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明秀秀记得,上一世成为沈缜通房前,教授她规矩的嬷嬷曾提点过,三公子身份尊贵,虽然上头有两个同样嫡出的兄长,但这位才是日后府门里真正的主子。

    嬷嬷说,就连这位三爷的名讳,都是那高高坐在金椅子上的皇上听闻八公主有孕后龙心大悦,连夜翻看典籍起的,这位是系出皇室,是日后正儿八经的世子。

    所以她要顺着他,要对他千依百顺,决不能说一个‘不’,许多事她忍一忍便过去了,但决不能忤逆于他,这是她日后要做他通房应守的本分,那时她茫然无措,可却也听进了心中,所以他想如何,即便羞涩疼痛,即便万般不适害怕,她都顺着他,小意讨好。

    像嬷嬷说的那样,她的柔顺让她从未遇到过波折,也换来了些回报,他也会在她忍受不得时亲吻爱抚让她好过稍许,虽然下一刻便是更为凶悍的进攻,但她素来容易满足,犹豫着,或许这位三爷不像传言中那般冷漠狠厉,可就在她这样心存遐想时,一切结束,刚刚还会稍有怜惜的人翻身离开,又变回了那个倨傲的男人。

    门声响动,汗水未退,纱帐遮掩下,迷离之中她看见内室外,他只着亵裤,身披黑色长袍,漠然的看着被压入房中的男子。

    黑袍因着徐徐清风吹开,露出精悍紧实的胸膛,一身不羁的人却毫不在意,眼眸微眯,神色淡淡,脚却狠狠的踩在男子的头上。

    男子的呼喊求饶那样急切绝望,濒临死亡边缘眼眸骤然凸出,她不敢再看,可清脆的骨裂声后那一处再无响动。

    她知道死的那男子是谁,他曾是沈缜的下属,为利存了私心,走漏了风声,使得沈缜手下的案子再无进展,沈缜并未追究,却在另寻他法了结了案子后,却在那人即将升迁极乐时将人拉下马,决绝狠厉,不留半分余地。

    披着月色,惩处下属的男人墨发披散,月光打下,棱角分明冷峻十足的轮廓极为清晰,那时她意识到,这位主子是一个漠然高傲到骨子里的人,是决不许她忤逆揣测越矩半分的人。

    所以她不敢再怀疑嬷嬷的话,一心一意的侍奉,千依百顺的迎合,那是嬷嬷指给她的生存之道。

    看着森冷的黑眸,那熟悉的压迫感袭来,明秀秀不敢懈怠半分,忍着眼中惊恐的眼泪,抬眸去看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开口:“奴婢不是故意的。”

    足下微顿,沈缜复而继续走近,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贝齿咬唇,眼眸游移,晶莹的泪水半挂在眼角,这一副怯怯小心却我见犹怜的模样沈缜实在熟悉,以为早已忘记的过往一瞬出现在脑海,上一世她也是如此,精于那些献媚讨好之术,让他也曾一度流连床榻,不过,这样怀揣心思的女子有几分可信?

    回过神,微眯眼眸,沈缜俯身抬手捏住她的下颚,缓缓道:“不是故意的?”

    声音缓慢沉冷却似凌迟人的刀子,浑身战栗,明秀秀努力维持冷静,拼命将自己要表达的话说清楚,不敢有半分游移,圆溜溜的眼眸睁大,“奴婢是扔了石头,但石头打到地上弹出,又打在了墙上,最后打……打到了三爷。”

    虽然这是事实,可说到最后明秀秀自己都有些不信了,愈发气弱,感受到那上头传来骇人的威压,明秀秀一时绝望。

    “示范给我看,倘若不能做到,我便按照刺杀朝臣的罪名,带你去廷狱走一走。”

    下颚被放开,明秀秀一怔,看着那退后一步眼眸微眯的男人,后知后觉的想起他刚刚的话。

    并没有好受许多,明秀秀更绝望了

    即便明秀秀心中绝望,浑身发麻,早已不期盼奇迹,可却因着那逼仄而来的视线,不得不僵硬着捡起石子,不敢去看那男人,明秀秀咬了咬唇,破罐子破摔的将石子扔在地上。

    不被期望的小石子打在地上,“叮当”撞到鹅卵石上,几个折射竟当真向墙面飞去,原本已经绝望麻木的明秀秀见状,眼眸有着死灰复燃的欣喜,看到小石子射出,心中激动,面覆喜悦忙转身看去,然而刚刚转身便对上那双依旧阴森森的眸子。

    随意偏头,躲开石子,沈缜眯眸扫视着面露欣喜的女子,“很高兴?”

