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霄被师祖扔去穿越了。
五少爷与柳绿从小玩到大, 他爱柳绿温柔的性子, 更爱柳绿娇艳的外貌。柳绿怀孕后便被五少爷当心肝宝贝抬进了门。然而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汤家前院一地王八, 后院满是妖风,阖家上下都不是安生的。
五少爷只迷恋柳绿也算得上是不染淤泥了,然而他只是个在家族里没什么份量的庶子。他这辈子做过最叛逆的事情就是迎娶了柳绿。但就这么一件事也足够让他被长辈们厌弃。
柳绿不知道是被殃及池鱼还是被人故意暗害, 总之是被害得落了孩子, 之后她被大夫断言终生不会有孕。
五少爷待柳绿再真柳绿也没法在汤家待下去了。她自请下堂, 回了秋家。可二房这时候已经有了秋宝山这个宝贝疙瘩,不是善茬的大房和三房又日日拿她说嘴。柳绿脸皮薄,很快离了家到镇上找了个绣娘的活计做,没事不会从绣坊里出来。
后来桃红遭夫家休弃,还是柳绿收留的妹妹。桃红原本的夫家向桃红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银子才把女儿给她,姐妹两个便没日没夜的做工, 眼睛都快熬瞎了。
要不是秋宝山气得自家老娘一命呜呼, 柳绿和桃红现在肯定还在绣坊里做工。
这会儿汤家人找上门来, 柳绿就跟脸上挨了几个耳光似的, 火.辣辣的疼。那些她不愿回首的过往就跟长了手脚似的, 一边往她身上爬, 一边缠住她整个人, 令她呼吸困难、动弹不得。
文士模样的男人是汤家三爷,也是五少爷一母同胞的哥哥。柳绿不敢忤逆汤三爷, 又不愿意为了汤家去逼迫自己的娘亲。被汤三爷搬出旧事来教训, 她一句话都没法辩驳, 难堪得恨不得钻进地洞里把自己埋起来。
周围都是伸长了脖子的人,这些人无不是爱看人笑话爱拿人痛处说嘴的。柳绿暴露在这些人的目光下,她与汤家的恩怨不消两个时辰就能传遍整个福临镇。
顾凌霄着实不喜这汤三自诩高人一等施恩于人的态度。柳绿是个聪明贤惠又温柔如水的女子,说她满足男人对于妻子所有的想象都不为过。娶了这样的女子进门,不光是男子之幸,也是男子家族之幸。遑论当初柳绿与汤五是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怎么到了这汤三的嘴里,汤五娶柳绿反倒成汤家给柳绿的恩典?
“汤三爷……”
在顾凌霄开口之前,柳绿先出了声。
换作过去,柳绿顶着如此大的压力只怕早就抹泪了。然而这些日子她一直受顾凌霄的熏陶,即便眼睛已经红了,眼眶里也泛出了潮意,她还是沉声道:“汤家确实于我有恩,我一直感念着汤家的恩情,在伺候主子们的时候向来是尽心尽力。”
“我知汤家深恩不可负,但我是我,娘亲是娘亲。我若欠了你汤家的,我来还。犯不着你找我娘亲要。况且你汤家不仅害我落子,还害我终生不能有孕。算起来还是你汤家欠我,而不是我欠汤家。”
众人诧异,旋即小声议论起来。汤三爷也没料到柳绿竟敢当众说出自己无法再生育的事,毕竟不会生育的女子谁还会要?柳绿这样说等于是自绝找下家的路子,这辈子都别想再嫁人了!
倒是顾凌霄眉毛一挑,旋即唇角勾上一抹笑意。
她之前还想柳绿这样懦弱,等自己从田桂花的身体里离开柳绿要如何过活。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她的女儿正像一株青葱的小苗苗一样健壮的成长呢!
