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贺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一度以为韩宗是个无悲无喜的24K纯佛系,今天才知道,原来韩宗也会生气。他突然觉得有点莫名的成就感——他居然把这么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给惹火了。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做的不对,但是先道歉总归没错:“宗哥,你别生气,我错了……你看在我胳膊脱臼的份儿上,就原谅我吧……”
白贺说完,就很识相地准备离开驾驶座,但是由于胳膊脱臼,一动弹就牵连着半边身体都疼得要命,他只能靠右手扶着方向盘,以极慢的龟速挪出车里。
“别动。”
白贺脚刚沾地,还没反应过来,韩宗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猛地一抬一推,只听“喀嘣”一声闷响,就在眨眼之间完成了肩关节复位。
韩宗动作实在太快,白贺没有一点点防备,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闹这么大动静一定会很疼,于是戏精附体地抱着肩膀干嚎了好几嗓子,忽然发现胳膊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他轻微地活动一下肩膀,这才反应过来韩宗刚才在干什么。
寂静的村庄里吹过一阵西北风,干嚎的回音犹在耳畔。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白贺尴尬得恨不得立刻从空气里蒸发:“啊……好像好多了,谢……谢谢啊……”
韩宗从车里翻出了一个塑料文件夹,卷成筒,套在白贺的胳膊上,又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条领带,打了个死结,给白贺做了一个简易的固定夹板:“复位后肩关节要固定两周以上,不要做剧烈运动。”
白贺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他想了一会儿,还是犹豫着问道:“宗哥,你是不是从什么特别重要的场合赶过来的,还带着领带……”
“与你无关。”韩宗平静地截断了他的废话,坐进驾驶位,“上车。”
车子再次启动,缓缓驶离了丰门村,白贺坐在副驾驶位,心不甘情不愿地叹了一口气,摸出早已没电的手机充了一会儿电,往粉丝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刚才出了一些意外,我受伤了,无法继续直播,今天的探险就到这里了,谢谢兄弟们的支持,下次再见!”
劫后余生的感觉,其实并不像电影小说里描绘的那么兴奋激昂,白贺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似的,除了浑身酸痛之外,只剩下了疲倦。
几番折腾之后,他的羽绒服里填充的羽绒已经所剩无几了,韩宗的车里倒是充满了白色的毛毛。
白贺疲惫地把头斜靠在车窗上,半阖着眼睛,吹着暖空调。他太累了,甚至没力气问韩宗要把车开去哪里。
等睡醒了再帮宗哥把车里的鸭毛收拾干净吧,他迷迷糊糊地想。
车突然停下来了。
白贺惊醒,以为又有什么突发状况,连忙强打起精神坐正,睡眼惺忪地问:“咋了宗哥?”
车外已是一片开阔地带,周围零星几家汽车修配铺子和小旅馆彻夜亮着灯箱匾额,招徕那些南来北往的过路客。再往前就是公路了,公路之后就是城市,有烟火气息的地方,总能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韩宗临下车前,侧头看了一眼白贺:“我得去丰门村再走一趟,你在车里等我。”
白贺一听就急了,他试图阻拦韩宗,但他身上系着安全带动弹不得,左手又指望不上,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天才挣开束缚,连忙下了车,快步追上韩宗一把拽住:“宗哥,太危险了,你要去干啥啊,别去了不行吗!”
“嗔鬼来过这里。”
韩宗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他停下脚步,注视着忧心忡忡的白贺,白贺的嘴冻得发红,因为喘得太厉害而微张着,在寒冷的夜里呵出一阵阵白雾。
“是嗔鬼?!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白贺说完,马上跑回车里,拿起自己的背包又追上韩宗:“你不用劝我,我一定要去。你放心,我绝对不给你拖后腿——再说就算你现在让我待在车里,我也待不住,还是会自己跑过去看的。”
韩宗没有劝他,任由白贺跟在后面,二人再一次进入了丰门村。
丰门村里大多是破落低矮的土房,只有少数几户是三层以上的砖头房,而整座村子里只有一户人家的房子盖了四层,这座四层的“豪华大别墅”就在丰门村的边缘地带,离韩宗停车的位置不远。它矗立在一片灰头土脸的土房前,犹如一只高挑的鹤带领着一群肥胖的母鸡站在同一个窝里,特别的显眼。
“我靠,原来这边的路这么宽啊……”白贺拿着手电筒东看西瞅,不禁唏嘘:“还是宗哥比较厉害,我傻逼呵呵的以为这个村子进不来车呢,跟着萌萌一起进村的,差点没命……”
他想到之前的遭遇有点后怕,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紧挨着韩宗走,见韩宗正是往四层楼的方向去,便忍不住好奇,开始问东问西:“宗哥,这个四层的楼画风和别的房子不太一样啊,里面是不是有啥幺蛾子?”
