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百林有同样想法的人,绝非一个。老谋深算如叶明璋,自然也是懂得。非但他懂得,所有外面的债权人、小股东,都懂得。包括坐在叶篁篁对面的张谨,也同样知道这个道理。
形势比人强。出来混的,就是为了利益。
张谨是叶明璋的御用律师,两人合作超过十年之久。他的律师费目前还是金叶商业支付,以金叶商业目前的情况,也不确定哪一天他就会被解聘。当然,考虑到叶明璋和张谨的情况,叶篁篁也做好了由叶家承担律师费的准备。
由于叶明璋在看守所,目前叶明璋和外面的联系,尤其是和叶篁篁的联系,主要靠张谨。他们的见面主要是张谨的办公室,而非金叶大厦。
“我爸还好?”虽然问了也没什么用,但也还是忍不住问。
“还可以,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惦记你、惦记公司。”
叶篁篁低下了头。
张谨的助理送来两杯茶,掩上门出去了。
张谨开门见山,“叶总,马上年底了,财报的事,你怎么想?”张谨的称呼很有分寸。称叶明璋是叶董,叫叶篁篁是叶总。叶明璋感觉到自己不大好之前,就着力扶持叶篁篁,给她在公司安了个副总的职位,只是时间太短,叶篁篁也过于年轻、少经验,到叶明璋出事时,叶篁篁在金叶商业的势力,连根基都称不上。
叶篁篁意气萧索,“不用问我的意见,只说你们的看法就好。”
“已经到年底了。按交易所的规定,年度财务报告的披露时间最晚是明年4月30号,早的话,也就一个月之内吧。有宋百林在,这份年报一定很难看。一旦披露,你爸爸手里的股份就将触及平仓线,除非赎回来,否则,股份就得易主。另外一方面,虽然叶董临走前把董事局主席、法定代表人都授权由你代理,但你相比对宋百林来说,还是少一些经验。即便保住股份,由于你爸现在的情况,其他股东肯定要求董事局主席、法定代表人的职务换人,推举的人物只可能是宋百林。”
叶篁篁不吭声。这些都是事实,承不承认都要承认。
“离下届董事会,长则四个月,短则一个月,必须要想办法保住在董事会的席位,并且派出有力量的人选,否则,就会被踢出去。”他顿了顿,“所以,叶董替你挑了个人。”
“谁?”
“他应该已经找过你了吧?”
叶篁篁的血从头凉到脚,“是你们让他来找我的?”
在这之前,她还以为葛笠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张谨默认。这个作法是残酷了点,但想来想去,让主角直接登场是最好的办法。否则,即便他只是个传话的,非但难于启齿,也很难说明白。对于叶篁篁来说,任何人提起这件事,都会面临对巨大的心理冲击。由葛笠直接出面,待心理冲击过去后,他再出场讲理,也许会好些。况且,主意是葛笠提出来的,由他去说,最合适不过。
“不可能!”
“叶总,叶董让你想一想林致楚,让你别再任性。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张谨的话也许是实事求是,但直接导致叶篁篁的血往头上涌,林致楚的背叛是她心上最深的伤口,“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特别可笑?既追求正义,去报什么鬼警?又不肯接手和解,成了满城的笑话?后来又不肯妥协到底,和林致楚分开?”
张谨看着桌面不说话。他只是一个律师,即便和叶明璋相交多年,也并不代表他有资格置喙别人的家事。还是这种家事。更何况,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律师,他不觉得叶篁篁做的哪里不对。只不过,形势比人强。他看到叶篁篁哭了,就伸手推过纸巾盒,口气也柔和了下来,“叶小姐,你爸爸也舍不得你,但是没办法。”
叶篁篁言语激烈,“是不是为了公司,他舍得让我去做妓·女?”
张谨没有直接回答,“叶董觉得,这桩生意,对现在的你来说也不亏。现在整个南滨市都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叶董的打算是,如果你们结婚,对外宣称当初是一场情人闹别扭的意外,对你也好一些。毕竟,被强·奸和离婚两者相比起来,可能离婚对普通人的冲击更小一些。”
“爸爸就不是为了他的公司?”
张谨仍旧没有直接回答,“所以说,从多个方面看,你和他结婚,是眼下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叶篁篁冷笑,“这个主意,是你们谁先想出来的?”
