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快到了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 街上张罗起了红红火火的红灯笼,团团圆圆各馅月饼,听闻十四那天晚上还有月饼大赛,届时, 大街小巷各户商家都会摆上各式各样,各色馅的象征团圆的月饼, 以供路人品尝。
说起这个, 段夫人瞅了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两位嬷嬷,看向段新钰, 笑道:“你在家里闷的时间不短了, 趁这良辰美景, 不如出去走走,届时许多世家大族都会出席,你可以跟着一块凑凑热闹, 散散心。”
段新钰沉吟,还未开口,瑞哥儿便嚷嚷道:“去,我要去!”
她好笑,拍拍他的脑袋,又抬起头看了两位嬷嬷一眼, 试探道:“出去走走, 好似也不错。”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 那位主教习段新钰的着深袄色衣衫的嬷嬷站出来,面庞端庄,神色不肃自威,她恭敬地垂着头,双手合握在身前,道:“娘娘若真想出去玩玩,那便去吧,学规矩的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闻言,段新钰心情亦送,还未绽放笑颜,瑞哥儿立即手舞足蹈,高兴欢呼起来。
几人对视一眼,均忍俊不禁,抿唇失笑。
转眼,到了十四那夜,天气有些凉,段新钰嘱咐丫鬟记得给瑞哥儿带上披风,这才搀着段夫人朝外走去,段修瀚不去,明天休沐,今天事忙,他还没回来。
三人上了马车,一块朝金风楼驶去,金风楼是京城最高的客栈,一共四层,处于最繁华的西市中心地带,周边不是商户楼铺就是各种市场,每年京城有什么活动,各大世族世家也大都会在这里定位子。
来到金风楼,下了马车,迎面扑来阵阵热闹嘈杂的声音,晚风习习,拂起她们飘逸的裙带,段新钰拉紧了瑞哥儿,随母亲一同进了金风楼。
金风楼共四楼,四楼是个天台,专门用作观赏用,段新钰和段夫人上去时,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能够坐在天台上的皆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名门贵族,换句话说,能坐在这里的不是皇亲贵胄,便是贵族中的贵族,顶层簪缨世家,而在这些贵胄中,又尤以诚懿侯府和崔府最为出众,一个是太子外家,一个是皇后母族,且家中子弟出息,因此得以坐在最中间的位子,周围的人无不阿谀逢迎。
章贞婧倚在老夫人身边,巧笑嫣然,纤纤细手,指着远方的红灯笼,各色月饼吃吃直笑,顾盼流转之间,矜傲之气蓬勃溢出。
就在这样的情景下,段新钰扶着段夫人,段夫人另一只手拉着瑞哥儿出现了。
冷不丁瞧见她们,诸人愣了一下才慌忙起身,然而站起来,望着段新钰和瑞哥儿,她们又一时迟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们,毕竟段新钰还没正式成为太子妃,但他们两个却又连小殿下都有了。
正迟疑间,段新钰率先上前一步,笑着朝诸位浅浅行了个礼,“诸位老夫人,夫人安好。”
众人回过神,慌忙错过身,没敢接受她的礼,不过瞧着她这般知礼谦逊的模样,众人心中顿时一暖,对她愈发满意。
诚懿侯府老夫人身为太子亲外祖母,又与段新钰亲近,当下笑出声,道:“钰姐儿是个好脾性的,大家都不必拘谨,都坐吧,坐吧。”
说完,又吩咐丫鬟搬个凳子让段夫人和段新钰坐到她身边,拉住段新钰的手,迭声问候,吃得可好,用的可好,最近可好。
段新钰自然笑着回答一切都好。
自她们来后,诸位的心思早已不在下面的月饼大赛上,过了会,见她态度谦逊,与人和气,立即有不少人心思活泛,迟疑片刻,有人率先试探过去搭话,见她温和回声,立即,人们纷纷围过来,比之刚刚更加热情奔放,一时间,段新钰周围竟然水泄不通。
望着眼前这一幕,章贞婧的脸色简直是一瞬间就拉了下来,她盯着里头风光显达的段新钰,呼吸了再呼吸,才控制住自己没将怒气和不忿发作出来。
“段姐姐。”陡然,嘈杂的声响中响起一道温婉的女声,声音明明低弱无力,却偏偏恰好让段新钰听见。
段新钰回头,看到来人,脸上绽放笑颜,“陈妹妹。”
正是吏部侍郎之女陈晓燕,这些日子的走动,她成功让段新钰和她熟悉起来。
她笑着走过去,给诸位老夫人和夫人行了个礼,而后站到段新钰身边,熟稔地扯扯她的衣袖,态度亲昵,“我还想段姐姐会不会来,果不其然让我遇到了,一会儿我定然要带段姐姐出去逛逛,今夜京城可热闹了。”
“好。”
望见这,其他世家贵妇偷偷渡了个眼色,微微一笑,各自虚情假意一番,转眼看向态度平和的陈夫人,当即沉下脸,不觉恼怒,好你个陈夫人,竟然不知不觉让自家闺女搭上了太子妃娘娘。
章贞婧正低着头,脸色阴晴不定,手上的帕子被她绞成了麻花犹不自知,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整个人惊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拍她的人,大夫人。
她恼怒,低声道:“母亲,你做什么?”