“娘亲,我——”
柳绿一直瞒着家里自己被人害得落胎并且不能再生育的事。秋家人只当她是吃五少爷身边女人的醋这才作天作地地自请下堂,作没了汤家主子的身份。
这会儿柳绿撕破所有遮掩自己坦白一切,那是抱着今后一生都被人指指点点也不愿母亲因自己受到逼迫的决心。
顾凌霄笑了。
“不能生孩子不丢人,不嫁人也不丢人。日后不论我儿嫁不嫁人、有没有孩子,秋家永远有你一双筷子,秋家永远是你的家。而你,永远是娘亲的好女儿。”
纤细如枯枝的手摸摸柳绿的头顶,顾凌霄转身望向汤三的这个瞬间,萧晋凡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他竟然在逆光的老太太身上看到了一个缥缈若仙、气势凛然的女子。
“我儿心细如发,聪慧通达。有一双巧手,更有一颗善心。娘亲以你为傲。”
握着柳绿的手,顾凌霄笑着向众人宣布:“‘百里闻香’我已传于我儿,日后我儿开宗立派,定成一方酒王!到时我儿桃李满天下,更甚百子千孙!”
金口定吉命,这吉命却不是给汤家人的。汤三爷很想当众骂娘——这胳膊肘往内拐也不是这么个拐法!关上门这秋家老太要怎么偏心她女儿都是她的事,在人前为她这个下堂女儿批个大吉之命岂不是在当众打他汤家的脸,骂他汤家有眼无珠还仗势欺人!?
汤三爷不知道的是人身上所背负的“因”与“缘”都是自己创造的,顾凌霄不能无中生有。
今日柳绿战胜了自身的软弱,因此得到了新的机缘。瞧见此机缘的顾凌霄才乐得以金口为她定下吉命。若是柳绿今日还是低头哭泣,她身上的福祸运道只会越趋恶劣,又哪里会有桃李满天下的可能?
“……打!给我打!赶走围观的人!打死这两个泼妇!给我砸了秋家!”
看上去还算斯文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汤三爷扭曲着眉目,竟是恼羞成怒命令家丁动手。殊不知自己身后此时已有一人带人越众而出,而这人不是锦衣侯萧晋凡又是谁?
“真是好大的威风,竟敢在本侯的面前蓄谋杀人。”
萧晋凡狞笑着,姿态中充满了纨绔的倨傲。然而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同是纨绔,萧晋凡这顶尖纨绔却端得是风.流潇洒、玉树临风,他那细长的眉眼就像是一把利刃,对着女子们的心窝就是一阵捅刺,害得围观女子们个个效仿西子捧心,恨不得把自己跳个不停的心脏挖出来呈上去只求换萧晋凡一个正眼。
汤三早就把自己此行目的主要是来拜见锦衣侯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这会子见到了锦衣侯本人,他“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跪得速度之快,仿佛身体里的骨头给人拔了。
“乔大,你可知按律此人该如何处置?”
“回侯爷话。此人意图谋害他人,按大齐律应当杖五十,没收家产并流放边关。”
一主一仆一唱一和,每多说一句跪在地上的汤三就是一抖。那些受他指挥的家丁更是满头满脑全是冷汗。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萧晋凡挑眉,声音尖刻摆足了纨绔的谱儿:“还不快些把此人送到父母官的面前听从发落?”
“是!”
乔大领命,立刻有随从上去把汤三从萧晋凡的眼前拉走,让他别碍着侯爷走路。
汤三连哭带叫,在地上摸爬滚打不愿走。县太爷和汤家有着七拐八绕的姻亲关系,平时对汤家的一些作为睁只眼闭只眼。可有锦衣侯看着,别说一个县太爷,就是巡抚也不敢包庇他汤三!
