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一篇不合格的反思,穗禾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把她打一顿,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视线移到那让她始终放心不下的手上,仍旧红肿难褪,怪只怪锦觅术法不精,连最简单的破除术都不会。
蹙眉叹气,终究还是捏了诀,淡粉的灵力从指间溢出,汇入锦觅掌心。缕缕红痕,退了深色,转为浅淡,而后消弭。
谁知伤好了,锦觅也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了来人,吓得一瞬间坐直,身体紧绷,“我……我就睡了一会会儿!”不仅说,还用手势来比。
穗禾摇头叹气,也不打算追究她鬼画桃符之事,缓声道:“既然已经写完了,去床上睡吧。”
“啊!”惊喜来得太突然,锦觅觉得有些不真实。
穗禾见她还是那般傻气,不由得来气,抱臂睨她,冷声道:“要不然再写一卷好了。”
“不!”锦觅激动得双手拍桌,只是拍完之后才想起自己手伤了,可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她惊奇地看了看左手,已然大好。于是高兴地跳出来,一把抱住穗禾,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得欢喜,“穗禾,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挨打!”
“说话就说话,不许动手动脚!”穗禾一脸严肃地推开她,又后悔了自己的举动。眼前人哪有半分女孩子气,气死人。
“哦!”锦觅嘟着嘴,一脸懊丧。
打了一顿,也只是让锦觅害怕被打而已,并不能教锦觅端正态度。穗禾想着,以锦觅心性,实在难得静心下来,除非找到她的弱点与痛脚,而她这般没心没肺,似乎也只是对她的好友肉肉复生之事还算坚持。小孩子嘛,还是得靠骗啊!
“锦觅,你忘记多肉仙子了吗?”
锦觅哪里敢忘记,连忙摆手。
“还记得多肉仙子是如何殒命的吗?”
锦觅忆起那日的情形来,肉肉吐血不止的模样犹在眼前,不由得面带哀楚,“她……她为我挡了穷奇的一掌。”
穗禾看到她面色的变化,心道有戏,于是步步紧逼,“锦觅,你若好好学习法术,修习灵力,何至于要朋友为你而死!”
“我……我……”锦觅无措极了,泫然欲泣。
肉肉之死,锦觅被罚跪花神冢,大家都只说她淘气,所以才让她们遭遇了不幸,从没有人说过,她该去保护谁。原来,她是该保护肉肉的吗?
“你懒惰!你自私!你无情!你这般连术法皮毛也不愿意学习,即便多肉仙子复生,也只会被你再次拖累,因你而死!”
穗禾一句又一句,句句扎心,锦觅痛苦地抱住了脑袋,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你不要骗自己了,你忘记了多肉仙子的死,你从来没有反省过她为什么会死!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想学,除了吃喝玩乐,你别无长处,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穷奇打死,你不能带她全身而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从来不知道悔过,不知道锻炼你自己,我要是多肉仙子,我宁愿魂魄散尽,我也不愿再与你做朋友,与你再相见!”
说这话的时候,穗禾用了摄心术,锦觅此时似乎就看到多肉仙子站在眼前,字字句句都在控诉着,为什么救不了她?她也在责问自己,为什么!是的,肉肉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是因为她,闹着出水镜玩耍,是因为她差点被穷奇打死才为她挡掌,肉肉是被她的贪玩与无能害死的。
“对,我太懒惰了,我太自私了。”锦觅浑浑噩噩地说出这番话来,眼泪跟着奔涌而下,伸出手来,想要抓住这梦幻泡影,“肉肉,我错了,你不要不再见我,不要不和我做朋友,我可以努力的,我一定能成长起来,一定能保护你的。求求你!”
穗禾缓了声,“你这般不思进取,叫她如何相信你?”
“我会好好修炼的,我能保护肉肉的。”
看锦觅神色不似作伪,穗禾暗暗松了口气,锦觅虽然蠢笨,好在心地纯善。纯是好事,蠢就不是了,不加以教导,到时候惹出更多的祸事来,殃及洛湘府,是她不愿看到的。她希望洛霖与临秀能活得好好的,不再为不争气的女儿揉碎心肠。
“她可以再信你一次的。”穗禾声音空渺,若从远方高楼而来,倒让锦觅心中更生斗志。
穗禾握了她的肩膀,鼓励她,“锦觅,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么想要见到大罗金仙,其实有一日,你自己也能成为大罗金仙呢?”
