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红豆被逗笑了,是呀,人间便是再富贵,能富贵得过天上吗?随遇安自是什么都看不上眼的。
随遇安仍在碎碎叨叨,可以听出来,他被气惨了。
蔡红豆倒是没有多气,大抵因着今儿个她没有忍气吞声,顶了回去,心下反而有些舒畅。
她笑笑,“我没事,我不跟她一般计较。”
“她哪里值得你计较,若是在我身边,这种人根本不配……”
话音戛然而止,随遇安张着嘴,突然想到一种方案,因着这个突然冒出来,不,应该说早就冒出来,但一直被他死死压在心底的想法,他呼吸陡然一热,心“扑通扑通”剧烈跳动了起来。
嘴里紧张地分泌了不少唾液,随遇安不自在地喝了两大口水,呼了呼气,刚准备开口,却听那边说道:“随遇安,我累了,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
“等下!”嘴已先于身体做出了反应。
“嗯?”
随遇安定了定神,既然已经凭着刚才那股子冲到心口的情绪左右了行为,干脆顺着说下去,他问:“过几日是你生辰?”
声音很平静,但仔细听去,却分明听到一丝颤抖的尾音。
“嗯,十日后。”
“这样,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蔡红豆茫然地愣了一会。
他突然问这个……是想给她准备生辰礼吗?
心口微微发热,蔡红豆又紧张又欢喜地捏紧了手里的黑匣子。
傍晚,蔡娘子他们回来了。
蔡红豆不欲使他们担心,遂就没将蔡招娣来的事跟他们说,反正她也没占到便宜。
谁知,用过晚饭,蔡娘子去村子里散步,路上偶遇街边邻居,那邻居却将蔡招娣往她家去的事跟她说了。
说罢,那人还犹犹豫豫道:“况且,我听说,那夜红豆是跟王弘文牵扯不清才跑了回来。”
蔡娘子当即就气着了,她也没回家问红豆,想也知道那个傻孩子是怕他们担心才没说,她直接去了蔡招娣家。
县丞公子家妾侍又怎样,只是个妾而已,真当自己是正正经经嫁给县丞公子了!
蔡红豆听到蔡娘子到蔡招娣家找事的消息已是一炷香时间后,她惊的一下子跳起来,慌张失措问:“娘怎么知道的?”
话落,心下立即明白,定是村里人在娘跟前嚼舌根了。
她又是懊恼又是担心,她之所以没告诉爹娘,一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二就是怕他们去找蔡招娣麻烦。
无论如何,蔡招娣现下已经是县丞大人家的人了,即使她只是个妾侍,也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惹的,她真的怕到时候县丞公子动怒……
想到这,她再也忍不住,起身就要跑过去。
青豆忙拉住她,惊得声音慌了调,但仍刻意压低嗓音,道:“姐,你慢点。”
蔡红豆回过神,下意识将手放到腹部,然后停下了脚步。
青豆扶住她,说:“爹已经赶过去了,你不要着急,咱们这就过去。”
蔡红豆握着青豆的手微微颤抖。
两人疾步赶到蔡招娣家,却见她家门外已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里头传出来蔡娘子底气十足的怒喝声。
“婶娘自问待你不错,自幼你来婶娘家里,红豆但凡有什么,总要给你备上一份,没想你却是这么回报婶娘的,那夜红豆被噩梦惊了神,又听见王弘文那个兔崽子一直在屋外走动,吓得她连夜跑了回来,你作为同村姐妹,不仅没一点帮衬,反而想着法地损我们家红豆,你这是要做什么?啊?你有良心吗?”
青豆眉心一跳,紊乱的心脏立时平复了下来,她慢慢停下脚步,顺便拉住了蔡红豆。
蔡红豆心急欲焚,突然被扯了一下,还有些回不过神,她着急地看向青豆,说:“怎么了?快些走啊!”
青豆凑到她耳畔,说:“姐,你一会装得虚弱点,不要说话,配合我。”
“啊?”蔡红豆紧张的眉梢透出几分迷茫。
“听我的,没错。”
青豆拍拍她的手,这才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娘!”未走至,青豆率先喊出了声。
听见她的声音,众人下意识散到两旁,为她们散开一条道来。
青豆扶着蔡红豆走了进去,蔡娘子回头瞧见她们,脸色一变,忙走过来,问:“你们怎么来了?”
