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去哪里了?
这得从丹朱说起,他老人家为了旭凤的婚事,可以说殚精竭虑。这好不容易逮着个现成的娇娃娃,自然是想着他的凤娃了。
这不,他珍藏多年的落霞锦也翻了出来。
锦觅这几十年虽然被穗禾押着苦学,但也是穗禾金玉琅环、丝绸锦缎捧着长大的,颇有一番见识。
落霞锦以落霞裁制,片片衣袂似火烧,却又不媚俗,且兼有云的轻柔和飘渺,锦觅看了欢喜非常,觉得狐狸仙甚是真诚,这般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换上落霞锦,揽镜自照,镜中人学着穗禾的模样低眉浅笑亦或冷眉横对,看着自己越来越肖似穗禾的举动,不由得叉腰而笑,可把她得意坏了。
丹朱见了她这般打扮,绕着她走了好几圈,欣慰得就差老泪纵横。
而后,锦觅被丹朱派了个送帖子的任务,送去栖梧宫。锦觅虽然不愿,但是看在狐狸仙泪眼涟涟,实在可怜,也就嘟了嘴,去了。
到了栖梧宫,可把旭凤吓了一跳,虽然知道锦觅是女身,也见过了她真实相貌,只是没想到,换上了女儿红装,竟是这般美貌的小妖精,一时间只觉得精怪之所以是精怪,果然是有道理,看这皮相,生得这般妖冶。
锦觅看着栖梧宫的人看自己的神色都十分奇怪,她以为是自己穿着不好看,于是不懂就问:“凤凰,我这样穿不好看吗?”
旭凤听她这般问,突兀地想起来那年他们那个阴错阳差的吻,以为锦觅还爱慕自己,一时间心里十分为难,夸她好看吧,又怕锦觅泥足深陷,违心说不好看吧,好像又说不出口。
锦觅看他脸色越发地不好看了,以为自己这般穿定是极为不好看的,本还想着这般穿去给穗禾看看,这下委屈极了,“真的不好看吗?”
看着锦觅委屈的模样,旭凤越发觉得这葡萄精是喜欢自己的,想着天上地下爱慕他的女仙不知凡几,也就穗禾不长眼。心里郁闷之下,倒觉得自己和锦觅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
后来的事,不提也罢,两个失意的人,一齐坐下来,你一杯,我一杯,喝到兴致高昂的时候,旭凤拽了锦觅的胳膊,去观赏他那些收藏已久的战利品,锦觅没禁住吓,晕了。旭凤觉得无趣了,也靠在柜子上,正是两眼放空之时,酒劲却上头,吐了一地,竟也睡着了。
当穗禾估摸着找去的时候,一屋子的污秽,两个不省人事的酒鬼,她差点也吐了。
穗禾气急,拎了锦觅,来到留梓池边,手一松,把锦觅扔了进去。
一旁的了听与飞絮抬了旭凤出来,看到穗禾公主那般行为,只觉得两股战战,只想掉头,抬回去。
只是他们没来得及转身,穗禾飞来眼刀子,冷声斥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也丢下去!”
“这可是火神殿下啊!”飞絮吓得声音也变得抖索起来。
“少废话!”穗禾不耐烦了,“他这个样子醒来,剐了你们也不为过,横竖都是死,赶紧的!”
两人听了觉得在理,于是横了心,眼一闭,手臂用力,只听得“扑通”一声,旭凤也被扔进了留梓池。
穗禾双手作诀,引动池水,碧水化作千股奔流,冲刷在二人身上,直把二人冲得清醒不能再清醒。
锦觅与旭凤看到是穗禾,两人都像是被捏了脖子的鹌鹑,一言不发地从池中飞出来,用了破除术,好歹算是清爽了。
旭凤虽觉得难堪,但是看穗禾这般气恼,怕那葡萄精被穗禾法灭了,于是出言转圜,“穗禾,是我思虑不周,行为无状,你莫生气。”
穗禾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哪里不知道他是为锦觅开脱,“火神殿下,纵情欢饮本不是坏事,只是我家小童身份低微,若是让姨母知道了此事,必以教唆之罪,对我家小童施以刑罚,还望殿下日后言行审慎,莫要难为了他人才是。”
旭凤摁了摁乱跳的眉心,穗禾此言不错,确实是他想差了些,又是讪讪难言。
“你可知,今日之事若不是我发现得早,让天后宫里的人瞧见了,你会遭受什么惩罚?”训完旭凤,穗禾又训锦觅。
锦觅脑袋一耷,摇头说:“不知。”
“天后必然叫雷公电母把你叉到堕仙台,施以灰飞烟灭之刑。”
锦觅听穗禾这般一说,吓得葡萄皮一紧,“啊!这么严重!我再也不敢了!”对穗禾说完,又掉转头,对旭凤摆手道:“凤凰,你这栖梧宫,我不能再来了!”
