老夫人不在家中,少夫人又身子虚弱腾不出手来管家,有些奴婢没有规矩您教训也是使得的,可是与我们……”
“与二位自然是没有半分关系。”
“青瑶把你这皮毛脱了吧,我这剑也不带进去了。”清安说着,扭头将剑交给了身后的王府丫鬟。
齐青瑶也不含糊,三两下除了皮毛交到丫鬟手里,吩咐到“你去府外候着吧。”
“嬷嬷咱们走吧,可别让你家少夫人和小公子久等了。”
说罢,二人绕过伏地不起的丫鬟,继续往内院走去。
管事嬷嬷跟在后,临走前看着瑟瑟发抖不敢起身的丫鬟,道了一句“糊涂!”
陆慧夫妻二人的院子落在府上东向,院子很大,不似外院那般素净,虽未见张灯结彩那般阵仗,却也犹见几分喜色点缀。
时隔多年,齐青瑶因与陆慧尚有一些往来倒是不显生分,清安就……
“这么多年过去了,清安你还真像是一点都没有变。”陆慧容貌生得温婉秀丽,说话也是轻柔柔的,却没有半分令人不适的矫揉造作在里头。
不得不说,眼前的人与清安记忆中也无太大不同,只是丰腴些许,想来被照料的很好,只是眉眼里的情绪……
“小公子在哪儿,我得瞧瞧。”
陆慧示意嬷嬷,嬷嬷点点头,恭敬道“郡主,小公子刚刚睡下,还劳烦郡主移步去别间。”
齐青瑶整整衣裳起身,却见清安坐着一动不动“你不去?”
“我身上杀气重,等他大一些我再来看他吧,你去吧。”
“哦哦哦,那……那我就去了,你们聊?”齐青瑶意会过来,又招呼房里的丫鬟过来“哎哟,我好像脚有点麻,你们俩过来扶本郡主去看小公子。”
很快,偌大的屋中是清安与陆慧二人。
“清安,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回程的路上清安一言不发,可把齐青瑶给急坏了。
“喂,你们到底说什么了?是不是真有什么事?”
“我告诉你但是你千万不能冲动。”清安按下齐青瑶的右手,一字一句道“陆慧的相公要挖了他们孩子的心头肉去救他那病恹恹的妹妹。”
“什么!”齐青瑶听了差点没从位子上蹿起来,得亏清安先有准备。
“当年陆慧之所以能嫁作宗家长媳确实是因为八字,但不是冲喜,而是她孩子的心头肉可以治她那小姑子的先天不全之症。”
“这特么谁在胡说八道!”
“这话哪来的不重要,关键是有人信而且信了很多年……”甭说是古代纵是在现代也仍是有人如此迷信。
“这会不会是个误会?陆慧她生得可是嫡长重孙啊,就算……就算……”
“我不确定,因为我也只是听了陆慧一面之词但……我觉得这不是个误会,陆慧那么聪明,你看府上人对她的态度就知道,这个未来主母的位子她坐得稳,就是……”
“清安你一定要想办法查清楚,如果是真的,你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你不知道……这孩子长得白嫩嫩多好看。”
回了六扇门交代了一些事,清安正犹豫着要不要趁着天色早,去探一探那常氏夫妇,就收到了自家师母派人送来的口信,让她得空了今日回趟神侯府。
师母有召,没空也得有空不是?
清安麻利儿地就回了神侯府,回去就见着卫国公夫人和世子都在,当然,还有一只近日小脸蛋愈发圆润水灵的小姑娘。
好吧,最近外头都有传言了,说卫夫人近来身边时常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关系很是亲密,就连一向和姑娘都保持距离的卫世子都对其十分亲近,直说这小姑娘来头不小。
“女捕姐姐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家人。”
啥?清安一脸大写的懵。
“没有你,我都不知道姨姨原来是我的姑母,卫世子原来是我的表哥。”
这……这都没有提前对剧本啊?
“常老爷和夫人知道了吗?”
“阿爹阿娘都知道了,他们说让我以后好好孝顺祖父祖母他们。”
养父母都点头了那这事儿,稳了!
“清安此事当真要多谢你,当年我三哥因为与父亲政见不同起了争执,带着我三嫂离京赴任,多年音信全无,不想再得他夫妻二人下落却已是天人相隔,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向父亲说起他们夫妻育有一女却是下落不明如今……如今终于……”
“姑母不哭。”小姑娘赶忙拿出帕子给卫夫人擦眼泪。
卫夫人这戏可以啊!
