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下,雪白的藕臂已经留下好几块青紫痕迹,看的萧祺然不悦皱眉。
“疼也不知道说。”他在掌心倒了些药酒,双手摩擦充分后,为顾七七按摩活血。
顾七七皱了眉头,低声吐出一个字:“疼……”
“忍着。”萧祺然嘴上没饶人,手上的力度却轻了很多。
顾七七撅嘴:“是你让我说的……”
萧祺然瞥了眼她,难得没有抬杠,问起正事:“你怎么会去护国公府?”
顾七七简要说了经过。
萧祺然为她搓揉的手一顿,复尔继续,嘱咐顾七七,“她的话不用都听,装病躲着就是。”
“皇后会派太医的……”顾七七想起赐婚之时,九姨娘以为是让她过去做妾,就想让顾七七装病躲过去。没想到皇后立马就派了五名太医过来。
“那就说是本王的意思。”萧祺然虱子多了不怕咬,什么事都敢往身上揽。
顾七七怔怔的望着他,瞧见萧祺然脸色也不是很好,忽然问:“我爹……是不是坏人?”
萧祺然反问:“难道你觉得他是个好人?”
顾七七迟疑许久,慢慢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没想过这些……”
她自小就在相府长大,顾国良虽然是她亲爹,但两人实际并不亲厚。顾七七大半年也见不到顾国良几次,更不知道他在外头做过什么。
但想起之前黑衣人对自己的恨意,还有护国公夫人恶毒的眼神,如果自己没有得罪过他们的话,那问题就只可能出在她周围人的身上。
这个人不会是萧祺然,就只可能是顾国良。
见萧祺然始终没有开口,顾七七小心翼翼的问:“是我爹……做了什么错事吗……”
萧祺然瞥了眼她,想起自己前几日与黑虎、与护国公说过的话。
要他休妻,除非证明顾七七真的参与了此事。
否则免谈。
黑虎还好说,毕竟是家将。年过半百的护国公一听这话,气得直拍桌子:“我儿为了殿下出生入死,命丧他乡!结果殿下还要娶仇人的女儿?恕臣死罪,敢问殿下还是人吗!”
萧祺然面不改色:“我萧祺然不至于废物到要一个女人挡箭。”
护国公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半天才喘过气来,冷冷道:“殿下该听过,美人乡,英雄冢。”
“我若真是那么个窝囊废,护国公也该早日另择明主。”萧祺然没有一丝迟疑。
顾国良和皇后的手伸的比他想象的还要长,既定计划肯定已经被人泄露,否则不会发生这种事。这几日睡书房,不是他对顾七七的惩罚,而是在自我反省,重新推敲一开始的计划。
夜深露重,他与护国公谈的不多,很快便离去。
见他许久没出声,顾七七弱弱的喊:“王爷……”
萧祺然瞥了眼她问:“你觉得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七七认真想了很久,还是说不上来:“我跟我爹不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你记着,你爹在我这里,就是个无耻小人。”萧祺然毫不避讳的说。
顾七七心里有些不舒服,可也没反驳。上了药,她手臂通红,火辣辣的,但被国公夫人掐出来的疼痛倒是在逐渐缓和。
想起她,顾七七迟疑的又问:“小公爷的死,和我爹有关系吗?”
萧祺然谨慎的望向她:“你听说什么了?”
“没听说什么……就是感觉……”
萧祺然想了下,也没瞒她:“宁元水驻守潼关,一个月前匈奴入侵,潼关粮草不足、援军迟迟未到,宁元水力有不逮、以身殉国。粮草和援军都是你爹在负责。”
顾七七霎时面色苍白,忐忑的问:“是要打仗了吗……”
“匈奴来的快去的也快,谁知道是真蛮子还是假蛮子。而且国库银两不足,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
顾七七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问护国公府的事,似乎显得她落井下石。若是问丞相府的事,又可能让萧祺然误会她刺探情况。
她抱膝坐在马车里不说话,萧祺然瞧着她,忽然觉得她也有些可怜。
回到王府,萧祺然又去了书房。
顾七七单独问糖浆:“打探到什么了?”
糖浆不大高兴:“我听下人们嚼舌根,说是相爷害死的小公爷,要推大公子呢。”
顾七七姐妹中排行第七,顾国良很不走心的给她取名就叫七七。她前头还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两个是大夫人所生嫡子,还有一个是四姨娘生的庶子。
如果要从军顶替宁元水的位置,只有嫡长子顾天云最合适。
只是大夫人将顾天云看做自己的眼珠子,会让他去吗?
