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钰只是提供了一个方向, 具体的寻找还需要相益彰加派人手,再者说, 这只是一个猜测, 那位大师究竟有没有在云南, 是不是在那个麻风病寨子,她还不能确定。
此去前往云南,来回怎么也得十几天路程, 一开始她还有些忐忑紧张和着急,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边迟迟没传来消息, 她叹口气, 也就暂时将这件事放下了。
这日, 她带着圆圆在太后那边陪太后用膳, 皇后和掌珠也在。
现在皇后身体好多了,她羞愧于事情发生后自己居然先倒下了,还得靠太后一个长辈和太子妃一个晚辈出来主持大局, 遂身体康复后主动提出执掌□□诸事, 每日午时也过来陪太后用膳。
至于段新钰,那是特意带圆圆过来的,自陛下生病后,太后娘娘胃口一直不大好,有圆圆陪着还能多吃点, 因此段新钰就主动带着圆圆过来。
用完午膳, 一大家子人正围坐在太后周围, 陪她老人家说话,这个时候,丹心突然朝她使了使眼色。
段新钰内心一凛,片刻,她压抑着心情起身朝太后告辞。
抬起头却见太后,皇后和掌珠公主都眼睛发亮,神情微微激动地盯着她看。
一愣,她反应过来,虽然她和随遇安怕让长辈担心,没有将云南的事情跟太后等人说,但她们在后宫这么多年,估计前朝后宫都有自己的心腹和眼线,随遇安派人去云南那边的事根本藏不住,何况他们也没想藏,派去云南的人手过后一天,留王和陈王就过来找过随遇安。
她低下头,微微敛容,“还请皇祖母和母后容许儿臣告退。”
话虽这么说,但没有从随遇安嘴里听到具体的事情,她不敢保证结果是好结果,因此只能低下头躲避上头几人期待的眼神。
须臾,太后娘娘率先反应过来,她摆手,“你快去吧,将圆圆留在这里睡会午觉。”
“是。”
脚下匆匆出了殿门,问丹心,“可是殿下那边有消息了?”
丹心回答:“奴婢也不省的,刚刚殿下身边的小喜子过来了一趟,什么也没说,只说让您回去一趟。”
段新钰颔首,没再多问,不过她也猜出来了,恐怕就是云南那边有消息了,也只有那边的事,才能让随遇安什么都不顾就将她叫了回去。
她心“砰砰”直跳,既盼望那边来的是好消息又怕得到令人失望的结果,整颗心就像放在油锅里炸,酸酸麻麻,那个滋味无法用言语表达。
脚下匆匆,心情难言地回到东宫,迎面见到相益彰的神色,她立马顿住,东风飘扬,拂起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掠过眼角。
下一刻,眼泪就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她捂住嘴,想哭又想笑地弯起了眼睛。
相益彰慢慢走到她身前,鼻头微微发红,想来也激动过了,他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
许久,微笑叹息,“红豆,我们找到那位大师了。”
段新钰总在想,也许上苍怜惜父皇这一生有过太多封功伟绩,所以才不忍他早早就离去,也就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找到了那位老人家。
在好消息抵达东宫的第八天,相益彰派出去的人马一路好吃好喝地将那位大师护送到了京城。
见到他,太后娘娘就激动地站了起来,红着眼眶,泪流满面道:“大师,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求您救救我的儿子。”
堂堂一国太后,纵使身份再过尊贵,但在大师跟前,她也只是个随时都担惊受怕害怕失去儿子的普通母亲罢了。
皇后更是哽咽不停,帕子湿了一条又一条,“大师,求求您,求求您,救救陛下。”
她的相公。
当年太子病危时,她还未入宫,也就无缘得见大师的风采,但这并不妨碍她此时的笃信,大师神情淡然,一身傲骨飘飘,好似随时羽化登仙的世外仙人。
即便看起来约莫有五六十的高龄,但他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一点也看不出老态,反倒因时间的催熟而变得更有魅力。
他捋了捋胡须,神情微微带有惬意而淡然的笑,“自四年前太子回国,老衲便一直等待宫廷的消息。”
闻听此言,诸人怔住,片刻,太后和皇后回过神,神情对他愈发信服。
“烦请太子先带老衲进去看看吧。”
相益彰忙应一声,带着他朝陛下的行宫走去。
大师向前走了两步,倏忽,顿住,转身,“不必去太多人,只太子一人足矣,烦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寝宫稍作等候。”
太后愣了下,忙道:“好,好的。”
等太子和那位大师走后,皇后娘娘和掌珠公主搀扶着太后走了,段新钰要回去看看圆圆,她刚走两步,突然听到那边陈王和留王在说悄悄话。
“你说,大师为何要单独将太子叫过去?”
留王没吭声。
“原先还以为,只是因为太子也不知道大师去了哪里,遂才需要大动干戈地发派人手寻找,只是如今瞧着,太子好似与大师并不相熟,根本不像一起住了二十年左右的样子。”
留王依旧没吭声。
陈王冷笑一声,“三皇弟,那位大师过来的时候,你快要将眼珠给瞪出来了,想必,你也很在乎这件事吧。”
段新钰顿了顿,少倾,她抬起脚步继续走,走远了稍许,那边的对话声也就听不见了。
虽然她还想留下来继续听,但引起陈王和留王的注意就不好了。
走在路上,她思考着,不说陈王,留王对这件事好似的确十分留意,难道他认识那位大师?
