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有刺客来袭,校场大乱。”
动作缓缓顿住,沈缜回过神,胸膛阵阵起伏,埋首在那脖颈平复躁动后抬起眼眸,正欲起身便看到身下女子大眼含泪,红唇红肿的模样,一阵头疼。
似憋着一股气,明秀秀眼眸睁得老大,眼中的泪水固执的不肯掉落,死死咬住嘴唇,仿若受了欺负满腹委屈站在街口的孩子。
心中烦躁万千,沈缜将人捞起,看到那人虽如木偶一般但眼中却有泪水掉落,眉头微蹙,“不许哭。”
声音沉沉,明秀秀吓得一惊,条件反射的再次抬手攥住自己的领口,抽噎了一声。
眼眸微眯,因着她的动作,沈缜心中火苗似重新燃起,抬手握上女子的下巴,命那雾蒙蒙的眼眸看向自己,“还不伺候整理。”
隐怒的声音让人战栗,明秀秀终于从刚刚的惊惧中苏醒,抽噎着动了动眼眸,条件反射的去为沈缜整理衣袍。
黑色的锦袍沾了稍许草木,腰带和高束的领口也有些凌乱,小手所过之处却慢慢变得整齐。
垂眸看着那毛茸茸的脑袋,因着那软软的动作,沈缜原本的莫名而来的怒意消散了去,眉头微蹙的揉了揉额角,如今她是二哥的丫鬟,刚刚是他头脑不清醒了。
一切躁动归于沉静,恢复了理智,沈缜垂眸将人挥开,转身开口:“从哪里来的将她送回哪去。”
话罢毫不迟疑的大步离开。
主子出身勋贵,却不同于纨绔,素来严于律己,冷面肃然,从来整齐,何人曾见过自家主子这般狼狈的模样,本是传话的暗卫正忐忑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便听到吩咐,忙收敛心神应声上前,看到那站着不动,容色精致小巧的女子,不敢越矩,垂眸抬手:“您请。”
正因从未见过主子失态,所以这位能让主子失态的女子大概是不同的吧。
经历了刚刚的起起伏伏,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若惊弓之鸟的明秀秀并未察觉暗卫言语里的恭敬,僵硬着身子移动。
清风拂过,拂去了红唇上的火辣,拂去了因着哽咽而带来的汗湿,在那暗卫不知何时离开时,站在院子口的明秀秀终于回过神,千般愤慨万般惊惧最终化作了幽幽轻叹:“沈缜是个王八蛋啊。”
声音柔柔带着惆怅,带着认真,生来卑微,满腹的烦闷委屈也不过只能稚气怨愤的一叹,然后随着清风渐渐远去。
*
再回到院中,明秀秀已经完全恢复了神思,正思索以后该如何是好时忽听到二爷因着皇帝传唤去了校场,所有的烦闷皆变作焦急,她记得,刚刚沈缜身边的侍卫说,刺客来袭,校场大乱。
心中一时焦急害怕,可想到刀剑无眼,想到行动不便的自家爷……跺了跺脚,明秀秀咬唇折身向前校场跑去。
暗卫说的极为精准,此时的校场一片混乱,身着红巾铁甲的将士刚刚还能与黑衣刺客抗衡,却在又一波刺客袭来时节节败退,丢盔卸甲,旗帜四散,车马受惊奔走,朝臣贵子包头乱窜,校场内全然没有刚刚的威严肃穆。
眼睁睁看着身为正规军的将士被训练有素的刺客打的溃败如此,恒帝大呼奇耻大辱,然而此时已经顾不得寻那不见人的襄王到跟前训斥了,生命受胁之际,恒帝在沈缜的护卫下吹着胡子退避到安全处。
比起先前的一波刺客,后一波袭来的刺客招式狠厉决绝,刀剑起落肃杀阴狠,似乎不大像一伙。
看着混乱的校场,沈隽之眉头微蹙,在林汉与黑衣刺客交手之时,眼帘轻垂。
林汉武艺不俗但抵不过群起而攻,加上一直没有守卫上前相助,额头大汗,挥刀攻退袭来的刺客后蹙眉回身,声音焦急:“爷,这处乱,您先离开。”
似与那血腥隔绝,始终神色淡淡的沈隽之垂眸转身,滑动着椅车向着校场外僻静处走去。
山崖之巅因着崖下喷涌不息的瀑布而弥漫着水雾,可无论瀑布如何嚎啕咆哮似都不能惊扰那坐在椅车上的男子。
静静坐在崖边,沈隽之蹙眉看着崖底,眉头始终未能舒展。
“铿锵——”兵刃碰撞声传来,沈隽之转身看去,刚刚在林中与林汉交战的刺客大批攻来,步步紧逼。
*
护送恒帝离开重新折返于校场的沈缜,站在外围的高树之上,沈缜眼眸微眯的看着被打的溃败的将士,襄王想要假借刺杀达到护驾立功扩张兵力的目的,那他便将计就计,一点一点将他蚕食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将所有牌打烂。
一侧神色肃然的唐演微微垂头始终不语,估摸了时候,自怀中掏出烟雾抛入空中,刚刚还攻势迅猛的刺客纷纷不易察觉的顿手,在黑甲侍卫越空出现时对望一眼,校场中一时反转,比起被刺客打的溃散的禁军,黑甲侍卫的迅猛显而易见,刚刚还招式逼仄的刺客在黑甲侍卫的攻势下溃败四散,唯有少一部分刺客仍旧负隅抵抗。