顾七七心里打鼓,又问了些事。得知他们走后,顾国良假模假样的上门吊唁,直接被护国公府的人给打了出来,心里很是微妙的平衡了些。
宁元水的死在朝廷里掀起不少波澜,顾国良杀人诛心,欺负死人不会说话,竟然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宁元水的头上,说他贪功冒进,这才导致全军覆没、自己也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护国公当场就吐血三尺,气晕过去,被人抬回家。自此之后,他便告了长病假,再没上过朝。
皇帝厚待他,不仅赏赐了许多名贵药物,而且派太医日日都去问诊。
护国公的病始终没好。
朝上因为顶替宁元水的人选吵得天翻地覆,顾国良还真厚颜无耻的把顾云天推举上去,美其名曰举贤不避亲。
护国公听到这消息又是一口老血,立马进宫面圣表示反对。然而他没有证据,无法证明宁元水的死与顾国良有关。
反倒是顾国良那里握着一把对宁元水不利的证据,暗中交给皇帝,还表示他这是为了顾全护国公府的颜面。
护国公看到这些证据之时,明知是假的,却偏偏无法为儿子辩解半句,再一次被人抬了回去。
顾云天如果顺利成为潼关的守将,三年后等他期满归来,想必军中已经安插下不少顾国良的党羽。
当糖浆从相府回来告诉顾七七这些事的时候,顾七七的脸色微微白了。
除了年幼的九皇子外,三皇子齐王萧浩言也是皇后亲生,他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一个。
顾七七成亲那天,齐王约摸是想看热闹,拿萧祺然打趣,当场就被萧祺然揍了一顿。顾七七事后才知道这事,又在多方打听下得知萧祺然和萧浩言最不对付。
要真是齐王登基,萧祺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到那时,她对相府没了利用价值,会被弃之如敝履。跟着萧祺然,铁定倒霉。
想到这里,好几日没有出门的顾七七吩咐备车,她要回相府。
有了上次的教训,大夫人早早就迎出来。饶是再不乐意,还是一五一十照规矩给顾七七见礼,心间将非要把顾七七嫁去晋王府的丞相和皇后骂了个狗血淋头。
“母亲请起吧,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不用这般客气。”顾七七坐在主座上,待大夫人见礼结束,才慢悠悠的说了这么一句。
大夫人心里骂她小人得志,嘴上还在谢恩。
“母亲,女儿想跟您说个事。护国公府小公爷去世,再过两日就是五七,让爹爹别去了,差个大管事去吧。”顾七七说。
上次顾国良被护国公府打出来的事,大夫人也听说了,点了点头:“这我知道。你来就是为这?”
“还有件事,听说大哥要去潼关?”顾七七问。
这事基本上定下了,还差一纸诏书。皇帝想等宁元水过了五七再宣布,免得他在地下死不瞑目。
提起这个,大夫人喜上眉梢:“可不是吗?你大哥马上就是少年将军了。”
瞧她得意洋洋的模样,顾七七露出深深的担忧。
大夫人看出不对劲,立刻问:“怎么了?见你哥哥争气,你不乐意?”
“大哥得皇上重用,七七当然高兴。只是……”她欲言又止,勾的大夫人也跟着忐忑起来。
她素来不喜欢顾七七,一着急就又拿出了原来的态度教训起顾七七:“有话就说,现在你好歹也是一家主母,支支吾吾的算什么样子?”
糖浆委屈巴拉的哀求:“王妃,咱们回去吧。要是知道您在这里受了委屈,王爷又该心疼了。”
顾七七也不知道她哪学来的这一套,假意瞪了糖浆:“别胡说。”
“那王爷回头又该来闹了……”
大夫人哪里听不出这丫头的弦外之音,急忙改了口气,放低姿态,好言好语问顾七七:“请王妃赐教。”
顾七七忙摆手:“赐教不敢,只是女儿听说小公爷死的惨……尸骨全无……母亲您也知道,马上就要入冬了,草原上没什么粮食……听说……那些蛮子都吃人……小公爷指不定就是进了谁的肚子……”
她越说越沉重,“咱们讲究个入土为安……可要是被人分而食之……死无全尸……亡者怎么能安心?”
大夫人脸上的血色逐渐褪下。
顾七七又宽慰她,“不过大哥素来运气好,想必不会遇上这种事。也就是三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小公爷也是太倒霉了……这不还差一点点就能回京了吗……听说还是被万箭穿心……可怜护国公和夫人老年丧子,非但儿子的尸首都没见到……将来更是连个养老送终、灵前摔盆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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