别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锦衣侯若是有那个意思,碾死一个小小的汤家比拂掉身上的灰尘还简单。
——上一代的锦衣侯为了不让匈奴犯境,在一场大战里与匈奴大王同归于尽。他的夫人得知噩耗后久病不愈,终是追着夫君而去。帝王有感于萧家的忠义正直,在萧晋凡六岁的时候就下旨让他这个锦衣侯唯一的孩子继承了锦衣侯的位子。
萧晋凡母亲虽然只是端亲王家的庶女,却是极得端亲王还有嫡姐蓬莱县主的宠爱。萧晋凡没爹没娘之后就是被蓬莱县主拉扯大的,端亲王府的长辈们也十分心疼这个小辈。
有端亲王府撑腰,父亲又是为国捐躯的大英雄。荣宠加身的萧晋凡再荒唐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哪怕皇帝听闻萧晋凡抢了三皇子的美婢也只是一笑而过,道:“年轻人就是这么荒唐。”如此轻飘飘的一言就算揭过了。
如此一来这“京城第一纨绔”的大帽子萧晋凡不戴还有谁能戴?萧小侯爷和他的大帽子也就为伍了十几年。
即便是没出过福临镇的汤三都对锦衣侯的大名如雷贯耳,可想而知得罪了锦衣侯会有何后果。
见汤三不走,乔大脱了一只鞋就塞进汤三的嘴里,让他不能再玷污自家主子耳朵。萧晋凡的侍卫们都是力大无比,居然像提鸡崽子那样提着汤三和他的人就走。剩下的人驱散了还在旁观的人群,秋家门口终于清静了。
汤三是被乔大亲手送进县衙的,县太爷不是不想看在汤家的面上放过汤三,可他也得先掂量掂量放了汤三自己脑袋上的乌纱保不保得住。
以汤家在福临镇的势力,别说人还没杀成,就是汤三真杀人了汤家也能抹掉一切证据。偏偏这次汤三蓄谋杀人萧晋凡是最大的人证,只要萧晋凡不改口,就是汤家请来州刺史、两江巡抚也没用。
汤老太爷还活着,包括汤三在内的汤家六位爷都没分家。汤三蓄谋杀人杖五十只要不认真打是出不了人命的,但没收家产搁汤三身上那就是要没收整个汤家的家产。
现在汤家的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把汤三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将汤三赶出汤家。如此才能保全汤家其他人与汤家的根基不受影响。汤三不管怎么说都是汤老太爷的儿子,而且还是靠中了秀才的。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汤老太爷不会抛弃这个秀才儿子。
所以汤家人在县衙内与县太爷商议了一.夜之后,选了另一条路,汤老太爷带着阖家老小,浩浩荡荡地上门来给秋家赔罪了。
萧晋凡这位侯爷不是易于之辈,求他高抬贵手放过汤三还不如直接拿捏予秋家人——秋家人不过是一家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她们能见过什么大场面?柳绿还做过汤家的媳妇儿,对汤家不至于绝情。一边哭求秋家人,一边给秋家人施压,把秋家人架起来两面烤,她们还不是得照着自己的心意办事?
只要柳绿和她娘说汤家人害她们的这件事根本就不存在,萧晋凡这人证也就成了笑话。且如此一来得罪萧晋凡这锦衣侯的就不再是汤家,而是忘恩负义的秋家。
哪知秋家人天不亮就出了门,任凭汤家人和汤老太爷再外边儿跪着哭了一个早上,哭到午后汤老太爷人都快晕了才被蒙头大睡到日上三竿的秋宝山告知母亲带着姐姐们出门了。
汤家人被气得半死,忍不住瞪了秋宝山好几眼,心中骂道:“那你不早说!?”
