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篁篁带着气出来了。和上次葛笠带她出来的国家不一样,这里是J国。J国离中国更近,被看作是八十年代经济起飞前的中国,国内不少人在这边买房、置业或者投资,连房地产公司的卖方顾问都可以说汉语,让叶篁篁心生一种熟悉感。
置业顾问要给她介绍独立别墅的大房子,叶篁篁不肯,只想看公寓。
“和别人住在一起安全些。”叶篁篁这样解释。
她向来胆子小,真正一个人到外面生活时,还是有些发怯。她已经初步打算留在这里,想借此机会再了解些这里的环境,也想尽量把房子定下来。
高档楼盘并不多,几天下来她跑得已经差不多。
看完最后一处房子,叶篁篁和置业顾问分了手,一个人慢慢的散着步。这里的节奏很慢,远离国内,叶篁篁的心情好了一些。她甚至开始盘算如果留在这里,她要靠什么生活。虽然她有钱,但也不能真的就躺倒不工作。
背后有人叫她,“叶小姐。”
她回头,疑惑的问,“你认识我?”
脖子上忽然一紧,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失去了意识。
叶篁篁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小房间里,房间里光线很暗,有一个离地很高的小窗户,地上放了些面包和水。门被锁了,她试着敲门、喊人,都没有回声。四周寂然无声,像是并没有人在附近。
叶篁篁检查了自己的东西,手机还在,她发了会儿愣,关了机,靠墙坐着。
外面已经黑了下来,屋里也没有灯。她就在黑暗中呆着,一点一点分辨着周围的声音。黑暗之中人的听觉会格外敏锐,除了极偶尔有汽车疾驶而过的声音外,似乎还有远处像是打夯的声音。
夜里下了雨。直到小窗户往屋里透出一丝光线,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坐了一夜。
依然还是没有人来。她基本没怎么吃东西,只喝了点水。太阳又升高了一些,两只鸟儿啁啾的经过,她凝神听着,直到再也听不见。
她打开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篁篁?”
升高的太阳照在斑驳的墙上,让那一缕阳光像是秃头上的疤痕。
叶篁篁长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被绑架了。”
他的口气立刻陡峭起来,“什么?你在哪儿?”
“J国,具体这是哪儿,我也不知道。”叶篁篁回答的平静,“这是一间看不见天的屋子,也看不到的人,周围也没有声音。他们拿走了我的移动电源和钱,但留下了手机。所以我猜,他们就是想让我打电话。”她的心如刀扎,嘴上却笑了下,“我想了一夜,反复觉得,只可能是你。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但又想,既然你们哪一方都拿我的棋子,我还是演好自己的角色比较好。”
“篁篁!”
她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其实他们差一点就赌错了,我换了新电话后并没有存你的电话。只是上次回国,张谨把你的电话发给我,我纠结着要不要打,一直纠结,每天都会有好多次调出来对着犹豫,那一串数字就这么记住了。他们的运气不错。是不是挺可笑的?”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哀求,“篁篁,你不要说了。”
她仰头让泪流下来的更慢些,也让声音听起来不带鼻音,“我问你件事啊。上次你带我来东南亚,也不仅仅是蜜月吧?是不是当时你就想让我引起他们的注意?”
电话那头如死寂一样的沉静。
她的手掌撑在眉心,泪哗哗的流。她原来只是九分的怀疑,听他说是他让张谨想办法不让她出国就知道了答案。但她还是不死心,想再求证下。
真的就是。真的就是。
她强忍着,没让自己抽气的声音传过去,“我知道了,是我自己傻,没有办法。他们给了我一点水和一点面包,我的手机也快要没电了。”
从发现自己被绑到这里、却没人出现,到她察觉到自己的东西都被翻走只留下了手机,她就觉出来原因。她关机就是为了保存一点电量,在她想好之前,或者说,在她确定之前。
一夜的等待,没有人来。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绑架的人,是想让自己打电话给某个人。
“棋子的命运通常都很悲惨。不过,我也不怕。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们要侮辱我或者让我受苦,我也不会活下去。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我的爸爸、我所以为的男朋友、我所以为的丈夫,呵,他们都这样对我,也确实挺没意思的。”
“不会,你不要胡思乱想,我马上去救你,你不会有事。”
她的脸趴在膝盖上,泪哗哗的流,“我可真傻啊。你说你翻遍全城的找我,我当时还真信了,还真觉得我对你那么重要。”
“你对我就是很重要。”他一丝都没有停顿,“我说过,你是我重要的爱人,重要的葛太太。”
她嗤笑了下,泪成串的往下掉,“葛总也会说假话骗人。”
“就因为我不想骗你,所以,你问我的问题,即便再残酷,明知道你会怪我,甚至会恨我,只要有一分沾得上,我都不辩解。因为有些事情,确实是我计划的。我宁可接受你的审判,都不想骗你。”
“呵,是不是在你的字典里,只要敢做敢认,就一切不是问题?”
