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润玉等在九霄云殿外的太初桥下。
往常他都用一条与衣服同色的发带束发,简朴得像个人间的穷书生。
今日不同,他戴上了内造银璃龙戏花冠,冠上斜斜四支祥云簪,鲛纱坠后,端得清贵非凡。
婚服衣摆绵延,像在他脚下铺了一地的雪,雪上垒了一堆简笔勾勒的翎羽。
穗禾的鸾驾走得不算快,可每一次起伏,都似乎润玉波动的心弦。
轿撵停下,润玉阻止了灵钧,亲自伸手去搀扶,穗禾把手放在他手心,他紧紧地一包,把他的嫁娘牵了出来。
她看着他,她看着他,盛装之下,都是笑意,无论今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足够有准备,去面对。
八十一云梯,穗禾方抬了右脚,润玉见了,同样迈出右脚。
步步高升,穗禾忽然觉得不真实,她轻声说:“润玉,今日是我们的婚礼。”
润玉懂她的不真实,捏着她的手,轻轻摩挲,“是的,我终于娶到你了。”
“方才,我遇见旭凤了。”
她以为他不懂她的心绪,那种复杂又放松的心绪,只是,润玉却是半明白。
“真巧,我也见过他了。”
她没有听出这话里的机锋,只是说着她看到的,“我们在三重天的安排,怕是被他洞悉了。”
这是他预料到了的,“不怕,原本也只是拖住他的弃子罢了。”
终于走到殿门前,穗禾回首来时的路,云已尽散,真是没有回头路了。
5.
殿中传来丹朱的高唱:“吉时已到,新人上殿!”
穗禾与润玉互看一眼,一起迈出了步子,阴谋,权利,姻缘,亲情,冷暖,今日这金碧辉煌,便是最大的坟冢。
数不清的桃花花瓣,从空中撒下来,沾染一身桃花香,透过花雨,穗禾看见了每个人脸上的喜气。
只有并排而坐的邝露与锦觅,俱是一脸紧张。
太微环视一圈,“旭凤呢?”
丹朱张口半天,梗了一句“怕是堵半道上了”,好容易圆了过去。
太微瞥了瞥水神与风神不好看的脸色,摆摆手示意典礼开始,不必再等。
“叔父且慢。”润玉阻了丹朱,雪袖轻轻一挥,淡蓝的流光,在太微的案上聚作一杯星辉波动的佳酿,“父帝生养之恩、教导之恩厚难报答,今孩儿成家娶妇,父帝不吝成全,请天下共证,润玉无以回报,谨以此星辉凝露,聊表心意。”
润玉一番情真意切,太微看着这个出色的儿子,似乎真的看到了他小树一般长成今日芝兰的过程,心里真切地浮现起为人父的酸楚。穗禾倾城之貌,尊贵无双,他自觉寻了这样的佳偶,也算对得起这个儿子了。心里一高兴,端起那星辉凝露,便是一饮而尽。
父子俩,一起笑了。
“上拜苍穹大地!”
“再拜鸿蒙先祖!”
“三拜夫妻同心!”
润玉与穗禾相对而立,正要对拜,虚空一声“且慢”传来,接着旭凤落下,一脸庆幸。
润玉视若无睹,对穗禾笑,“夫妻对拜。”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神仙都被大殿下的镇定从容给震惊了,他们傻傻地看着在火神的搅局下,新人完成了夫妻对拜。
润玉拜完,好心提醒了丹朱一句,“叔父,礼成。”
丹朱看了看太微,太微不明所以也看他,丹朱又看了看旭凤,旭凤哪里想到润玉如此不羁一格,已楞住。
丹朱彻底放弃挣扎了,高唱一声,“礼成!”
6.
“润玉,你太无耻!”旭凤怒极,喊了一声“燎原君”。
在议论纷纷中,燎原君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上殿,扔在了殿上。
看着润玉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旭凤总算心里安定了一分,无不真诚地劝润玉,“一切已成败局,润玉,束手就擒吧。”
太微此时也清醒过来,意识到殿上正在发生着什么,惊怒不已,怒斥,“润玉,你竟敢包藏祸心!”
旭凤从旁规劝,“快向父帝认错,父帝宽厚仁德,定会从轻发落的!”
呵,宽厚仁德!
自己的人马受到了火神兵将府的阻截又如何!大殿之上涌出来一大群天兵意欲捉拿他又如何!
旭凤高高在上的诘问,父帝伪善的面孔,指指点点的人潮,他都不惧。
太微为他的执迷不悟暴怒,“你个不忠不孝的逆子!来人,捉拿夜神!”
天兵受命而动,戈指润玉,扑将上来。
穗禾幻出羽扇,挡在润玉身前,一扇把一群天兵扇飞,撂下狠话,“今日谁敢动我夫君,我穗禾就将他碎尸万段!”
水神见此,怕穗禾不能全身而退,呵道:“穗儿!不可莽撞!”
