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一位伟人曾经说过, 真正的勇士, 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但是, 对于易尘来说, 正视是不可能正视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溜了溜了。
逃跑前易尘还顺手将那自己送上门来的道长小哥哥给抓了当人质,风流潇洒,尽显人渣本色, 不仅良心不会痛,甚至还有点美滋滋的。
“现在,我们的队伍里有了卧虎藏龙的江湖浪子风随小哥!有身世成谜但居然能被魔尊各种针对的天机道修士时千大佬!”
“还有年仅一岁打嗝都还带着奶味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并不能派上什么用场的莫喑小弟弟!”
“以及——”易尘神情肃穆地指着自己, “身负救世之重任的疑似来自异世界的救世主!”
“喂喂喂,漏了一个漏了一个。”支着下巴看好戏的风随敲了敲桌子, 指着一边容色淡淡清冷出尘的道子,“还有这个呢, 你转眼就不认人了?”
“还有一位被抓来当质子的上清问道门小哥哥。”易尘才不承认自己一看见道子小哥哥就莫名心慌, 一心慌就忍不住开始耍宝。
易尘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初第一次听见道子可能会身陨道消之时她就有种说不出的窒息苦闷, 结合这段时间以来的神奇见闻, 易尘也难免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差错以及断层,难道她真的有什么该死的前世姻缘尚未了却吗?
“不是质子。”道子不笑的时候自带了一分离世出尘的清冷淡漠, 但出口的一字一句都显出良好的耐心以及教养, “莫喑是我们一起从地宫里带出来的孩子……”
“停停停。”易尘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有些牙疼地苦了脸,奄奄一息地道,“我不想知道这些,咱们一切顺其自然,嗯,顺其自然。”
对着找上门来的旧情缘说什么“顺其自然”,简直就是标准的人渣宣言,然而道思源不仅不反驳,还相当乖巧地颔首,反过来安慰道:“不必勉强,随心即可。”
易尘默默扭头,只当做没看见风随那宛如看待薄幸无心的人渣一般的眼神。
“咳,所以,我们现在刚刚逃出了魔尊的魔爪,还未决定下一步要去往何方。”易尘虚心请教,“大家有什么比较靠谱的意见吗?”
时千淡笑着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莫喑的脸蛋,那只有枕头大小软得不像话的小娃娃砸吧了一下嘴巴,发出了一声软绵绵的“咿呀”。
“我都行,反正都是混吃混喝,去哪里都是一样的。”风随懒懒散散地倚靠着椅子的扶手,“不过你大概需要等一等,你还有一位小伙伴在来的路上。”
易尘歪了歪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哪一位小伙伴,兀自茫然:“是谁?”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白道友。”同样身穿一身上清问道门服饰的道长小哥哥眉眼带笑,姿态斯文而又儒雅,“见道友安好,在下也能放心了。”
“原来是久溪道友。”易尘神情有些异样,轻咳一声道,“咳,风随说你要跟我们一起上路?你们认识吗?”
“自然是认识的。”久溪不由莞尔,他一转身,便朝着坐在一旁喝着茶水的风随以及道思源行了一个晚辈的见礼,语气恭敬地道,“久溪见过两位师叔。”
易尘:“……”笑容渐渐消失。
易尘默默地扭头朝着风随和道思源望了过去,只见道子放下茶盏淡淡地颔首,风随也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显然都不觉得对方的称呼有什么问题。
“在下是德谷真人门下的挂名弟子。”久溪向两位见过礼后,朝着易尘微笑,“先前道友来访我宗,却被灾厄魔尊钻了空子强行带走,在下察觉至不妥之处便循着线索来到了魔界,虽是想救道友逃离苦海,怎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在师叔恰好也在魔剑宗,便托师叔照拂一二。”
说到这,久溪有些歉然地道:“后来道友失踪,在下潜入魔剑宗试图寻找一二线索,但到底援助来迟,令道友受苦了,实在对不住。”
久溪是金丹境巅峰,先前还能仰仗修为以及辈分喊易尘一声“师妹”,如今却是自然而然地换成了更为妥帖的“道友”二字,足可见其待人接物一事上的世故圆滑。
“啊,那个啊,没事的!”易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虽然吃了不小的苦头,但也得了不少好处,你们帮我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我哪里还好意思怨怼?真的要说起来,我欠你们的恩情才是真的,风随还传授了我上清问道门的心法,你还大费周章地替我周转,实在感激不尽。”
天剑宗也好,魔剑宗也好,又或是上清问道门以及朽寂魔尊也罢。这三个门派都曾有恩于易尘,而易尘自己也对此铭记于心。
易尘不喜欢记仇,但却不会忘怀恩情。她的性注定她不可能大大咧咧心里毫不藏事,但是有的时候心上摆放的东西重量不同,感受到的东西自然也不同。
一个人如果记仇,那狭隘的目光里就只会有残酷对他的那个仇人;但一个人如果记恩,那他目光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对她报以善意、温柔以待的人。
“发生了什么?”敏锐地发现两人话语交谈背后的深意,在知晓如今名为“白日晞”的易尘早已不记得曾经故而一直保持沉默的道子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啊,这个啊。”想起那惨痛无比早已被打上马赛克的过去,易尘面无表情地竖起大拇指,道,“我道骨堕魔啦。”
易尘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其中的险恶岂是三言两语能叙尽的?
