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蔡招娣便走了,与她一同走的还有她的家人。
院子里,蔡红豆在太阳下散步,锻炼身体,青豆伴在她身边,撇撇嘴,道:“真不懂那个招娣怎么想的,她爹娘都把她卖了,她还欢天喜地地接他们进府。”
没等蔡红豆发表什么想法,她又点点头,接着道:“不过,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鸟,一对吸人血的爹娘,一个虚荣自私的女儿,难怪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蔡红豆拍拍她的手,让她别再说了。
那边,蔡招娣风尘仆仆地带着爹娘弟弟回了县城,却也知道,县丞府不是他们能进的,遂她忍着心痛在县城一处偏远的地方租了个房子,让他们先行住下,等参加完过两天的生辰礼再回去。
蔡招娣一边暗暗懊悔不该一时好面子将家人接来,一边脚下不停地回了县丞府。
这些日子,公子爷相中了一个狎妓,连带着对她也冷淡稍许,好在县丞夫人治下严明,决不允许纳妓子一流进府,不然她这宠妾的位置恐怕岌岌可危。
甫回到县丞府,守门的奴仆立即走过来,悄声道:“蔡姨娘,今日三姑太太回府了。”
蔡招娣脚下一顿,三姑太太便是嫁给王弘文的那位官家小姐,她在潘家行第三,乃是县丞大人后院一位姨娘所出。
便是再看好王弘文,也没有将嫡女下嫁的道理,遂那位下嫁的小姐乃是府里的庶女。
虽是庶女,这位三姑太太却有副玲珑心肠,平日里嘴上功夫极好,哄得大人与夫人也颇为看重她,在府里还算受宠。
她出嫁后时不时回府拜见县丞夫人,一是为了在县丞夫人跟前刷刷眼缘,二来则是借府里的势震震自家那家土包子。
蔡招娣心里自是知道这个理,往常她不待见那位三姑太太,全因她好似看自个不顺眼,每次见面不是冷眼就是冷语。
但今儿个……她正要找她呢。
她扔给门房几钱铜币,嘴角抿着笑得意地走了。
后来,蔡招娣爹娘和弟弟回到村子里,大肆宣扬了一下那天的盛大场景,照他们说,那戏是极好看的,糕点是极软,就连中途上来的羹汤也是香甜香甜的。
晚间,蔡娘子说道:“咱们红豆生辰也快到了吧。”
“对呀,就是五日后,我都想好给大姐准备什么生辰礼了。”黄豆将脸从饭碗里抬起来。
“哦?”蔡红豆好笑地望向他,“你给大姐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两张自己的大字,先生说我现在书法越来越有型了。”
“嗤”青豆笑出声,“就你那歪歪扭扭的字,还能称为书法?”
黄豆涨红了脸,大抵被青豆损习惯了,也没被打倒,只吭吭哧哧道:“那是,那是我的心意。”
“对,那是黄豆的心意。”蔡红豆抚了抚黄豆的头,瞪了青豆一眼。
青豆撇撇嘴,做了个鬼脸。
蔡娘子含笑地望着他们,顿了顿,道:“今年生辰,我带着红豆青豆去小谭寺住上三天。”
“啊?”众人愣了下,皆惊讶地望向她。
蔡娘子解释:“如素三天,为红豆肚子里的孩子祈祈福。”
这个孩子不是受天地祝福而生,她总怕这孩子不好,将来唯恐伤了红豆。
青豆犹豫,“可是,食素三天,姐的身子受得住吗?”
蔡红豆好笑,“青豆,你不要总觉得你姐是瓦片做的身子。”
青豆摇头,“姐才不是瓦片做的,姐的身子是瓷器做的。”
蔡红豆真要被她说的话羞红了脸。
蔡老三点点头,“行,你们生辰前去,生辰那日回来,我和黄豆准备好饭菜等你们。”
“好。”
如此,算是定下了这次生辰的计划。
蔡红豆突然有些走神,她想起了上次随遇安未完的话,他问起她的生辰,却没继续说,蔡红豆也没好意思继续问。
她寻思着他应是想为她准备生辰礼,毕竟两人这么熟悉了。
只是不知他为她准备了什么,又要怎样送到她手中,难不成像戏子里面说的那样,一只仙鹤嘴里衔着一片羽毛从天而降?