秋宝山见嘴上说是来道歉、看起来却更像是来讨债的汤大户是如此做派,干脆关了门进了屋,非但不请汤家人起来说话,还又把汤家人晾在了家门外。
那周大山本想着凭自己和桃红的关系,今日必定能以女儿做要挟让桃红给自己引荐京城.的贵人。不想秋家门前一早就跪满了汤家人。
周大山嘴皮油滑,和汤家人套了半天近乎后问出了事情的经过。听闻汤大户也是占着自己原是秋家女儿夫家的身份来向秋家女儿要求引荐,后因贵人不在便要秋家老太为其批命,不想因此惹怒了那京城来的贵人,落得个要被杖责和没收家产外加流放的下场……
想起自己出门时的打算,周大山头皮阵阵发紧。他是不敢再去向桃红要求什么了。回家一看,见桃红留下的女儿竟是进气少出气多,连忙像扔烫手山芋那样让个仆妇把女儿送到了秋家。
——这孩子要是死在周家该多晦气啊?万一桃红带着她那邪门儿的老娘找上门来要个说法,他也惹了贵人不快呢?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于是这个一岁多连大名都没有的女孩儿被周大山送到了秋家,那五百两的事情也没有再提。
桃红只见瘦得皮包骨头的女儿浑身发红,小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就跟只小猴子似的。可能是哭得时间太长,孩子的喉咙已经完全嘶哑了。小小的手指一张一合,像是要从虚空中抓住什么东西。
“嘛、啊……嘛……”
小孩子还不会叫娘亲,只会对着桃红喊“嘛啊”。桃红心中大恸,抱着孩子就要去请大夫,顾凌霄见了却是一把将她抓了回来,对着乔大道:“去请大夫,你骑马,快。”
乔大一向只听萧晋凡的命令,他张嘴就想反驳却见自家侯爷递来一个眼神。乔大闭了嘴,翻身上马手中的马鞭清脆一响,马儿顿时飞奔起来。
顾凌霄几乎是从桃红手里抢过小豆儿开始就开始剥她身上的衣服。她就跟没看见家门口跪得浩浩荡荡汤家人一样,连经过汤老太爷身边时也是目不斜视。
汤老太爷打的主意是只要见到顾凌霄就抱着她的腿哭上一哭——女人对眼泪最是没有抵抗力,村妇见他这样高贵的人亲自来抱她大.腿哀嚎痛哭,就是铁打的心也得马上软了。谁知道他心中那个没见过大场面的村妇在一地跪满的人里依旧走路带风,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他半点。
“起一坛酒来。”
把小豆儿放到凉席上,顾凌霄吩咐道。
瘸腿的秋宝山手忙脚乱:“哪、哪一种?”
“哪种都可以,要快。”
“诶、诶!”
秋宝山拖着瘸腿刚跑了几步就被两位姐姐扔在了身后。他见姐姐们去起坛子了,竟然知道用上脑子思考了一下,回房找了些透气凉爽的麻布来。
顾凌霄一眼就看出小豆儿是中暑了。她三下五除二剥掉了孩子身上极不合身的小衣服,孩子因窒息而充满痛苦的脸上顿时轻松上半分。等她将熟成到一半的“千山玉露”往帕子上倒了再给孩子擦身,孩子已经能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了。
乔大把大夫从马上拎下来的时候,小豆儿已经盖着麻布呼吸匀长地睡着了。
顾凌霄这才放心地擦干了手。
秋家正堂内充斥着清冽浓郁的酒香,那酒香中竟然还透出一丝松木的高雅气息以及繁花百草的甘甜味道。只是微微一嗅,这酒香就像是会带着人的神魂飞入那深山密林之中,带人领略那葱茏深处繁华百草与甘泉玉露之美。
早在顾凌霄拍开这一坛“千山玉露”泥封的瞬间,萧晋凡与张沉翳就已经被那馥郁甘甜的香气所惊艳,等两人知道这还不是秋家最有名的“百里闻香”,顾凌霄除了能酿“百里闻香”、“千山玉露”与“香梅雪”之外还能酿其他几十种佳酿,两人都心生震撼。
要知道就算是不愁粮食的京城大户也没人能酿出如此多的佳酿。且这“千山玉露”据说还只熟成了一半,若是完全熟成……那该是怎样一番令人神魂荡漾的滋味啊!
身为京城第一纨绔,萧晋凡自负海量。别说什么屠苏、七尹、南烛、元正、竹叶青,就是关外诸国的葡萄酒、蜜酒、乳酒,宫中的声闻、三味、琥珀、法酒……他哪一种没品过?独独这秋家老太所酿的酒他不但听都没听过,就是闻着酒香都想象不出这酒是何等滋味来!
“娘、汤大户还在外面跪着,您说……”
秋宝山抓耳挠腮的,他要不提汤家人的事,萧晋凡都把这茬儿给忘了。
“不用管他们。”
大手一挥,萧晋凡冷笑:“这些人跪够了该玩儿往哪儿滚自然会往哪儿滚。这些日子你们不必出门,需要什么让人送来就是。银子本侯来付。”
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儿手段?怎么不想想他们玩儿得过他吗?