“爹……”穗禾打算分辨,却被润玉护到身后。
只见润玉展开袖袍,仰面而笑,笑声凄惶,戛然而止,他红着眼眶怒指太微,“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又有何权利要求他人对其忠义仁孝!”
直把太微气得一个倒仰,一个劲儿的“你,你……”
润玉声如钟磬,声声有力,句句铿锵,不给他喘息之机,“父帝当年为登天位,戮其兄,弃花神,娶恶妇,辱我母,抛亲子,仁义乎?这世人都说天上才是最好的地方,要我看,这里才是六界最肮脏最残酷的伪善之地!”
众仙面色讪讪,大气不敢出,天家秘辛,岂是他们敢非议的,只是看向太微的眼神,多有探究之色了。
太微拍案而起,欲亲手法灭润玉,只是运气之间,却只觉得灵力全无,他不由得想起刚才的星辉凝露,大怒,“逆子!你给本座下了什么药?”
润玉优雅拈起一抹笑,“不过少许煞气香灰罢了。”
太微瞳孔一缩,这意味着,两个时辰内,他都动用不了灵力了,这岂不是要任他宰割了!
旭凤没想到润玉会对太微做手脚,“润玉,没想到你竟如此卑鄙!”
润玉不为所动,一派悠然,“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二哥!”那头太微气到摇摇欲坠,丹朱悠心不已,大骂润玉,“润玉你个贼子!”
“叔父此言差矣!”穗禾不悦,“父帝当年如何设计弑兄的,您不应该很清楚吗?今日我夫君不过用了少许煞气香灰,可谓仁慈。天道轮回,父帝不过是,到了还债的时候罢了!”
夫妻二人,一个比一个能言善道,太微此时也明了,润玉与穗禾早结成同盟,那他的旭凤……
太微不敢想象,只得勒令旭凤,“旭凤,你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7.
旭凤自信润玉不是对手,哪里愿意走。
太巳见时机已成熟,跳将出来,振臂一呼,“天帝恶行累累,德不配位,众位仙家,将士们,夜神仁厚无双,才学出众,人品贵重,我等何不摒弃无德之主,拥戴新主!”
一语既出,众仙议论,举棋不定。
穗禾拿出族长印信,朗声道:“鸟族愿追随夜神,开盛世清明!”
锦觅见此,也拿出花界印信,跑到穗禾身边,急急地宣告,“花界亦追随夜神!”
洛霖本要上前拉锦觅,不愿她卷入其中,只是和他一起起身的还有临秀,他只听见临秀柔柔地说:“我女婿夜神温润如玉,仁心载德,诸位今日也听见了,天帝之罪,罄竹难书,何不弃暗投明?我风族亦追随夜神!”
一时间,目光都落在洛霖身上,他已是骑虎难下,他的大儿女在造反,他的夫人和二女儿在支持造反,他难不成来个大义灭亲?洛霖最终也同流合污了,当他说出“拥护夜神”时,心中压抑的不满,也终于宣泄了出来。
风水花鸟四巨头都站了队,众仙识相极了,纷纷倒戈。
太微已不能言,只有丹朱还活蹦乱跳,“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润玉冷冷地看着旭凤,毫不留情下令,“来人,捉拿火神一干人等!”
以太巳为首,两军对垒,喊杀声震天。
大殿上风云变幻,旭凤才觉得原来人心如此易变,如此凉薄,他环顾一周,最后把视线落在穗禾身上,“穗禾,这就是你想要的?”
穗禾放下羽扇,“旭凤,你刚才劝润玉的话,我同样劝你,润玉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要你收手,我们还能坐下来好好商量。”
“呵!收手!让我背弃自己的父亲,臣服于润玉?”旭凤忽然笑了,笑出了眼泪,“我做不到!”
旭凤忽然推出一掌,不过润玉早有防备,接住了这一掌。
冰火不容,双方灵力震荡,把殿中厮杀推向白热化。
太巳提刀去杀太微,被寰帝凤翎挡住,只好撤回来,去帮助润玉杀旭凤。
穗禾知道润玉早就想痛快与旭凤较量一场,所以袖手旁边,最多出手对付偷袭的天兵,太巳这一出她也始料未及。
旭凤自然是没事的,只是燎原君挡下一剑,一命呜呼。
燎原君伴旭凤长大,情谊非比寻常,穗禾担忧地看着润玉,润玉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太巳如此莽撞,再者,正如穗禾所说,他并没有想要旭凤的命,如此一来,怕是不死不休了。
“旭凤,你抱着燎原君的样子,像极了我那日在洞庭湖畔,抱着我娘哭的样子,滔天的恨意直到今天,我也不敢忘记,来吧!为他报仇!”
润玉幻出冰魄,准备好了与旭凤全力一战。
穗禾握紧穗羽扇,不错地看着旭凤,他身上的烈焰之气,熊熊外泄。
算打架了吗?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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