“姐听说你来找招娣姐麻烦,她不放心,硬是拖着病体下了床,过来看看你们。”
闻言,蔡娘子心思一转,立即明白了青豆话中的话,她心下一笑,二丫头这是瞧出了她的算计呢,可不好让二丫头特意的配合落空。
蔡娘子眼眶登时红了,她用袖子抹了抹蔡红豆额角的汗,哽咽道:“娘的红豆,你这是犯了什么太岁啊,一个说好的成了别家的夫婿,一个好姐妹成了官家的人,咱惹不起,偏还躲不起,净有些人想着法地来埋汰咱们,娘要是再不出声,咱娘俩就要被他们逼死了。”
妇道人家,还是孱弱的妇道人家,总是让人同情的一方,众人望望眼眶通红的蔡娘子,再看看一脸苍白,身子单薄的蔡红豆,立即欷歔不止。
“唉,招娣家的,人家红豆也没招你没惹你,你干嘛总是跟人家红豆过不去。”
“你这娃,自小在咱们蔡家庄长大,如今成了官家的人,咱也不求你多庇佑蔡家庄,可也不能想着法地欺负咱庄里人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蔡招娣几欲昏过去。
他们说着话,心里也在嘀咕,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夜红豆连夜跑了回来,不过也对,红豆这般样貌的人,王弘文即使成了官家的夫婿,又怎会不惦记。
这男人,哪有不吃腥的。
蔡老三叹了口气,走过来,拉住蔡娘子,说:“好了,咱们走吧。”
蔡娘子就势埋入他怀里,四人就这样你搀着我,我搀着你,走远了。
萧瑟的寒风里,几人的身影硬是平添了份凄凉。
直到走回家,蔡红豆尚没反应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蔡娘子就不复在外面的泼辣悲怆了,她若无其事地抿去眼角的泪花,对蔡红豆说:“你这傻孩子,以后遇到这种事,应当同娘讲才对。”
“我……”蔡红豆哑然。
“娘知道,娘都知道。”蔡娘子拍了拍她手背,叹了口气。
青豆坐到蔡红豆旁边,佩服地看向蔡娘子,说:“娘,你真厉害!”
蔡娘子眉梢立即染上得意,蔡招娣这点小心计,在深宅大院出身的蔡娘子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刚刚,怎么了?”蔡红豆仍是没回过神。
蔡娘子犹豫地看向她,其实她刚刚使了个小心机。
刚开始听到那话,她的确生气,气得恨不得生吞了蔡招娣,但是在去蔡招娣家的路上,她脑子已经冷静了下来。
跟蔡招娣家大吵一架?那是最没用的事,过去的生活教给她,遇到事,你要想办法去应对,而不是做无用功,遂她就借着跟蔡招娣对骂将自己立在弱势的一方,并且顺势解释了那夜蔡红豆跑回来的原因。
几分真几分假,她最是了解世人的心态,若全是虚假的空话,他们定不会信,只有这种搀着真,又不伤及红豆名誉的假话,他们方会信,且还会帮她做免费的宣传者。
再加上,后来青豆过来,再次帮他们家造势,想必蔡招娣不敢轻易报复了,不然他们家别想在蔡家庄待了。
不过,这些话,就没必要跟红豆讲了,她性子一向纯真,何必拿这些肮脏的算计脏了她的耳朵。
青豆说:“我最佩服娘这眼睛说红就红的能力,为啥我不行呢?”
蔡娘子“噗嗤”一笑,“你要这能力干什么?”
她喟然一叹,“这是饱经沧桑才得来的怨障。”
说罢,她看向青豆,辗转反思:二丫头倒是随了她,一肚子的玲珑心肠。
正因如此,她方要好好看着,不能让她自作聪明毁了自个。
别像她当初一样。
想着当初,蔡娘子渐渐出了神。
那边,所有人都走后,蔡招娣气得胸口作痛躺回了床上。
以前,她只能住在柴房边那个小房子,如今家里已将家里西屋拾掇出来,给她换上了明净的大屋子,屋子里的家具也俱是新的,比起蔡红豆和蔡青豆姐妹俩的屋子,也不差甚么了。
但蔡招娣早已看不上眼了,她在府里的屋子,比这里好看华丽多了。
如今,她躺在床上,边咬牙切齿地咒骂蔡红豆一家,边思考要怎么对付蔡红豆。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但是经过蔡娘子今日闹这一遭,她再做什么就得束手束脚了。
说到底,她只是官家的一个妾,而不是正妻。
快要将手心的指甲折断时,她霎时停住,蓦的,嘴角浮起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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