顾凌霄点点头。只要生活没有不方便,她不是很在乎能不能出门。……可能腿脚不方便的老年人都是这样的吧。
方才她进门时一眼就看到了汤家还有昨日被汤三带来的那婴孩儿的福祸运道。
——汤三作死汤家不思悔改不说,还妄想绕过锦衣侯来直接拿捏她秋家人。锦衣侯被汤家彻底惹恼,本来只是汤三一个人的错变成了汤家所有人的错。
日后汤家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将汤三赶出汤家,汤三对汤家怀恨在心,被流放前指着汤老太爷的老来子、也就是昨日他抱的襁褓说那就是个灾星,汤家祸事因他这个野种而起。
汤老太爷因为有了这个老来子,经常在人前自豪宝刀未老。汤三这番话一出来,打得岂止是一个人的脸?因生了这孩子而得势的姨娘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汤老太爷疑心生暗鬼,成天躁郁不安生怕被人嘲笑戴了绿帽子,竟是没过多久就病死了。
而被指灾星野种的男孩子从小被汤家人苛待,日后当真的成了毁灭汤家的灾星——这孩子为了报复汤家,离开汤家后就从了军。日后成了威震一方的大将军的孩子重回福临镇,直接寻了汤家人的一处错误便把汤家连根拔起。
当然了,福祸运道是时时都在变化的东西。若是汤老太爷不去怀疑这个孩子的身份,汤老太爷死后汤家人不去苛待这个孩子,汤家人没有犯下牵连一家的大错,那么汤家被连根拔起的命运也不会发生。
一切端看汤家人自己的选择。
被小豆儿用手掌握住了手指,顾凌霄笑得温和极了。萧晋凡一怔,旋即抬手就想去揉自己的眼睛,却听张沉翳道:“既然不方便出门,那……我与翠儿这几日不如也留在秋家做客。翠儿,你说可好?”
“好啊好啊!”
张倚翠点头如捣蒜,她活泼可爱的样子瞬间吸引了秋宝山。柳绿和桃红对视一眼,一人拧了弟弟后背一把,顺便一人一句:“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牛别想着嚼牡丹。”
安城王府是当世一等一的王侯世家,区区一个只在西南地区有些影响力的八极门哪里值得被安城王府的人拿来说叨?顾凌霄被送去的果园庄子虽然偏远且贫瘠,但好歹也是安城王府的产业。八极门的人敢去滋扰小村小镇,却是不敢去安城王府的庄子上闹事的。
小安乐和顾凌霄没听过八极门的.名字,实在怪不得八极门。
再说八极门。这八极门的历史并不久远,前后也不过就二十多年。最初做的全是些替人跑腿押镖之类的生意,后来手下的游侠儿多了也就兼做情报贩子、倒卖私盐的勾当,说不上正经但也不至于天理难容。
近些年来八极门在西南地区迅速崛起盖因八极门中多了个能人。这能人也是八极门的新任门主,名叫俞若洋。俞若洋早年是个世家子弟,后来家道中落,他随家人一起被除了士。
能被除士的俞家只是下等士族,但俞若洋的起点已经比寻常人高了许多。一般的游侠儿能占身手不错、嘴皮油滑、能打会算、擅于交际、识人善用中的两条就已经是个中翘楚,这俞若洋却是这五条都占了。起初他给前代八极门门主当军师,等他身为军师的地位稳固了,他转头就把各堂主都纳为己用,架空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前代门主。两年前俞若洋自己坐上了八极门的门主之位。
八极门的势力因为俞若洋而急速扩大,门中之人皆以俞若洋马首是瞻。因为八极门吞并了不少小帮派,还端了些山匪盗贼的堂口,起初官府衙门当八极门是正义之士,不但对八极门称赞有加,还有地方官员亲自出面以财物感谢八极门打跑了山匪盗贼。
山匪盗贼们不愿意与日渐壮大的八极门起冲突,又见以前的老对头向俞若洋伏低做小反倒活得更滋润,干脆也投进了八极门的门下。
山匪盗贼不是无限的,不服八极门的都被八极门端了,识趣的都成了八极门的自家人。眼看着八极门又要断了营生,俞若洋又生一计:让原本是山匪盗贼的继续去做山匪盗贼的勾当,然后让另一批人去假扮山匪盗贼的“义士”。
这种贼喊捉贼在民间早已是人尽皆知,官府的态度却是暧.昧。方才那小贩一见盗匪就叫破了他们的身份,可见这伙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袭击这个镇子了。
这地的父母官也不是不知道八极门危害一方,只是和其他地方官一样,他也不敢吱声儿。一来是即便找上八极门,八极门也不会承认他们贼喊捉贼,反而会骂官府意图败坏八极门的.名声。二来地方官和他们的家眷都不是什么不死之身,谁都怕八极门的报复。