“母亲莫伤心了,如今都是喜事,往后我们好好照顾常安方是对他们最好的怀念。”
“对,风儿你是说得对,娘不哭了。”眼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卫夫人摸摸小姑娘的头顶“以后我们好好照顾小常安才是要紧事,时候不早了,你赶紧送小常安去外祖父那儿,晚了就陪着小常安歇在外祖家,不用回来了。”
“姑母您不去吗?”
“不去了,你祖父那眼泪……行了,你们快走吧,我再在这儿待会儿。”
而后,只见卫世子一副可靠兄长姿态的,牵着小姑娘往外走。
“表哥,等下我们去买栗团子吃好吗?”
“嗯,好。”
这表哥表妹,卫夫人写得一手好剧本啊!
待确认二人走远,屋中方才重新打破沉默。
“我三哥三嫂生前恩爱相敬,可惜走前没留下半点血脉,小常安这么乖巧聪慧,我相信他们也一定很高兴。况且小常安出现也算全了我家老爷子多年的愧疚,让他有个人可以倾注这么多年的感情,当年之事父子俩谁都没错,只怪世事弄人。”卫夫人娓娓道来原由。
“卫夫人,只有一事我很好奇,您是如何说服常氏夫妇的,他们似乎更希望常姑娘过普通简单的生活。”
“小常安身上是流的是两家望族的血,承的是我那姐姐万中无一的好品性,这样的孩子泯然众人为人父母当真不觉得痛心吗?别人抢了她尊贵的出身,我就再给她一个,我还要她比那些人过得更快活,别人求而不得的,她可以唾手可得。”
比如说别人都求而不得的翩翩君子卫世子?
谁说卫国公夫人宅斗技能渣,分明是个隐藏的王者,只是没什么机会发挥而已。
能在京城过得风生水起的女人啊,哪个真的弱了?
送走了卫夫人,趁着天色尚未暗下,清安决定还是去探一探常氏夫妻,本还苦恼着没有由头,偏巧卫夫人这一出倒是给了她一个极好的理由。
说来也巧,清安抵了地方刚下马车,一眼就看见了正在门口送客的常老爷。
常老爷自是也瞧见了清安,送走客人便上前来迎清安。
“刚刚那位客人瞧着仿佛有几分眼熟。”
“许是之前在皇商大会上见过,姑娘是习武之人,习武者大多耳聪目明,有时匆匆一面都会觉得熟悉。”
“哦?莫非常老爷也习武?”
“年轻时想着行侠仗义,如今啊全当是强身健骨,姑娘今日来可是寻小常安?”
“不,我是来寻常老爷与夫人的。”
卫国公夫人寻回失散多年侄女的消息,不日成为了京城后宅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话题,卫国公府门第如何风光显赫自不必多说,要说这卫夫人的娘家也是战功累累的勋贵门第,所以这事儿是真想低调都很难。
当然,卫夫人与其娘家众人也未打算要低调,接着就张罗了一场盛大的认亲宴,大大方方邀请了京城各路世家门第前来,各家本就对此好奇不已,眼下受邀岂有不赴约的道理?
如此一来,宴会可谓办得热闹非凡,而作为宴会主角的小姑娘一言一行自然也备受瞩目。
人生里头一回应对这般的阵仗,咱们常安小姑娘虽心里紧张得不行,却是争气得很,面上不露半分怯色不说,一身礼仪端得亦是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这让本想看这位自小被商贾人家养大的小姑娘笑话的人算盘落了空。
有等着想看笑话的,也有等着答疑的,比如说大家最好奇的莫过于这失散十几年是怎么寻回的,对于这一点卫夫人也不解释多了,径直就扔出了清安的名号,然后拉着娘家人对着诸葛夫人好是一番感谢。
事先没有拿到剧本的诸葛夫人:……
“累了吧?”
宴会结束,自宴会开始就与小姑娘形影不离的卫世子,继续贯彻寸步不离、嘘寒问暖、狼子野心……啊呸,总之明明知道表妹不是真表妹,但卫世子这表哥演得很带劲。
“不累,但是……”小姑娘委屈巴巴地仰头看着自家表哥,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刚刚那些夫人小姐都好可怕,笑起来就像是要吃掉我一样……”
“那小常安真的太勇敢了。”卫世子摸摸小姑娘的头顶夸奖道,又取下腰间的荷包晃了晃,笑容温柔道“小常安吃糖吗,很甜的。”
外人都道卫国公府世子待人温润谦和,却无人知晓他真实温柔的一面,是像糖一样,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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