张谨默然,“这我不清楚。”
叶篁篁的浑身发抖,“我猜不是我爸吧?这才一个月前,我和林致楚举行婚礼时,我爸还觉得那个人渣的出现是为了闹事。”
张谨的沉默让叶篁篁更加愤怒,“你们就不怕他涮了你们?还是现在已经到了荒不择路、把我抛出去试一试的地步?”
张谨这时候开口了,“那倒不是,这件事叶董有计划。其实这个局虽然难,但也不是完全无解。最要紧的先是保住叶董在金叶商业第一大股东的身份。只要有了第一大股东的身份,那即便董事局主席不是他,他依然可以做很多事情。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保住叶董手里的股份。现在这样子,已经没人愿意借款给叶董个人,靠着叶董和你,掏钱把股份赎回来几乎不可能。葛先生提出,他可以掏这一部分钱,把股份赎回来,还是叶董和你的。”
张谨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叶明璋向证券公司申请借款时,以他持有金叶商业的股份作为担保物。但股份不是实物,只具有虚拟的价值。一旦股价下探到双方约定的价格时,这批股份要么被以原价加利息赎回去,要么就是易主归他人。也就是说,如果宋百林蓄意使坏,打压金叶商业的股价,一旦触及平仓线,叶明璋要么掏钱连本带息的把股份赎回来,要么就只能看着股份成了别人的。
葛笠还真是精明。打蛇打七寸。这一条诱饵下来,叶明璋不可能不动心。
叶篁篁觉得一口气堵上来,“那是个人渣。你们就不怕他反悔?”
“他也有通过结婚恢复名誉的诉求,这点倒不至于怕他抵赖。至于股份,他要掏钱把股份从证券公司解了押、赎回来,你才可以去和他婚姻登记。解押的凭证和结婚证同步。”
叶篁篁冷笑,“呵,算计的真是仔细。那这既是个人渣,你们就不怕他对公司也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算盘?”
张谨回答的谨慎,“叶董觉得,只要公司不完全落到宋百林手里,即便他图谋不轨,也好歹还有机会。”
叶篁篁点头,“这么说,你们都想好了?就等把我往火坑里推?”
叶篁篁的样子让张谨也不大好受,“叶小姐,我也是做父亲的人。坦白的说,你这样的遭遇确实很让人同情。但即便我是叶董,恐怕我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虽然嫁给葛先生对你来说勉强了些,但请你理智的想一想,这也许并不是一件特别差的选择。公司能保住,满城风雨也可以消停一些。毕竟你的人生路还长。”
“我的人生路还长吗?可我怎么觉得自己像已经走到了绝路?”
满室沉默。再多的安慰也无力改变一个事实。
叶篁篁站了起来,她拿手背一抹眼泪,声音平淡空洞,“张律师,很多人说我错了,说我如果当初接受和解,既不会闹的满城风雨,也可以得到一笔钱,助我爸渡过难关。有时我自己也这样想。”
张谨有些于心不忍,“叶小姐,你也不必自责。追究正义总是没错的。”
叶篁篁像是根本没听见他在讲话,自顾自的说自己的,“我知道,很多人笑话我,说我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可我还不想当鸡。即便当不了凤凰,我也不想当鸡。当时我没做,现在我也不再做了。说句难听的,当时我没卖,现在我也不卖。”
张谨皱起了眉,听叶篁篁说,“张律师,公司是我爸的,是他赌输掉的,他的公司,他赌输掉,我也没有怨言。我跟他享受了这种多年富贵,我感谢他,也觉得自己幸福。但世界上平凡的人这么多,我爸也是白手起家,也有许多人是由成功到衰落,我们也不是唯一一个。麻烦您去和我爸说,公司我会尽全力守住,但如果守不住,他也不要怨我。我绝对不会去当鸡。如果我爸不逼我,那即便公司没了,我会出去找份工作,过平淡生活,他依然是我亲爱的爸爸,我也会像平淡人家那样,供他养老。但如果我爸就是得要公司,那大不了就玉石俱焚,算他白养,我这条命还给我爸就是了。就一句话,我宁死,也绝不会和那个强·奸犯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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