同为天生道骨,道思源自然对道骨堕魔一事有所了解,因为在史书的记载中,曾经便有天生道骨堕魔,却因为熬不过去而身陨道消。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一步登天的美事,想要得到什么,就注定要付出与其等同的代价。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对于道思源来说,她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遭受的苦痛,都是咯在血肉之中的沙石。
十年前,她将一张红梅笺交付到他的手中,只身离去,一走便是十年。
十年,对于问道者而言,不过是漫长人生中的沧海一粟。但是对于道思源来说,却已经走过了沧海桑田,近乎普通人漫长的一辈子。
他们从相识相知直到最后两心相悦也不过短短一年,按理来说,十年过去,一切都应当烟消云散,再无铭心刻骨。
但对于道思源而言,这十年是非常漫长的十年。
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在等待,更不记得自己无意识中是否有去寻找。
十年,她一直没有回来。
这十年来,他踏遍了凡尘每一寸土地,扶持过一个岌岌可危的王朝,救过水火中苦苦煎熬的百姓。
他于仙界闯荡,去过遥远的东海,哪里有混乱,哪里就有他留下的踪迹。
以众生疾苦磨炼自己的道心,在这样的十年里,他所经历的那些人间七情,看惯的凡尘六欲,并不逊色于凡人百年的光阴。
看开与放下,很多时候就在一念之间。
十年,等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他想过很多很多可能,想过两人之间或许会情到浓时情转薄,也有可能人心易变。
但终究没有想到,她会在他一无所知的地方遭受这样的痛苦。
“对不起。”神态清冷的道子摩挲着茶杯,低声呢喃道,“我应该去找你的。”
不寻不问,一直站在原地,这样的“无为”到底是有所不妥的。
如今易尘变成了白日晞,是不是代表着“易尘”已经遭遇了不测,才有了如今“白日晞”的存在呢?
“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不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道思源微微抬眸,那双过于清澈干净的眼眸安静着凝视着易尘,神态认真地道,“我会帮你一点点回想的。”
“就像你曾经陪伴在我身边一样。”
轮回转世,前尘尽忘,她能不辞艰辛来到他的身旁,他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这次随同天剑宗而来,本是为了调停正魔两道之间的争执。”
道思源说着,忽而将目光移向了风随:“另一方面,也是寻师兄有事。”
“找我?”风随双手支在脑后,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你们还没把我忘光吗?我都那么努力了。”
“自然不会忘记师兄的。”道思源并没有听懂风随的玩笑话,反而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头,“是宗门弟子怠慢师兄了吗?”
师弟性太过较真开不起玩笑,风随只能悻悻然地坐直了身姿,一本正经地道:“说罢,寻我何事?”
“是边境之海。”道思源沉吟片刻,还是道,“浮罗仙岛向宗门递交了请道帖,边境之海出事了。”
风随神情一肃,针对这个问题跟道思源讨论了起来。
易尘听得一头雾水,只能坐在时千的身边玩小莫喑,看着小莫喑咯咯笑成一团,她就觉得心都要化了,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可爱不怕生呢?
“只是对你才这样。”对于易尘的母性滤镜,时千只是笑着戳穿了真相,“被困深渊的时候,这孩子吃掉了两只深渊魔物呢,这么小就会保护大人,的确很可爱。”
……两只深渊魔物哦……
深渊魔物哦……
易尘低头看着怀里笑得宛如蜜糖小天使的奶娃娃,面无表情地摇晃着拨浪鼓,拒绝深思。
偏偏时千还不放过她,继续微笑着道:“莫喑年纪虽小,但是因为其体质的特性,对混沌魔物可是占据着绝对上风的哦……”
“我知道了对不起我才是那个打嗝带着奶味除了吃干饭以外一无是处的拖油瓶——!”
呜哇真的难过死了,本以为道骨堕魔好不容易成为元婴期,在修真界也能被人喊一声“老祖”,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但是如今文不如久溪,武不如风随,修为不如时千,名望不如道子,就连奶娃娃莫喑都打不过,这咸鱼一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易尘生不如死,以至于在听见风随将要前往浮罗仙岛时,第一反应就是一同前往。
“大佬球球你了,带我一起飞啊!说好的拳打魔道十八尊,脚踢仙界七道门的呢!都是骗人的!”
“……正道魁首二代弟子就在这里,你注意一下你的语气。”
“带上你也不是不行。”风随气哼哼地将易尘往道思源身边拨,语气很是有点小嫌弃,“但是你的情债真的太多了,万一又冒出一个老相好怎么办?”
“这是不可能的!”易尘拍着胸脯大声逼逼,“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请务必相信我的人品!”
易尘说完大话,刚刚踏上浮罗仙岛的领土,立刻就被打脸了。
“这位仙子有点眼熟。”浮罗仙岛上那些因为日子过得平和所以也外缺心眼的百姓苦思半晌,忽而恍然大悟地道,“是陛下的正位坤极!”
“俺记得!陛下当初昭告天下,易尘仙子所在如帝亲临,当敬之如君!”
“仙子是担心陛下才来的吧!太好了!咱们立刻就去禀告上君!”
人海沸腾一片,众人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唯余易尘一行人站在街头面无表情。
风随:“……你到底有几个好妹……”
易尘:“别说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高适他老人家的棺材板,我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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