锦觅一愣,长芳主说她愚笨懒散,只能做个小精灵,老胡说做神仙没什么好的,多的是道貌岸然之辈,噗嗤君让她自己去寻找大罗金仙,金诚至,金石为开。这是第一回,有人告诉她,自己可以成为大罗金仙,可她不是一颗葡萄么,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
穗禾郑重点头,她觉得自己也不算骗她,只要锦觅不傻,好好修习,以太微对先花神的心思,她便是未来的花神,飞身上神,可不就是大罗金仙么?至于多肉仙子,被穷奇瘟针所伤,定是魂飞魄散了,哪里还有生还的机会。不过能用她骗得锦觅好好学习,也算是她功德一件了。
事实上,这一剂猛药下得对,此夜后,锦觅消沉了几日,从此还真就改变了。
经义难学,困乏不堪,锦觅一旦犯困,就让侍女毳元用针扎她的胳膊,清醒了打起精神继续听。
礼义难辨,虽有时忍不住要与老师争辩,但关键时刻,也能忍住三分,渐渐地,她也懂得了,原来男女这样不同,人与人相处,小到一个眼神,也有那么多的学问。
言说之道,老师也只能教会了她什么不该说,什么要委婉地说,什么不能说,但永远也更正不了锦觅话多的毛病。
而术法,则是穗禾亲自教学。
六十年流光翩然。
这日,演武场上,穗禾接了侍从递来的弓箭,又递给锦觅,锦觅拿了弓,“好沉啊!”
穗禾又拿了一只弓,摆了个拿弓的正确姿势,然后告诉锦觅,“你就做这个动作,保持一个时辰。”
不顾锦觅哀怨的眼神,穗禾自坐了那华盖之下的软座,侍从们抬了公文来,她就一边批改着公文,一边监督着锦觅练习。
其实这六十年来,锦觅的进步不可谓不大,基本的术法学得也差不多了,学不了的也把口诀给先背了。只是穗禾探过锦觅内丹精元,发现锦觅体内有一道霸道的封印,她不识得,且这封印限制了锦觅的修为境界,她试过,无法解开。虽然可惜,也只能待认亲之后,干爹洛霖为锦觅解开,反正有着这般基础,一旦封印解开,那锦觅修为境界,一日万里也不为过。
那厢,锦觅老老实实地举了弓,顶着炎炎烈日,一动也不敢动。
隐雀长老来汇报事务时见了此情此景,还夸了一句,“锦觅仙子实在勤勉。”锦觅得意了几分,站得更稳了。
“共工后氏族人长期居于不周山天柱下,天帝太微曾明发上谕,把不周山划为我鸟族领地,可如今共工一族日渐嚣张,竟驱赶我族,我族飞禽难以接近不周山。”
眼看着锦觅已举得差不多了,穗禾先搁置了隐雀的奏报,站起身来,对锦觅道:“锦觅,把弓给我!”
锦觅点头,一个横飞,一道光影而过,弓已被穗禾握在掌中。
“再幻一把寒霜箭给我。”
锦觅闻言,捏了诀,冰蓝的灵力化作一把通体霜寒的箭,照旧投给穗禾。
穗禾拿了箭,张弓搭箭,美目凝,柳眉飞,柔荑似有千钧力,只把弦拉满,破空之声如裂帛,没入靶心,只把靶穿透。
“可看清了?”穗禾问的是锦觅。
锦觅乖巧点头,眼里都是跃跃欲试。穗禾把弓扔了回去,“今日必须射满两百矢。”
锦觅又耷拉了脑袋,认命练习起来。
穗禾回身,面对隐雀,莞尔一笑,“长老可知,共工氏乃是本座干爹水系一脉?”
隐雀被她盈盈笑眼一看,反而觉得遍体生寒。他不由得想起,天后迫使穗禾站队,穗禾不从,天后为此曾多次企图重新培养鸟族势力,据他所知,那些被天后重用的鸟族,大多都在战场上战死了,死得光明正大,无处挑剔,那些还没有死去的,比死去的活得更痛苦。
隐雀跪了下来,身子微虚,“是老臣思虑不周。”
穗禾虚扶一把,请他起来,才道:“长老何出此言?虽是我干爹族人,但,辱我族人者,必诛之!”
真真是峰回路转!隐雀揩了揩额间虚汗,又拜了拜。
“族长大义,隐雀请求随战!”隐雀最欣赏穗禾的地方在于,穗禾从不妇人之仁,且事事以鸟族为先。狠且稳,让人不得不折服。
此时,锦觅一箭射出,正中靶心,高兴地指了靶,向穗禾炫耀,“穗禾,你看!”
“不错,继续。”穗禾回以笑容。等锦觅转了过去,才对隐雀点头道:“宣翼军各将领,两个时辰后,长天阁议事。”
隐雀领命而去,穗禾等到锦觅练完箭,累得甩着胳膊,坐在一旁牛饮之际,问她,“锦觅,这许久不回栖梧宫了,可想念?”
“想!”锦觅想着吃不完的美食,看不完的话本,还有许久未见的了听飞絮狐狸仙,嗯,挺想念的。
穗禾一笑,“那我给你批一个月的探亲假吧。”她想着,一个月,够她收拾不周山共工后人了。
锦觅自然是欣然应允,只是背着包袱坐上穗禾的坐骑毕方鸟时,她又舍不得了。再不舍不得,还是被穗禾送走了。
穗禾望着人去的方向,只觉得这六十年,她过得实在不容易。
因为不放心,晚间魇兽来,穗禾特地留书给润玉,教他多关照锦觅。又有润玉书信中提到天界征兵之事,穗禾又建议他,争上一兵二卒,要他尤其留意人间中原飞升的小将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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