最重要的一点是一旦治下出了乱子,地方官的考绩就要受到影响。与其冒着被报复的风险吃力不讨好的上八极门要说法,倒不如就当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等熬满了任期直接离开就是。还有些地方官是一早就与八极门有合作,大大地欢迎八极门来替他们剿匪。事到如今要这些地方官自打耳光说八极门不是好人,这会让朝廷直接质疑地方官的眼光与能力,地方官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眼下这个小镇来说,八极门的人就跟前来索命的牛头马面一样。目及之处所有人都在惊慌地奔跑、尖叫,就连李娘子这个平时跋扈惯了的也吓得膝盖一软,直接摔在地上起不来身。
李娘子手上戴着金耳环与金镯子,金耳环虽然只有黄豆大小,金镯子也不过小半指的粗细,但在这乡下地方这已经是十分奢侈的打扮。
那伙八极门的人一见李娘子就眼放绿光,打马上前竟是手上一捞就连皮带肉地扯下了李娘子耳朵上的金耳环。李娘子惨叫一声,疼得差点晕过去。她的耳洞被扯裂了,正皮开肉绽鲜血长流。周围的汉子们都被这一幕给吓木了,竟没有一个人上前维护李娘子。李大郎更是没用,裤.裆瞬间就湿透了,晕出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扯掉李娘子金耳环的大汉美滋滋地把李娘子的金耳环往嘴里塞,他正准备用后槽牙咬一咬那金灿灿的耳环。然而他身边的人就像是白日见鬼一样睁大了眼睛,长长地抽了口气。循着那人的视线,大汉看见了顾凌霄。
顾凌霄个子小,人又纤细,站在一群汉子的身后还真有些难以发现。可她的皮肤白得欺霜赛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还带着一种玉石般莹润的光泽。哪怕用来挽发的只是一块细长的竹片,在那头黑如丝缎的长发的映衬之下,那块竹片也好似翡翠钗子。
明艳的五官上含着分明不属于她那个年纪的淡淡愁情,淡红的唇微微抿成一条优美的线,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同点漆,顾凌霄纤细却挺拔地站在那里,只要有人看到了她第一眼,之后就再难移开视线。
李娘子的金耳环从大汉的嘴里掉了出来,大汉却依旧呆愣着。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仙女儿,哪怕这仙女儿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
喉头滚动了半天,大汉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样的上等货色只能送给门主了。凭他,想私藏这种货色那是嫌自己命太长。倒不如一早就把人当礼物送进门主房中,说不定还能从门主那里捞个好!
“看什么看!?还不把人给我绑咯!!”
大汉呲牙瞪眼,这才让另外几个悍匪如梦初醒地爬下了马背。几人的视线总是忍不住朝着顾凌霄飘去,找个绳子竟是花了大半天的功夫。
顾凌霄不跑也不叫,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悍匪们动作。等终于有悍匪找出了绳子,他们你看看顾凌霄,我看看那粗粝的麻绳,居然没有一个人舍得给顾凌霄系上麻绳。
那为首的大汉从一地尘土中捡回了李娘子的金耳环,他把金耳环塞进腰间后又从怀里掏出一截锦缎来。这截锦缎也是这行人抢回来的,一摸就知道是极好的料子。只是碍于料子太少做不了什么,便逼着裁缝铺子的人通通做成了发带,准备拿去讨好那一群老相好。
这会儿见了顾凌霄,大汉早把老相好一二三四五六七给忘到了天边。他用力把满是手汗的手在身上抹干净了,这才靠近顾凌霄,丁点儿不敢与顾凌霄对视地垂着脑袋,红着一张黑如锅底的大脸,嘴里念叨着:“小娘子勿怪……咱们不会伤害你的,咱们只想请你回去做个客。”
大汉以为自己还要多费些口舌才能说服顾凌霄,不料顾凌霄居然主动伸出了纤细得仿佛一用力就会被折断的手腕。
“绑了我,今天就放过这个镇子吧。”
听见顾凌霄温温柔柔的声音,大汉瞬间像是三伏天里喝了一碗冰镇甜汤,那滋味,简直销魂。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大汉忙不迭的点头,另外几个悍匪也露出喝了蜜一样的神情来。这会儿他们反倒有些羞愧了:天啊!他们竟然在这仙女儿一般的人物面前砍了人,让她见了血!这可真是罪过,罪过啊!