    笑意僵住,明秀秀摇了摇头,眼眸垂下。

    一言不发,沈缜缓缓走近,看着眼下毛躁的小脑袋,一声冷哼,正要开口,熟悉的体香再次入鼻,眉头微蹙,沈缜抬手将女子的下巴抬起,到底是以色侍人的女子,颦笑啼泪总是带着引诱,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兄长会心软将她留在身边,想到她曾在自己身下辗转讨好,软软求饶的模样,沈缜喉结微动,他最近有些不同,是不是太长时候无人伺候床榻的缘故?

    想来他最后一次沉沦□□也是因着她,柔软纤细,赤果的缩卧在他怀中,眼角含泪,却因着他的话小心啄吻,明明有过那么多次的亲吻了,他已经十分娴熟了,可她依旧笨拙,让他难以尽兴不得不反客为主……

    呼吸蓦然急促,沈缜英眉夹紧,抬步准备再次靠近时,余光瞥见坐着椅车渐近的兄长,冷哼一声,垂下眼帘:“记着我今日的话。”

    脚步声远去,一直心弦紧绷,生怕下一刻便被扭了脖子的明秀秀脱力坐在地上,牙齿打颤,她好想快些离开啊。

    “修延性子向来这般,吓到你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明秀秀忙擦了擦惊怕的眼泪起身,局促的拜礼,随即上前要去推椅车。

    看到小脸吓得惨白的女子,沈隽之淡淡一笑,柔声安抚:“修延素来少言,瞧见他与你说话,我只当你与他相识,原是我误会了,倒是吓到你了,你若怕他,今日之后他若过来,允你不在跟前伺候可好?”

    心中尚有余慌,但明秀秀听到沈隽之温温柔柔的话,忐忑的心莫名平静下来,轻轻舒了口气,是啊,她现在是二爷的丫鬟,若她好好尽到本分,再躲着些那人,她又何必……何必害怕他。

    有了二爷的应承,明秀秀的心宽了不少。

    然而明秀秀不知,同在一府,她又是侍奉公子的丫鬟,想要避开那人哪有那么容易。

    *

    南阳王回府,往日平静的府内一时热络起来,虽然只是家宴,但管事不敢有稍许懈怠的张桌布席,毕竟南阳王与三位公子一同在府中用饭近些年少有。

    一身藏青常服的南阳王端身落座,炯黑的眼眸扫视一眼三个儿子,最后落目到三子身上,冷哼一声:“你倒是好样的,曹诚与我出生入死,好歹是你叔伯,你竟也敢抓去廷狱折磨半死,我瞧着你这猖狂劲儿,莫不是哪日为父犯了事,你也要把为父抓进去,用那些个不入流的手段在我身上试个遍?”

    想到好友内妇传信,说好友在廷狱被折磨的已经出气不多,恐有性命之忧,南阳王一时心怀怒气。

    沈缜不置可否,淡淡斟酒,“廷狱的手段是多了些,撬嘴方便,不过父亲还是莫要犯事的好。”

    大怒拍案,南阳王双目怒瞪向儿子,“你!”

    察觉到父子俩这又是因着朝中之事有了嫌隙,总是从中调和的八公主忙拉住丈夫的手,软语道:“好了,你好不容易回府,咱们一家也好不容易一起用饭,做什么因着外面人的事闹得不成样子,信中惦记儿子,见了面又这样,再说那曹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手里攥了些兵便学着结党营私,修延哪里做错了,好了好了,莫要生气,瞧我今个儿特意命嬷嬷取出的封坛,是你喜欢的寒潭香。”

    妻子轻软的声音让一时大怒的南阳王平息稍许怒意,沉哼一声,抬手饮尽杯中酒,眉头依旧紧锁,他这愤怒并非全因着好友入狱,而是他平民出身,如今能走到众人俯首之地并非一人之功,少不了左右兄弟相帮,曹诚虽然存了上爬的私心,使了些手段,但对他却依旧如故,为了站稳脚跟,左右的人奋力上爬对他来说也并非坏事,如今曹诚入了廷狱便没有可能再出来,曹诚一死,他难免有所折损。

    重重放下酒盏,南阳王长叹一声,罢了,曹诚这些年是急功近利了些,既然人必死无疑,他何必再责难儿子,心里这样想,但南阳王看向儿子的眼眸依旧严厉,三个儿子中,最让他看重的便是这三子,无论是手段还是实力皆可称贵子中的佼佼,但最令他头痛的便也是这个儿子。

    看着端坐酌酒,气定神若的儿子,南阳王冷哼一声,转眸看向长子,蹙眉开口:“鹏程如今也该成婚了,平日随着为父征战沙场,如今回京受赏需留京几月,正好寻一门婚事吧。”