等待静收成果的沈缜漠然的看着校场中的一切,始终神色漠然,直到有暗卫前来回禀。
“主子,有人攻去了二爷那里,不是咱们的人。”
沈缜眉头死死皱紧,在唐演等人未看清之时,原本立于高树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树木倾倒于地,各种各样的鸟兽受惊而起,刀剑枪戟声回荡于山林间。
校场中形势大变,但崖巅上的形势却极为严峻,寡不敌众,此时的林汉已经因着多人的围杀浑身破百,只能凭着曾为将士的意志咬牙接着持续不断袭来的杀招,却愈发吃力。
黑袍麟甲的男人携锐利冰冷而来,长剑挥起时便有人头落地,身着黑甲的侍卫自后一同涌入,招式整齐一致,利落果决,剑起剑落间便已迅速杀破刺客的围阵。
被打散的刺客内息翻涌,顷刻死伤大片,难在聚集,眼看大势已去,有刺客眼眸凌厉,退居混乱之外,折身向着退到崖边的沈隽之袭去。
一剑挥出,攻来的刺客双双倒地,沈缜厌恶抬眸,然而看到有刺客向兄长袭去,神色一凛,踏地而起,几个起落后却看到兄长掉下山崖,一时决眦。
一道粉红的身影闪过,一早躲躲藏藏跟来的明秀秀眼见自家爷要掉落山崖,再顾不得一切现身,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攥住沈隽之的手。
椅车掉落山崖,如针沉大海,没于奔腾的瀑布中,却未溅起一丝水花。
看到突然出现的女子,沈隽之一怔。
即便男人再羸弱可到底是男人,因着两人有着差距的重量,拉着沈隽之的明秀秀额上已有薄汗,从臂膀开始蔓延着撕裂般的疼痛,明秀秀死死咬住唇畔,唇齿间似有血腥,即便如此,攥着人的手却未有半分松动。
察觉到女子的吃力,沈隽之淡淡开口:“你松开吧。”
那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温柔体恤,可明秀秀却不能像往日那般守着规矩的回答,却固执的不肯放手。
小小的身影因着两人悬殊的重量开始向下滑落,见她固执的不肯放开手,沈隽之垂下眼帘,“你放手吧,你想要的你只需与林汉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小半个身子已经滑落倒崖外,明秀秀小脸通红却未动摇一丝一毫。
察觉到两人的下坠,原本还淡然的沈隽之蓦地抬头,眉头蹙紧:“明秀秀,放手。”
眼眸朦胧,明秀秀蓦地想起自己的儿子,她娘说,咱们是奴婢,一生卑贱,要活着做什么事都要思量清楚,与人来往最好互不相欠,即便旁人亏欠于她她也不能亏欠旁人,低贱的人不能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若要得到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尽到本分,所以她从不亏欠旁人,可她却亏欠那个小小的肉团子啊,她怀他时夫君准备春闱,银钱窘迫,吃的不好,她对他亏欠,看到那生下来比旁人小了许多的儿子,她下定决心要将儿子护好,她没有做到,匆匆离开,她对他亏欠,现下她连将他重新带来世上一一弥补都不能了,微微哽咽,明秀秀想到那歪着头睁着与她相似的大眼睛,双层下巴堆起,偏头趴在她肩头,软软笑着说:“我的娘亲最漂亮”的儿子,泪水掉落,命运捉弄,既然无法摆脱她生来的卑贱,他不来这世上也好。
眼看明秀秀的身子已经要完全悬空,沈隽之容色不同于刚刚,冷峻严肃的开口:“放手!”
话还未落下,明秀秀已经完全掉落,唯有手依旧固执的扒在崖边,山崖边挂着的两人那样渺小,奔腾的瀑布似蛰伏的巨兽,只待时候一到便吞没主动送来的两人。
一声低呼,已经染血的双手再无力支撑,两人即将掉落时一支手臂突然出现,死死的握住明秀秀的手。
呈下坠的两人停止掉落,反而随着来人的动作一点点上一移,沈缜眉头紧蹙,不敢再有稍许失误,正要提气将两人一鼓作气拉上来,忽然左肩一痛,腹内立刻气息乱窜,眼眸一黑,猛吐一口鲜血。
远观不过一点的三人一同掉落,顷刻坠没于翻白的水兽中,不见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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