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哆哆嗦嗦走过来的来人, 陈王蓦然瞪大了眼睛。
在陈王猛然变狠厉的目光中, 袁泰整个人再次哆嗦一下,手脚并用一下子趴到了地上, 他拢了拢身前的衣摆,结结巴巴行礼,“参,参见陛下。”
陛下的语调仍旧没什么变化,“说罢, 将你知道的说出来。”
“回, 回陛下, 罪臣当年是陈王殿下提拔上去的,这些年也一直在为陈王殿下办事,潮州灾害发生的时候,罪臣突然收到京城的一封信, 是,是陈王殿下, 殿下说让罪臣拦下拨过去的一半官银,最好还嫁祸到潮州知府方永山身上……”
“你胡说!”没等他说完,陈王已经气得双目充血,拳头攥得咯吱响, 好似下一刻就要忍不住上前狠狠教训他一顿。
袁泰吓得直接瘫在了那里。
猛然吸口气,他转头, 神情坚定, “父皇, 儿臣不懂袁泰为什么陷害儿臣,但儿臣对您的忠心天地可表,儿臣,求您还儿臣一个清白!”
头磕下去,照旧带了坚定的情绪。
话落,陛下不吭声了,殿内一时寂静,太子站着,陈王与袁泰都跪着,陈王的头还一直磕在地上,上头,陛下的目光始终定在他身上,殿门被关着,外面的光透不进来,整个宫殿有些昏暗,连带着陛下的神情都有些让人看不清的模糊。
袁泰忽然间紧张忐忑起来,陈王再怎么混账,到底是陛下的长子,也是陛下唯一手把手带大的儿子……他急促喘息两声,突然整个人趴到地上,惶恐道:“罪臣自知罪臣罪大恶极,但罪臣确对陛下一派赤胆忠心,罪臣绝不敢欺瞒陛下。”
“你闭嘴!”陈王怒目圆睁,呼哧呼哧怒喘气,“本王不知道你是谁的人,为什么诬陷本王,本王自认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对待本王吗?”
袁泰哭丧着脸反驳,“殿下,罪臣自知罪该万死,但您不能让罪臣一个人担下来这个罪责啊,罪臣也担不下来啊,扣下的那一半官银可不在罪臣这里。”
陈王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袁泰至今没办法定罪的最关键疑点,那一半官银早就被他挪用了。
“好了。”陛下出声,声音里似有无穷的疲惫,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大拇指轻轻按摩自己的太阳穴,“袁泰你口口声声攀诬陈王,可有证据?”
闻言,陈王瞳孔再次一缩,他谨慎又紧张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说有证据,不可能,证据都被他销毁了,太子手里不可能有证据。
“的,的确有。”袁泰哆哆嗦嗦开口。
“罪臣这里有几封陈王殿下传给罪臣的信。”
“不可能!”陈王猛然抬头,来不及多想便开口,“本王每次都……”
突然住口,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僵硬地闭上嘴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险,差一点就不打自招了。
“每次都什么?”陛下幽幽开口问。
陈王慢慢低下头,声音也悄无声息低了下去,“儿臣很少将瑰宝流落在外面。”
“罪臣没说谎,罪臣这里的确有陈王殿下的信,罪臣自知这事不可能万无一失,为怕事后东窗事发,殿下,殿下再抛弃罪臣,遂就贿赂了替殿下送信的使臣,就,就留下了几封信。”
袁泰干脆全部说了出来,这也是他跟太子谈判的筹码,他闭上眼睛,痛快地呼了口气。
陈王眼睛猛然睁大……
段新钰坐在窗边,一边绣着手里的荷包,一边翘首关注外头,在她第不知多少次翘首时,外头终于出现了熟悉的滚黑边明黄色袍子,随之而来,是一连串的跪地请安声。
“参见太子殿下。”
她立即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迎了出去,走到门口,恰好和来人对了个对怀。
来人随手将她揽入怀里,嘴角翘着促狭的笑,“你相公不过出去一会儿,就想得不行要亲自出门迎接了?”
段新钰一愣,随即,脸庞一红,她嗔一声,随手推开他,啐道:“不正经!”
不过,这心到底是放下了,看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然他也不会心情这么好,她笑吟吟地将他迎进来,又接过云雀递过来的湿热帕子,亲自给他擦了擦脖颈等地方。
“好了,来,陪我坐会。”相益彰握住她的手,将帕子接过来,随手扔到了白鹭端着的盘子里。
段新钰顺势坐下来,靠在他肩膀上,相益彰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好不容易忙完了,可以落得清闲,他想单独跟她待会。
缓了会,段新钰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事情怎么样?”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相益彰嘴角忍不住弯弯翘起。
段新钰抿着唇,露出一个极浅极恬淡的笑,“我猜到了,只是还想听你说说细节。”
相益彰笑了笑,缓缓将细节说了一遍,事情很简单,等袁泰拿出证据,便是陈王都无法反驳,概因上头的字迹的的确确是他的,且用的还是宫廷御用的白鹿纸,这种纸只提供给宫廷和极少数的两户勋贵人家,反正,以袁泰的身份是没资用这种纸的。
不仅如此,还有意外收获,这些年,陈王依靠袁泰在潮州这边搜刮了不少银子,其中的书信往来,袁泰居然也留下了好几封,里头有些事情,直接让陛下当场怒急攻心,将书桌上的砚台狠狠砸了下来。
段新钰目瞪口呆地听完这一连串意外的发展,嘴巴微张,许久没有回过神,她看一眼神色悠然的随遇安,闭上嘴巴,顿了顿。
“那陛下,说过这事会怎么处理吗?”