他坚定地说,“不是。除夕那天,你说我的人生你不了解,还说我们的人生不一样。当时我也想,我们的人生确实相差很多,如果不是因为那次意外,我们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分开可能对我们比较好。我也想,是不是就这样放了你。晚上徐行问我是不是一定要带你出来,我站在院子里,看你四处跑来跑去的贴窗花,忽然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于是我和他说,遇上我,你就再也不可能是以前只会浇花弹琴的大小姐。篁篁,你怪我、你恨我都是应该,是我太自私,是我没有征求你同意,就硬把你的命运和我的缠在一起,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他停了停,“即便是现在,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的选择也依然一样。对不起,我知道是我霸道。”
叶篁篁的声音于冰冷中带着些嘲讽,“葛总这张嘴还真是能说。”
“但我说的话我负责。男人说话有一是一。你是我的葛太太,你不会懂葛太太对我有多重要。我今天可以把话说到这儿,如果有人害你一根手指,我就坏自己一根手指。如果有人要害你一条命,我陪着你去另一个世界,绝不会让你孤单。你是我的葛太太,你就是我的人。你所以为的丈夫,就是你的丈夫。无论别人怎样对你,你都是我的人。”
太阳升高了,屋里的阳光也多了些,那瘆人的阴暗也随之消退了些。
她嗤了声,“葛总这是在演戏么?都到现在了,你别再骗我了。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干,别再骗我了。”
“就是都到现在了,我还有什么必要骗你?也就是到现在了,也许下一秒你死、再下一秒我死,我有什么必要骗你?之前这话我不说,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信,但就是到现在了,我敢说,你是我的葛太太,你是我的爱人。我是计划了一些事情,但我从来没有不把你放在我心上。”
她忍不住打断,“说得这样动听,葛总真的心里不会痛么?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把我放在心上了?就是那些挖空心思的算计?”
“这些都不重要。”
“不重要?呵,是啊,我怎么样对你有什么要紧的。”
他的声音里多少带了些无奈,“我们这些人都是刀头上舔血的,干的就是算计人的事。只要有捷径,即便冒险,也要一试。我是这样,他们也一样。如果你对我不重要,他们就不会让你给我打电话了。所以,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一无是处,”他换了下语气,把她的思路引向了另外的角度,“没人看着你?”
“没有。”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直都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一点声音也没有?”
“只似乎很遥远的能听到些像是打夯的声音。”她简略的说了下情况。这里除了鸟儿,似乎没有别的活物。“似乎周围有树,因为有时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响。”
“你能看见什么?”
“只有一个离地很远的小窗户,什么也看不见。”
“你被关在一个屋子里?给我描述下。”
她照办了,求生的希望在心里慢慢增大。她的注意力也暂时离开了那些情绪。
“你戴的是那块有夜光的手表吗?”
“嗯。”她出门时一般都戴有夜光的表,以备不时之需。
“对一下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十点二十三,和你那里一小时时差。”
“我没有调过表,和你的时间一样。”
“你那里有数据通信吗?”
“没有。”
“那好。一会儿挂了电话就关机,节省用电,然后每隔一小时开一次机,往我手机上发条信息,保持十分钟开机状态再关闭。”他冷静的吩咐,“保存实力,少做无谓的消耗,别胡思乱想,把吃的喝的平均分配,不要让自己体力虚弱。”
他的话中有一种力量,她逐渐平静了下来,不像刚才那么无助了,“知道了。”
“相信我,我做的不是坏事。我说过,你的价值观和我的一样,这也是我敢于把你拉进我命运的原因。”电话送来他的笑意,“从来没觉得这帮孙子这么上得了台面,得亏让你给我打电话。可能他们是觉得你会哭会叫会崩溃,会让我六神无主,他们不了解你。这样挺好,我还可以听听你的声音,这些日子,把我想坏了。篁篁,我很想你,想你缠着我叫老公,光这一点,你也是我在这世界上的寄托。”
叶篁篁咬着嘴唇不吭声。
他的声音又低又温,“篁篁,你不要怕,也不要伤心别人怎样对你。相信我,真要去另外一个世界,我也和你一起。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挂了电话,叶篁篁按照他的吩咐关了机。她在阴暗中静静的呆着,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到了时间就开机,往他手机上发条信息。
一开始她发的是“是我”,后来是“叶篁篁”,再后来是一串省略号。每一条信息他都没有回复,那头像是没有人,有时她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为了骗自己。或者又是个什么局呢?
她在阴暗和孤寂中坐着。食物和水一点一点的流失,体力一点一点的消耗,意志一点一点的磨损,最后她想,我为什么还在信任他?他已经骗了我这么多?