旭凤一噎,不成想这葡萄如此贪生怕死,不过也算松了一口气,他总觉得愧于见她,不来是好事。
而后,锦觅扯着穗禾的胳膊,摇尾乞怜般,恳求穗禾原谅。
旭凤本只是好笑于锦觅的一番撒娇,可就是这浮光一眼,却赤红了双眼,两颊如被冰封,被霜打。穗禾那被锦觅拉扯时,不小心翻开的衣襟处,那洁白的肌肤上,隐隐绰绰,竟有一块红色的淤痕。
旭凤想起曾在省经阁,窥见父帝临幸仙子,只见得那陌生的仙子香肩泣露,父帝匍匐其上,所到之处,玉肤生花。那惊慌的一幕,那点点红梅色,竟与今日此景恰似。是了,男女情动,欢愉戏水,便是这般。是兄长留下的吧,他嫉妒地想着。
穗禾见他神色有异,顺着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瞥,倒抽一口凉气,慌忙扯了衣襟,盖住那片红痕。心里不由自主地把润玉又怨上一怨,真真是冤家,何处啃噬不好,偏在这若隐若现之处,教人遐思。
因着这事,穗禾更不耐烦待在此处,携了锦觅,婉言作别,回翼渺洲去了。
旭凤仍旧呆愣原地,双手成拳,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痛苦与嫉妒。周遭的静水流深他听不见,看不见,只是不受控制地想着润玉与她是如何亲密的,她是如何辗转在润玉身下的,越是想,越是愤怒。
而后化作金色流光,往璇玑宫去了。
润玉只着单衣,空坐于庭,老香樟枝叶繁茂,摇曳着春的喜悦。
指尖拂过书页,沾染了片刻墨香,眼中蕴韬,又去啜饮春茶。
春尖浮绿,茶香袅袅,琼鼻先尝,悦心。
茶波起涟漪,指腹更添三分烫,风骤然吹得暖,玉面藉笑,回首一眼,公子轻语,“旭凤。”
果然是旭凤到了,只见他收了金灿逼人的羽翼,寒了一张潘安貌。润玉心下思忖,如此这般,怕是兴师问罪,果然,他听得旭凤问:“兄长可是与穗禾做下了什么好事?”
好事?当然是没有做下的。原来是误会,只是,润玉收敛了温和,肃了鬓眉,不正面回复,“旭凤,这是我的私事。”
“兄长,我的一切你都可拿去。”旭凤抑了一口气,逼退了眼中赤色,他不愿这般说话的,于是故作宽容,“除了她。”
她是何人,心照不宣。润玉连生气也来不及,因为旭凤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同情而怜悯地说,“兄长,你可是有婚约的人。”
明明煦煦天光暖,却觉炎炎业火烧。
明明嘤嘤鸟啭欢,却闻冥冥泉台泣。
悬在璃白腕间的人鱼泪,似乎闻说主人悲酸,淡了光华。
“我的确是个孤独万年的命,可,子非鱼,你又怎知她不愿与我共咽孤独滋味,蹉跎神岁万万年呢?”润玉哑了嗓,如风催木叶,木叶苦苦缠绵,不肯屈下。
旭凤不曾想过,他的兄长,难得有了些烟火气,已不愿做神台上渺若微尘的星。
旭凤怒斥,“你怎可拖她入孤海苦旅!”
怎可?润玉负手,眺望九霄云殿七彩天光,沉声,“非我所愿,但命之所安,也甘之如饴。”
旭凤终究是说不过他的,因为他知道,两情若是相知,死生便可度外。他输在,穗禾不爱他,他单薄得只有一口意气。负气而去,只把好好一棵香樟,一息燃作香灰。
新入璇玑宫的邝露与破军只敢在火神走后,才探出头来,听了半天,他们什么也没有听懂,也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残局。
邝露见着那白衣惹尘的夜神殿下,虚了虚身子,恭敬万分,“殿下,您的衣服沾了些灰渍,不若换一件新袍。”
润玉垂首,果然见白衣沾了些灰黑,他不甚在意,摆手示意不必。
皎皎者易污,没有什么,他不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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