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愈的时候没有举办宴会, 举国庆祝, 但这位大师将要离开的时候,陛下却特地办了场欢送宴。
由此可见, 陛下对这位大师的看重程度。
朝臣们居然是沾了大师的光才在两个月之后再次见到了完整无缺的陛下。
见到完好无事的陛下, 当即有几位老臣重臣痛哭失声, 跪倒陛下跟前, 扒拉着他袖子哀哀哭嚎, “陛下, 陛下啊,老臣总算见到您了,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陛下心情不错, 和颜悦色, 一个个抚摸过各位大臣的头顶花翎,道:“孤没事, 让诸位大臣担心了。”
老臣们一个个痛哭流涕,“陛下您没事就好, 您没事老臣们就放下心了。”
有些机灵的,还特地跑到大师跟前,郑重朝他行礼,谢过他救治一国之主之大恩。
大师笑了笑,合十回礼,那淡然世外, 看破红尘的态度当即让许多想作秀的大臣脸一红, 扭扭捏捏退到一旁, 再不敢随意放肆。
陛下举办这场宴会的主要参与人员为诸位皇子与京城重臣,段新钰不必参与,就待在东宫,看看书,绣绣花,教教圆圆,倒也自得其乐。
前朝宴会直到晚上申时才散场,听到小太监传来宴会散场的消息,她当即吩咐人将洗澡水和醒酒汤准备好,一会儿太子回来就要用。
结果,她等啊等,等啊等,都快靠在软塌上睡着了,相益彰还没回来。
圆圆都已经等不及回偏殿睡了。
被白鹭叫醒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清醒,揉揉眼,软趴趴地靠在软枕上,氤氲着嗓音问:“太子回来了吗?”
耳畔传来白鹭柔美而轻缓的声音,“回娘娘,殿下还未回来。”
段新钰微蹙眉,顿了顿,挣扎着睁开眼,眼睛立即摄入案桌上刺眼的烛火光芒,她立马合住眼,缓了缓,方再次彻底张开了眼。
眺望四周,果然,没有太子的踪迹,房间依旧是她睡前的样子,就连旁边书桌上被她反扣住,又微折了一个角的书籍都不曾变样。
缓缓站起身,白鹭立马上前搀扶住她,她慢慢朝殿门口走去。
帘子被掀开,踏出门槛,浓重的夜色顿时披荆斩棘般袭来,夜晚微微凉的冷意卷着几许凉风打着旋飘在周围,柔软的裙裾被撩拨成各种弧度,她打了个颤,伸出手,抱紧了胳膊。
不多时,身体突然被一层暖意包裹,心一跳,立即转身,但在瞧见身后的人影之后失望地垂下了眼帘。
“娘娘,夜晚冷,小心着凉了。”丹心眉眼柔顺道。
段新钰点点头,担忧地望向来时的路,过了会,她忍不住道:“太子怎么还不回来?”
白鹭适时开口,“想来是宴会后陛下将殿下留下了,娘娘不必担心,奴婢已经派了人过去,想来一会儿就将那边的消息带回来了。”
段新钰点点头,不再说话。
过了会,前方沉沉的黑夜中突然出现一个蓝领子人影,瞧着是名小太监,她眼睛一亮,忍不住上前一步。
“参见太子妃娘娘。”转眼间,那名小太监就来到了人前。
愣愣看着他,陡然反应过来,他好似不是东宫的人,段新钰心里疑惑,面上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
“娘娘,陛下请您过去。”
段新钰瞪大了眼。
心思重重跟着小太监来到行宫后,抬起头,望见里头灯火辉煌,人影窜动,她控制不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大太监迎面上来,微微朝她施礼,笑容满面,作探手状,“请吧,太子妃娘娘。”
深吸一口气,她提了提裙摆,挺着胸昂着头走了进去。
结果进去后,瞧见里面的人,她瞬间就松了心底那口气,太子也在。
规规矩矩上前,规规矩矩行礼,“父皇万安。”
陛下看起来倒是很高兴,喝多了似的,摆摆手,脸蛋两坨醇红,“自家人,不必多礼,来人,给太子妃看座。”
宫人麻溜地将凳子搬了过来,段新钰却瞧向还站着的相益彰忐忑难以入座。
陛下注意到,大手一挥,道:“再给太子也搬个凳子来。”
如此,相益彰和段新钰齐齐道谢,“谢过父皇。”
两人挨着坐下,缓了缓,段新钰突然微抬胳膊肘,朝旁边捅了捅,同时瞥过去一点目光,带有些许疑惑,无声问道:父皇叫她来所为何事?