如果陈王只是在潮州贪污案上做了文章,陛下即便一时生气,想来也不会痛罚,但若还有其他罪责,恐怕就……
“陈王已经被宗人府收监。”说这话,相益彰十分平淡,段新钰却悄无声息地白了脸。
同时白脸的还有京城的卢府,陈王倒台,直接受到牵连的就是陈王的外家,但陛下还没明说对陈王的惩罚,也许,陛下会看到陈王毕竟是他皇长子的份上绕过他这一次?
怀着这种侥幸,近日卢府当家老太爷和几位老爷几乎天天在宫外跪着,求见陛下。
不过,不管怎样,这件事情总算暂时落下了帷幕。
远在千里之外的留王也开始返京。
蔡清钰退了那个集社后,有其他集社看中她太子妃之妹的身份,尤其这几日,陈王倒台,太子重新立于不败之地,主动邀请她进社,但她懒得再应付这些,就通通推掉了,一日,当初创建集社的孟家姑娘过来做客,居然也主动提起要重新建社的建议。
自从她们退社后,当初跟着她们一同入社的几位身世平凡的姑娘也跟着退了社,后来整个集社几乎是卢赞梅一家独大。
但自从陈王出现颓势,直至陈王被关押进宗人府的确切消息传来,集社那些里看中卢赞梅身份的跟风之辈纷纷退社,生怕退晚了会遭有心之人算计,再给自己或者家族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过几日,整个集社就成了空有社长而出社员的空架子。
不说那边,对于孟姑娘提议的再次组建新的集社的建议,蔡清钰不大想继续掺和。
当初,她虽然和孟姑娘关系还不错,但也没好到私底下拜往甚至被她邀请做副社长的地步,道理很浅薄,她不过也是看中她和她姐的关系罢了。
她没有不打算沾她姐光的傻瓜念头,只是却不想再跟这样另有目的的人深入接触,如果因为她再给她姐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那她才真是后悔莫及。
遂,她就直接拒绝了。
孟姑娘大抵已经猜到她会拒绝,遂也没多惊讶,更没有轻易放弃,她只是笑着说:“好吧,那我们可要多走动,我们两个人都是卢赞梅的受害者,我又十分欢喜你的脾气,合该多走动才是。”
蔡清钰笑了笑,只好应是。
这日,她们无聊出去逛街,刚从一家首饰店里出来,迎头就撞见一个人。
两方一下子顿在了原地,四目相对,即使双方没有说话,之间噼里啪啦的火花也连绵不绝。
“呦,我当是谁,这不是卢家大姑娘吗?”孟姑娘率先开口,她翘着兰花指,嘴角噙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卢赞梅面容顿时僵了,她梗着脖子死死盯着她们,没吭声,几日不见,她神态比以前灰败许多,唇上哪怕涂了最为艳丽莹润的石榴红,亦遮掩不住那一身的疲态。
孟姑娘继续用帕子掩着唇笑:“说来,我听闻卢大姑娘你那硬生生从我手里抢过去的集社办不下去了,这不,我正打算将集社重新办起来呢,不如,卢大姑娘你再加进来,我保管不对你‘另眼相看’,你便是想继续抢我也绝不拦着,怎么样?不过我琢磨着,便是你想抢,恐怕也没人愿意帮你了吧。”
她这一通话说得卢赞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帕子被她紧紧攥在手里,使劲□□,她张开嘴,急促呼气和喘气,几乎要被气得翻白眼,好半晌,才将冲过去扇那个贱人一巴掌的冲动给咽了下去。
咬咬牙,她猛然甩甩帕子,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身后,孟姑娘笑得前仰后合,拉扯身边的蔡清钰,道:“清钰,你快看,卢家大姑娘这副样子,像不像败家之犬?”
蔡清钰弯起嘴角,浅浅笑了笑。
她可不是她姐,脾性软得像一滩水似的,旁人欺辱了她,她定要报复回去。
不过,她扯了扯身旁之人的袖子,低声道:“好了,别笑了,旁人都看过来了。”
卢赞梅气呼呼回到家里,甫进了自己房间,便随手将桌子上的一套茶具甩到了地上。
愤怒让她的面容外狰狞,“不过一介小官之女和一个普通老百姓罢了,连跟我卢赞梅提鞋的资都没有,居然,居然也敢!”
如果,如果不是太子妃,她算个屁!
“啊!”她又冲过去,狂风乱舞般将屋子里的帐蔓都扯了下来。
一阵狂风刮过,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才重新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一个婢女悄悄起身,战战兢兢来到好似平静下来的卢赞梅身边,战战兢兢说道:“姑娘,宫里来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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