看着不像,大师瞧着他的目光不像看着熟悉人的目光。
思考了会,没思考出什么头绪来,她摇摇头,不再多想。
回到东宫,看着圆圆写了三大张大字,又读了两篇文章,她实在坐不住,就带着他前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顺便一块等待大师的诊治结果。
见到圆圆,太后忙让嬷嬷将他抱过来,搂着圆圆肥嘟嘟肉乎乎的小身体,太后的心才宁静了下来。
大家都没心情聊天,便在各种的出神中等待大师和太子过来。
又等了大概一刻多钟,大师和太子终于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陈王和留王,想来两人一直在殿外守着。
大师朝太后和皇后行了个世外佛礼,而后,沉稳道:“陛下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便是华佗在世,恐也无力回天。”
“啊!”皇后惊惧地站起身,身子一个趔趄,眼皮一翻,险些再次晕倒。
“母后!”掌珠公主忙扑了过去扶住她,悲痛欲绝地流下了泪水。
太后脸色亦是惨白,但她到底经历过这么多风雨,身子硬是挺住了,看了眼旁边精神恍惚,但细细瞧去,分明无太多悲痛的太子,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镇定下来。
“大师,陛下当真无救了吗?”
大师沉默不语。
陈王只当大师是默认了,当即神态癫狂,不可置信道:“不!父皇身体一直挺好,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你这秃驴在胡说什么?我不信!我不信!”
他又看向太后,踉跄着走过去,哭嚎道:“皇祖母,定是这秃驴寻不出病因,怕我们怪罪于他,才诓骗我们说这种话,皇祖母,您不要被他骗了。”
留王怔怔地盯向前方,似乎痴了。
段新钰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潮湿压下去,忙给喜鹊使了个眼色,叫她将被吓坏了,咧着嘴小声哭泣的小殿下带下去,继而,担忧地看向精神恍惚,好似浑然听不到外界声音的随遇安。
“住口!”陈王嘈杂的怒骂声中,突然,太后拍了下扶手,怒骂道,“你这不孝子,非得将哀家也气病才甘心吗?”
陈王怔怔地住了嘴。
额角微跳,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已经恢复平静,她看向下面站着的浑然若处于世外桃源的大师,嘴角微动,扯出一丝极淡的笑。
“大师,观您神态笃定,巍然不动,想来心里已有章法,哀家,我,我是个无知的妇人,我这孙儿也是个无知的小儿,您若有什么办法您尽管说,我们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许久,大师叹了口气,他抬起眼,凛然盯向上面的太后,眼里精光一闪而逝,“太后娘娘,老衲只问一句,是否只要能治好陛下,无论怎样,你都会接受?”
突然被问这种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又深藏许多深意的话,太后似乎怔住了,盯着一处,半晌没回话。
太子和留王半愣怔半深究地看向太后。
段新钰和掌珠公主也后知后觉地看向太后,面上疑惑,大师说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似乎深思熟虑地思考透彻了某件事,以至于她脸庞都带有一种洞悉世事的豁达和潇洒,她微微一笑,“大师,我只是个母亲罢了,只要能救好儿子,让我怎样我都愿意。”
大师微笑合十行礼,“太后娘娘豁达慈悲,陛下孝顺明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太后眼眶微微发红,激动地站起身,“大师,请跟哀家到偏殿去,咱们再细聊。”
“好。”
众人愣怔,就这样走了?
陈王突然出声,“皇祖母……”
“太子,你安置好你母后和皇兄们,哀家一会儿就出来了。”与此同时,太后开口了。
相益彰愣了愣,停了会,他缓缓点头,“皇祖母放心。”
来到偏殿,太后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她盯着窗外,似乎被窗外枝头蹦跶的小鸟吸引住了,许久没吭声。
大师就这样安然地站在她身后。
半晌,她怀念地笑了出来,“哀家还记得,当年哀家还是先皇后宫中一位不得宠的普通妃子,陛下当时也只是个不受重视的普通皇子,那年夏日,天儿热得厉害,连枝头的花草都蔫蔫的,直不起来精神,那帮奴才见哀家不受宠,就私自克扣了哀家的冰,大热的天,哀家几夜几夜睡不着,恨不得跳到外面的池子里再不出来。”
“后来陛下得知哀家的近况,就回到寝宫,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撤了冰,硬生生将自己熬中了暑,这件事惊动了当时的先皇和先皇太后,先皇大怒,打死了一帮奴才,还各自给哀家和陛下赏赐了许多冰。”
“但是哀家却抱着烧的糊涂的陛下哭得岔了气,当时哀家就想,这辈子,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哪怕立即让哀家死掉,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转过身,精致的妆容遮掩不住疲惫憔悴的面容,这一刻,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大师,救救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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