见八极门的人允诺了自己,顾凌霄微微勾唇。她不过是露出这么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大汉与几个悍匪就起了能与这样的美人儿缠.绵一次,就是死了也甘愿的念头。可惜顾凌霄这样的表情只是一瞬,她垂下眼睫,道:“那便走吧。”
大汉与悍匪们悻悻,但还是点头如捣蒜。他们也不管李娘子一行如何,就这样把顾凌霄扶上马给带走了。
李娘子呆若木鸡,等八极门的人都看不见影子了她才意识到顾凌霄被歹人给掳去了。
这……究竟要不要上报给安城王府知道呢?
……不!这决不能给安城王府知道!狸猫再是狸猫那也是王爷的种!王妃恨毒了那爬床的丫鬟也就算了,要是万一王爷忽然发了慈父心肠,让人给她治个监管不力的罪怎么办?
她不能让这种万一发生!她不想被治罪!
耷拉着眼皮的田桂花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去赌坊又不是只能赌钱。他这回去,是想要钱。”
“啊?”
柳绿张大了嘴巴,满脸写着莫名——赌坊那种地方就是个吃人窝!只进不出的。哪里会有你向他要钱,他就会还你钱的事情?
然而她娘亲也不对她解释,只是嘿然一笑,道:“看着吧。那小子必定被人打断了腿给送回来。”
桃红不喜说是要读书、时时从家里拿钱却不见考上童生的小弟,听见向来偏心儿子偏心到咯吱窝里去的娘亲说上这么一句,心里痛快,噗嗤一声笑道:“真打断了腿才好呢!也免得他总往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去!”
柳绿连忙打了妹妹一下,见娘亲半点儿没有要生气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顾凌霄理解柳绿的紧张。以往要是有人敢说秋宝山半句不好,田桂花都是要跳起来打人的。因为在田桂花看来,谁敢说自己儿子不好那就是在咒儿子!她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她决计不能让人把她的心肝给害了!
只不过秋宝山会被养成今天这幅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模样,田桂花的偏心眼儿还真是功不可没。这种无底线的偏心让秋宝山在歪路上越走越歪,这才是真的害了秋宝山,也害了秋家二房一家子。
田桂花直到被气死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可是一切对她来说都已经晚了。她说不出话又无法动弹,只能流着眼泪忏悔,在生命的逝去中生出无限的悔恨与自责来。
现在顾凌霄接管了田桂花的身体,她就成了田桂花,田桂花造的孽只能由她来消除。昨夜她尝试运功,发觉这幅身体灯枯油尽连天地灵气都无法吸收,她以往身负的武学功法乃至仙术仙法这具身体一概用不出来。
然而田桂花的眼睛能看见他人身上的吉凶福祸,她的嘴巴更能钦定这人身上的福祸是否发生。这或许是因为田桂花生平两大遗憾,一是识人不清,二就是一张嘴巴胡说乱讲,该慈时不慈,该严时不严……
顾凌霄穿来之后虽然没亲眼见过秋宝山,可田桂花最后看见的人就是他。是以今天秋宝山有可能会被赌坊的人打断腿这件事顾凌霄已经“看见”了。
“秋宝山!你家老娘活了!桂花婶子她没死!”
二狗蛋子这一嗓子可不得了了。那一直没露面的赌坊掌柜当即就踢开了赌坊的大门出来,指着还在地上打滚的秋宝山怒道:“打!给我狠狠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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