相益彰顿了顿,却没回答,恍惚地低下了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种神态,与那天见过大师后的神态极其相似。
段新钰心里既疑惑又担忧,不由抬头看向上首的父皇,一抬眼,却冷不丁对上大师的目光,内心猛然一突。
那目光包容,宽和,又仁慈,慢慢的,她心情不由自主平静了下来。
大师朝她微笑,眼睛熠熠发亮,似乎有光彩夺人的光。
段新钰心里疑惑,面上却不由自主地回了笑。
“太子妃啊。”陛下突然开了口。
段新钰心里一突,忙站起身,恭声,“父皇。”
陛下抬起手让她坐下,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顿住,一时又犹豫起来,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良久,他看向一旁的大师,叹气,“还是你来说吧。”
段新钰心里更加疑惑了,究竟是什么事,以至于随遇安和陛下都如此神态?
她看向大师。
大师含笑望着她,风轻云淡,好似闲聊似的开口道:“太子妃娘娘,想来,你和太子殿下认识的方式并不普通吧?”
段新钰顿时瞳孔一缩,第一反应迅速扭过头,找寻相益彰,眸子里闪过惊慌和诧异,对上他平静的眼眸,她张开嘴,无声做询问状。
眼珠动了动,相益彰终于回神,微微颔首,让她放心开口。
段新钰愣了愣,须臾,缓缓回头,看向凝望他们的陛下和大师。
过了很长时间,她咬住唇,慢慢说道:“是,我与太子相识过程的确不凡。”
大师眼里闪过沉思,“此次缘分其实根源在你身上。”
回忆往昔与随遇安相识的种种,许久,她再次咬唇点头,“嗯。”
“你可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段新钰茫然地抬起头,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话毕,猛然想到什么,她踟蹰着回答,“也许,跟天气有关?”
无论第一次抑或后面的联系,都跟天气,准确点说,跟下雨天有关联,遂当时她就和相益彰讨论这件神奇的事应当和天气变幻有关。
大师赞许地点点头,脸带笑意,“你猜测的没错,此时的确与天气剧烈变化有关联。”
段新钰睁大了眼睛,她回头看相益彰,看到他脸上也浮现几许诧异。
大师继续道:“你这种体质在我们那里被称为易感体质,一般来说,这种体质遭遇剧烈变化的天气确实容易产生穿越活动,这种体质万中无一,几亿人里也不一定有一个,很幸运,太子遇见了你。”
段新钰目瞪口呆,完全呆傻了。
不是,这位大师说的话她怎么有些听不懂呢?何为易感体质?穿越活动又是什么?
大师却盯向猛然僵住的相益彰,他知道,他听得懂,“太子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你一到这里就被老衲着人送到了京城,还被陛下硬认为自己亲生子,封为太子?”
相益彰再次一僵,这正是他这几年的疑惑,之前他怎么也想不通,不过在听到大师的那些话之后,他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了个念头。
大师一字一句,“因为,你确是陛下的亲生子。”
“你生下来体弱,险些活不了,陛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你送到那个世界,又费尽心血为你找到庇佑。”
“他心里清楚,只有那边的医疗条件才能救好本该命绝的你。”
“因为,陛下本就来自那里。”
相益彰猛然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脸色平静的陛下。
耳畔,大师的话还在继续“太子,你不要埋怨你的父亲将你丢下,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有那边才能救你的命,而这边,亦有陛下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但他却根本听不下去了,只怔怔的,愣愣的,出神地盯着那个他一直没怎么认真端详过的人。
什么时候,他鬓边的头发几乎变成了灰白,什么时候,那张原本还有些肉的脸庞此时却瘦成了一张白纸。
他身形佝偻,瘦骨嶙峋的身子将衣服衬托得松松垮垮,仿佛风一吹,就能把他当成个风筝吹上天。
耳畔的话不知何时消了音,盯着的那个人,也愈加模糊,他怔怔抬起手,捂住刺痛难抑的心脏,激烈的情绪在胸腔和脑海里翻腾激荡,他张张嘴,却发觉自己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情绪方缓缓平复下来。
耳朵重新接收到外界的声音。
恰好听到大师道:“老衲虽将陛下唤醒了,但进一步的治疗和调养,以这边的医疗条件是无法办到的,想要彻底治愈,就只能将陛下送回去。”
对,没错,让陛下“回”到他的世界。
而对于相益彰来说,其实这边,才应该是属于他的世界。
相益彰怔住。
段新钰倒是率先回过神来,她惊呼一声,担忧地看向陛下,“父皇,大师说的是真的吗?您现在还没痊愈?需要到随遇安那个世界才能彻底治愈?”
陛下没立即回答,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随遇安估计是太子在那边的名字,当年他拜托的人也的确姓随。
顿了顿,他点点头,“大师所言不错。”
段新钰咬咬唇,坚定地看向大师,道:“大师,您说,我需要做什么?只要能救好父皇,我做什么都愿意。”
她不傻,知道父皇和大师特意叫她过来肯定是有事,联系到她曾经经历过的匪夷所思事件和大师的解释,不难做出猜想,也许,她是可以将陛下送到那个世界的关键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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