韩宗淡定自若地走在前面回道:“这座楼是丰门村里唯一一座正南北朝向的房子,但它建在凶穴的穴眼上,反倒让煞气变本加厉,自然是全村最凶险的地方。”
“我滴妈耶……宗哥,你咋这么淡定,你是神仙下凡还是有九百条命,是不是对好好活着有什么误解?!”白贺听了简直头皮发炸,很没出息地又往韩宗旁边靠了靠,默默吞了一下口水,想吐槽又怕犯忌讳:“我的意思是……村里那种还不算最凶啊……那咱们现在岂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屎……”
韩宗只是平静地瞥了他一眼,便推开了豪华凶宅的门。
这座宅子的外观是很常见的洋房别墅的样式,然而一楼的格局却是典型的中式大宅的厅堂,浮夸的水晶大吊灯和许多半新不旧的木制家具都随着凶宅一同被遗弃在这里,厅堂正中甚至还摆着一把古典质朴的雕花梨木太师椅。
外观和室内陈设的巨大反差,让这座房子充满了土洋结合的感觉,充分展现了拥有者曾经的品味……实在不咋地。
“这里应该算是整个丰门村最有钱的大户人家了,这么多东西说扔就扔,真尼玛败家,”白贺的手电光在厅堂里扫来扫去,注意力又回到了那把太师椅上:“哎?这个椅子有点不对大头……不是,不大对头啊。”
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电筒要去戳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因为手贱差点闯祸,又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刻意的退后几步离它远了点,才指着椅子道:“宗哥,你看这个椅子,画风清奇,一点儿灰都没有。”
韩宗知道白贺是个闯祸精,进了屋子之后目光就没离开过他,见白贺这次还算识相,这才转移视线去查看别处,淡淡回道:“你用手机看了就知道。”
白贺马上明白了韩宗的意思,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万分庆幸自己没去碰它——这是被萌萌特别关爱的一把椅子。
在探险中经历了多次惊心动魄的怪事后,白贺用血泪总结出了一个痛的领悟:凡是萌萌特别厌恶或者特别喜欢的东西,都不能动,动了就会倒大霉。这种倒霉或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所以绝不能怀着侥幸心理去瞎胡闹,一定要敬而远之。
白贺见韩宗正要上楼,连忙跟过去,刚一转身,眼角余光扫过那把太师椅,却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把手电光聚向太师椅,发现那椅子竟然自己翘起了两个前腿!
椅子就在他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前后晃动着,白贺甚至能想象得出,那里有个萌萌正坐在上面,背靠着椅背朝后仰,翘起了椅子,然后蹬着地面一晃一晃,就这么悠闲地注视着白贺和韩宗的擅自闯入。
“谁在那!”白贺壮起胆子,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
按照他以往的探险经验,一般的萌萌被吼之后,会消停一阵子,不再那么嚣张了,这就是所谓的“神鬼怕恶人”定律。
然而椅子对白贺的一通嚷嚷丝毫不惧,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前后晃荡着,白贺顿觉颜面扫地,正要再吼,韩宗却摆了摆手,低声对白贺道:“别去激怒他们。”
白贺一听,瞬间熄火没了脾气,老老实实地跟在韩宗后面,一起上了二楼。
二楼一上来就是一条又长又窄的甬道,左边一排都是窗户,右边一排都是房间门,每个门上都贴着红红火火的“福”字,楼梯迎面的墙壁上,还配着一幅充满乡土气息的玫瑰花壁画。
要说一楼的设计是土洋结合,二楼就实在连土洋结合都算不上了,基本上是照搬了一间乡镇招待所在此。房子的装潢完美演绎了设计者的心路历程——欢天喜地,穷极想象,然后放弃思考。
白贺大致扫了几眼,默默叹了口气,三楼四楼是啥样基本猜得到了,想必不会有什么美学奇迹发生。
韩宗站在楼梯口观察了一阵,皱起了眉头,白贺见他似乎有点疑惑,不禁小声询问:“咋了宗哥?什么情况?”
韩宗沉吟片刻,似乎仍是不解,却还是举起手电走进了甬道,朝最深处的房间走去:“是亡灵,但又不同,时有时无,我没法完全感知到他。”
白贺有点懵圈:“啊?啥意思?”
韩宗忽然停下了脚步,沉声道:“情况复杂,不要离我太远。”
他话音刚落,楼里忽然传出了一阵诡异的哭声。那哭声阴阳怪气,像是小孩拖长了哭腔的啜泣,又像是女人阴恻恻的冷笑。幽微的哭声回荡在又窄又长的甬道里,仿佛整个甬道都活了过来,在黑暗中不怀好意地捉弄着前来送死的探险者。
白贺感觉自己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脊背已经僵硬得感觉不到被冷汗打湿的衣服了,他哆嗦着嘴唇碰了碰韩宗:“宗宗宗宗哥……能搞定吗,搞不定咱就撤吧,应该还来得及……吧……?”
韩宗却镇定自若地推开了最里面的一扇门,对他道:“不要害怕,越害怕,越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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