    双手支膝,端坐一侧的沈东霆闻言眉头微蹙,“儿子……”

    “好了,这事便这么定了,莫要多言。”向来不许旁人忤逆,冷哼一声,不待长子将话说完,南阳王便打断了去,随即起身,“时候不早了,为父先休息了。”

    拿过侍女奉过的帕子擦了擦手,南阳王大步离去,一侧的八公主面露懊恼,却也忙跟着站起身向外走去。

    桌席上一时只剩下兄弟三人。

    军中管制严格,回京之后又因着等待大军归京事物冗杂不敢多饮,这一晚沈东霆终于喝了个尽兴,黑眸明亮,大手执杯,沈东霆笑着开口:“为兄也二十有八了,父亲说的对,为兄是该寻一房妻子了,庙会那日与他们喝酒,好啊,与为兄一同在营里长大的那几个,儿子都老大了。”

    沈缜不多言语,任兄长满腹牢骚,独自浅啄。

    自顾自说着话,沈东霆始终一脸笑意,打着酒嗝继续为自己斟酒,随即想到什么,蹙眉看向始终淡然自若一派温润的弟弟,“全怪他们闹的,为兄差点忘了问,清远,庙会那日与你吃酒的人谁啊,嗝,为兄还从未见你那般严肃呢。”

    静静的用菜,沈隽之闻言淡淡一笑,放下食箸,“原来兄长那日也在酒楼里,是母亲族中的兄长,与我说秋猎伴驾随行之事。”

    秋猎伴驾对于能够随行的贵子是天大的殊荣,是亲近天子最好的机会,沈东霆最见不得那些不择手段,谄媚奉承妄图走捷径的贵子公子,想到弟弟那日神色严肃,了然那人是想寻向来好说话的弟弟帮忙,打了个酒嗝,冷哼一声,继续喝酒。

    兄弟三人各自不言,静静啄酒,酒过几巡,沈东霆原本黑亮的眸色黯淡许多,不断摇头叹语:“我是该找一房妻子了,这个时候是该成亲了,修延啊……”

    身侧的兄长摇摇晃晃,沈缜眉头微蹙,却依旧继续侧耳,可那声音却忽然顿住,疑惑抬头,见兄长神色怔怔的看着前方,不解看去。

    许是这一晚当真喝的尽兴,沈东霆落下酒盏时,眼前有些摇晃,可稳住身形时眼前却出现了那个他早已以为记不得模样的人。

    总是掐腰咒骂他爬上爬下像个泥猴子,总是手执面杖在军中追赶他打,引得军营中的男子们一阵哄笑,他的娘是个性子张扬泼辣的,他也笑过气急败坏时的娘,逃出营地,他洋洋得意自己甩掉了要责罚他的娘亲,可玩耍过后,月掩于高山,一片漆黑惊惧之时,来寻他的是她,给他带去光明和温暖的是她。

    记忆最后,在娘亲的骂骂咧咧中,他一碗汤面下肚,滚进了早已捂暖的床榻。

    他少时因着娘的耳提面命而厌烦,没想到在她离开后,他竟如此怀念过去,怀念那独一无二的温柔。

    眼眸温热,待朦胧褪去,眼前那温温柔柔的身影却逐渐清晰,女子一身简单粉色素裙,清面精致,洁净的帕子执在手中,眼帘轻垂,长睫阖下,眼眸中似有流光,粉唇饱满,神色认真温柔,沈东霆一时怔神,忘了刚刚要与弟弟说的话。

    不在乎堂内经历了怎样的起起伏伏,明秀秀谨守本分的站立一侧,得了吩咐后才上前,学着林汉的模样,一板一眼的为沈隽之擦手,最后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正要去拿薄披时,察觉到两道无法忽视的眼眸,下意识看去,对上沈东霆虎狼似的眼眸,一个缩瑟,后退了退,再移眸看到怔怔看着自己的沈缜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的开始检讨自己刚刚的行为可有疏漏之处。

    他不会是责怪她刚刚偷偷抓了耳朵,失了规矩吧?她已经很小心了!

    一时懊恼,明秀秀正独自不安时却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走吧。”

    忍着忐忑,明秀秀回神点头,小心推着椅车,出了堂门。

    佳人不在,沈东霆猛然回神,大手抚上跳动不停的胸口,不顾打翻的酒盏,跟着追去。

    随着沈东霆的离开,原本还算热络的堂内再无响动,抬手执着酒盏放在唇畔,沈缜静静垂下眼帘。

    素来了解自家爷,唐演察觉到自家爷若有似无的变化,试探开口:“爷,怎么了?”

    放下酒盏,沈缜淡然起身,向门外走去,“没什么。”

    他只是突然想起她似乎也曾那样细致的为他擦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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