大夫人脸色更沉,瞪着她:“你早就与段家侄女相识,但如今却还比不得一后来之人亲近,你的贵女教养都被你吃到肚子里了?”
章贞婧扭过脸,神色冷淡,“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前邀请过段小娘子,她每次都找理由推脱,这能怨到我吗?”
大夫人冷哼一声,“谁都不是笨蛋,你若真心待人,人家难道还不会真心待你?”
章贞婧心烦,干脆侧过身,怼了一句,“母亲先前也不觉得有什么,现下不过是看人家今时不同往日,攀附的人多了,这才将怒气发泄到女儿身上罢了。”
“你!”大夫人怒视她,不知是不是被说中心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她干脆甩袖,冷哼道,“你现在不听母亲的,将来早晚要与她打交道,纵然因诚懿侯府与段府有几分交情,人家不会懈怠于你,但人若不是真心相待,那到底是不一样的。”
闻听此言,章贞婧脸色顿时黑了,她盯着前方,眼神沉沉,里头悲愤,痛苦,嫉恨,无奈等等不一而足。她知道,母亲说的都是真的,等将来她当家做主的时候,她早晚要与她打交道,届时她就会同现在那些围绕在她身边谄媚进话的夫人一般,只恨不得找个理由与借口能让她多看一眼。
她猛然闭上眼睛,眉梢沉痛,想当初,她还是她看不上眼的一介妾生女,如今,她却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甚至,将来还会登上更高的位子,到时候,她只能坐在她下方,仰头瞻望她,仰视她……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章贞婧怔怔回神,却原来是祖母发话,让几个年纪小的小姐媳妇不用陪在身边,都去街上逛逛,省得待在她们身边发闷。
旁边有人拽起她,跟着向老夫人行礼告退,她转过身,恰好见陈晓燕亦步亦趋地跟在段新钰身边,跟着她朝外走去。
神思转换不过一瞬间,下一瞬,她已然调整好面上的表情,脚步怡然地走过去,“段姐姐,一同出去逛逛吧。”
段新钰惊讶地侧头看她一眼,似乎是诧异她此时和善的态度,不止她,旁边的李婉若更是吃惊,而且还惴惴不安看了她好几眼,章贞婧脸上的表情一僵,片刻,她脸上温婉的神情不变。
“走吧,段姐姐。”
“也好。”段新钰颔首,拉着瑞哥儿,身前身后拥着好几人,还有许多丫鬟小厮下了楼,渐渐融入了夜市中。
走在一大群人当中,这个说两句,那个说两句,叽叽喳喳,周遭全是莺声燕语,段新钰下来逛街,真不知是逛街,还是让别人逛自己,她无奈扶额,今日慧姐儿不在,这些人当中,也就一个陈晓燕勉强算舒服,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天台上陪着母亲和老夫人。
瑞哥儿扯扯段新钰的手,嘴巴嘟得老高,估计也不自在开怀。
段新钰安抚地紧了紧握住他的手,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瑞哥儿蹦起来,指着前方,兴奋呼喊,“娘亲,娘亲,爹……那里有人!”
他捂住嘴,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差点忘了,爹爹交代过,在外人跟前,先不要称呼他爹爹,等举办了大礼再说。
段新钰疑惑地随着他的手望过去,却只看到一个深紫色的人影,那身高,那背影,她眼睛一亮,脚步不自觉向前几步。
“娘亲,走~走~”瑞哥儿拉着她,“咱们单独逛去。”
章贞婧同样看到了那个深紫色人影,她心“扑通扑通”乱跳,低下头,瞧见瑞哥儿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飞过去,心猛地一跳,不知怎么的,她鬼使神差弯下腰,摸了摸瑞哥儿的脑袋,笑着说:“乖,瑞哥儿,今夜人多事杂,大家伙一块走尚且不能安心呢,更别说你们单独去逛,别闹了啊。”
闻言,段新钰眼里的亮光渐渐暗下去,她瞥了眼一直紧紧跟着她的两位嬷嬷,嘴唇紧紧抿起,章贞婧说的不错,嬷嬷不会让她单独出去的。
低下头,有些黯然。
突然,手被撒开,瑞哥儿欢呼着冲向来人。
段新钰愕然抬起头,对上相益彰温情的视线。
他深深看着她,一把抱起了瑞哥儿,随后,一步一步走到了她跟前。
这时候,所有人才回过神,惊慌失措地想要行礼,相益彰已经先于出声,“在外头,莫要使人注意,不必多礼。”
如此,众人才愣愣站好,愣愣看着她。
相益彰从段新钰身上移开目光,看向两位嬷嬷,顿了顿,道:“嬷嬷,我想要带红豆去闲逛逛,一会儿定会亲自将她送回去。”
虽说了个“想”字,看起来有征求她们意见的意思,但听那语气,分明是直接下了要求。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苦笑一声,随后,齐齐弯腰施了个礼,道:“殿下请便。”
相益彰上前,伸出手,手指修长整洁,没有半分瑕疵,精美婉若一件高雅装饰品。
段新钰凝视着他,微笑着握上了那只手,随他一起离开。
他们走后,其他人才猛然回过神,面面相觑,一时神色复杂难辨,其中尤以章贞婧最为失神。
从始至终,太子表哥根本没瞧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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