脸庞突然有些红,她拍拍脸,不能再想了。
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蔡红豆犹豫了很长时间,到底还是将黑匣子带上了。
万一这三日他联系不上她怎么办,她这样想道。
蔡红豆他们每年都会来小谭寺几次,因此跟这里的主持十分熟悉,听闻蔡娘子要带两个女儿在这里住上三天,主持立即着人去安排了。
当然,香火钱是少不了的。
庙里的日子是枯燥而宁静的,蔡红豆吃斋,念经,盘腿打坐,闭上眼睛,感觉整个人都跟周围合为一体了。
一天下来,感觉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好似更加纯粹干净了。
用过晚饭,蔡娘子仍打算念会经,却对青豆说:“扶你姐去外面走走吧。”
为着肚子里的孩子好,蔡红豆每日用过晚饭总要出去走走。
青豆扶着她,两个人在院子里走了会,青豆突然捂住肚子,脸色青白。
“姐,我可能需要去方便下。”
蔡红豆闷笑,“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青豆扶着肚子急色匆匆地跑了,蔡红豆转过身,慢慢欣赏这满院月色。
小谭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寺庙后院有两个专门为香客准备的斋戒小院子。
小院子里栽满了竹子,月光倒映下来,晚风微起,竹影婆娑,也算别有一番风情。
她慢慢踱步在青石砖铺就的小路上,欣赏左右的风景,心情平静怡然。
直至,电话打了进来。
————
这几日,随遇安一直在给蔡红豆准备生日礼物。
挑来挑去,最后,他从他妈那里搜刮了一套珠宝首饰。
两个长辈,虽然平时对他不怎么闻也不怎么问,但在钱财上对他一向大方,便是当初老爷子立那种完全偏着他的遗产,他们也没有任何异议。
单凭这,他就不怎么怨他们了。
这套首饰是他妈去年从比利时拍卖会上买回来的,还没来得及用。
项链上镶嵌的钻石闪闪发光,戒指上的钻石更大更耀眼。
随遇安满意地合上盖子,想到蔡红豆收到礼物时会露出的幸福笑容,他嘴角的笑怎么也绷不住。
突地,笑容被冰霜覆盖,他想到了迟迟没有结果的调查。
那帮饭桶!他暗自不满,可是他找来调查的人员都是老爷子原先的手下,业务能力杠杠的,怎么会找不出一个人呢?
眼看时间慢慢流逝,他还想在生日那天亲自将礼物带过去……
没办法,只能亲自打电话问了。
如果蔡红豆问起来,他就说他将来想亲自看着女儿出生。
自以为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随遇安嘴角带笑,拿出手机,拨打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蔡红豆恰好走到一处殿宇前,她拿出手机,慢慢走上台阶。
“随遇安。”
“红豆。”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
蔡红豆愣了下,弯唇笑出声,“怎么了?”
随遇安兴致勃勃,“你的地址是什么?”
蔡红豆呆住。
她怔怔地望向前方,正对着她的殿宇朝向正门摆着一座菩萨,单手合十,另一只手放在盘膝上捏出兰花样式,望过来的目光柔和而宽容,面相悲天悯人,又仿佛视空一切。
她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她方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突然想知道我的地址?”
“就,就是想知道啊。”随遇安磕绊了一下,恼羞成怒,“你到底说不说?”
蔡红豆缓缓垂下眼,轻轻启唇,“清远县椑南镇蔡家庄。”
这边话落,随遇安随手打开电脑,一一输入:清远县椑南镇蔡家庄。
结果显示,无。
只有一个椑南镇,椑南镇下面还没蔡家庄这个名字。
随遇安皱眉,“你没说错?为什么我这边没查到?”
蔡红豆垂下眉梢,认真道:“没说错。”
随遇安皱了皱眉,顿了下,问:“那你位于哪个省?”
蔡红豆神色迷茫了,她只知道蔡家庄附近的镇子叫椑南镇,而椑南镇属于清远县,至于再往上,她就不知道了。
她老老实实摇头,想到那边看不见,于是开口道:“我不知道。”
“什么?”随遇安再次惊诧,片刻,他匪夷所思道,“你不是唬我吧?不知道银行卡?没上过学?现在连自己家在哪个省都不知道?你身处民国时期啊?”
蔡红豆抿了抿唇,认真道:“现在不是民国时期,现在是开熙二十一年。”
随遇安:“……”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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