她就把这句话当成信息,发给了他。
她的手机要没有电了,可能支撑不了下一次开机了。
她说,“葛笠,也许这是最后一条信息了。想想我真傻,我又一次相信了你。你说,为什么死心这么难呢?你说,我为什么会去相信一个伤害过我的人呢?为什么?”
她发出去了。
手机剩了最后一点电量,像是悬在头顶的剑,只等到落下时,斩掉屏幕的亮光。
她又写,“我卑微的希望,真的有你曾表现出来的那样的一个爱人。给我。”
这就是最后一条信息。
她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失去了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途径,她的心态开始崩溃。她又试着开了好几遍机,终于放弃。没有了盼头,时间漫长。她倚着墙躺了下来,把这几年的事情都想过一遍,她好像谁都不恨了。在这世界的尽头,她在心里说,就这样吧,生气、原谅、欢喜、爱意,到头来,也都一样。只是,只是……
第四天拂晓,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腾的站起来,她的水早已经喝光,面包也早就没有了。忽然的站立让她的头有些发晕。她紧张的握起了拳。脚步声停在门外,她往后退了退,退到墙根,看着门口。
门开了,有人拿着手电筒站在门口,把光柱定在她身上,“嫂子?”
瞬间袭来的光让她眼前有些发蒙,她摇晃了下头,那人又叫了一声,“嫂子,我是徐行啊。”
听到这声,叶篁篁的腿一软坐在地上。徐行进来,递来一瓶水,“嫂子,你还能走吗?”
叶篁篁接过,扭了几下,还是徐行伸手接过扭开后递还给她,她一口气喝了大半瓶,“他呢?”
“谁?”
“葛……你们老大。”
“不知道,我的任务就是负责带你离开。”他又递来块巧克力,“含着这个,我们走。”
叶篁篁跟着他出来,外面寂静,看不出任何的杀机,如果不是身后那幢房子,她的被绑像只是一个梦。没有人骂她,也没人罚她。她忍不住问,“就这样吗?不需要躲些什么吗?”
徐行笑了,“你以为是电视上演的黑社会?”
“不是吗?”
徐行回答的模棱两可,“也算是吧。你放心吧,我们老大都搞定了,有祸也是他自己扛,你这里是安全的。”
早晨的风送来清凉,出了门叶篁篁才发现这里是一片已经荒废的种植园,关自己的地方是一幢将要破败的屋子,大概是早些年守夜人住的。
徐行及时出声,“这里以前是关牲口的。”
叶篁篁扫了他一眼,才要说话,徐行指给她水龙头,叶篁篁洗了脸,感觉好多了。她四处看了下,还真的只有徐行一个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老大说,你这里没声音,不可能是城市。屋子那么小,还有光,说明是在地上的偏僻之地。还有打夯的声音,可能附近有地方在做工事。于是我们撒出大量无人机,遥感测绘了下地图。你会开机发信息,开机时手机会努力的搜索信号,发信息时也会产生信号。无人机收集定时发出信号的地点,再进行分析。可惜后来你没电了,否则会更快。”
叶篁篁难以置信,“就这样?那绑我的是什么人?”
“老大的仇人吧。”
“你不知道?”
徐行笑了起来,“这就是不想回答的答案,你看不出来?情商真低。”
徐行轻松的语气让叶篁篁逐渐放松了下来,“他们为什么没人看着我?”
“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吧,这里这么荒,”他带她拐上大路,“也可能是人手不够,谁知道呢。”
叶篁篁知道是从徐行嘴里得不到什么了,但她还是问了句,“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反正在你眼里,他是大恶人,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叶篁篁让他堵的没话说,她有些生气,“你们惹了谁是你们的事,没有经过我同意就拿我当诱饵,你们还有理了?”
徐行阴沉着脸,“我们有多笨,才会拿你当诱饵。对方抓你又故意留着你的手机,为的是让你自己给我们老大打电话,让他心理产生压力。你说你身边没人看着,这怎么可能?这种把戏没什么难猜的,他们无非就是想借此施压,让老大来换你。”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派人看着我?”
“声东击西懂不懂?他们故意留下一点线索吊着我们,要找到你不算太难,只是需要时间。他们的人手不多,只要老大按要求做了,你的价值自然就没有了,连撕票的意义都没有,谁还折磨你干嘛?”徐行说到最后,简直都是愤慨,“所以我说他傻,为了换一条连撕票的意义都没有的命,傻。”
叶篁篁没忍住,“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等你回国自己问吧,不问凡事的大小姐。”
叶篁篁带着疑问回了国,迎接她的第一个消息,是葛笠向警方投案自首,具体原因不知,公司的一切事务授权给秦可晖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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