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两位大人和夫人都来了。”
毕竟是里厅，规矩相对宽和些，没那么讲究，多余的通报也就省去了，小厮一路领着客人入门，也没太耽误。
朗永言昨晚大动肝火，今早起来眼里还有点血丝，到了下午也褪去不少。他正在喝茶，听见禀报瞟了眼，做了个手势，示意三位就坐。
今日上午散朝后，百官们照例蜂拥出殿，外戚党的跟外戚党走，宦官党的跟宦官党走，看不见的厚墙竖在两党之间，俨然是个流动的三八线。能在三八线上来回踩踏的，也只有朗永言夏榆林等这种大野的散户。
镇山王爷刚迈腿没走几步，夏榆林便屁颠屁颠得挤过群臣，主动向其靠拢。其他不明真相的官员余光瞟见了也不说什么，只是连连摇头。如今柳京当官的都在说，工部尚书夏榆林自从与这镇山王结了亲家，已经慢慢被带偏了，也慢慢开始跟着玩儿蛐蛐儿不着四六。若只是这样就算了，他不仅自己堕落，连着其他亲近的散户官员也都慢慢被影响，一步步走向堕落的深渊，不思进取的趋势越来越严重。
如今朗永言在群臣眼里，已经变成了一根行走的搅屎棍，走哪儿坏哪儿的粥。
有这样一根搅屎棍，我大昭要完。
外戚党与宦官党的官员们心里重重叹一口气，那帮散户看来是不能拉入自己的派系了，已经被污染了。要跟敌对势力斗，智商必须在线才行。
同事们的心声即使不说，光是看表情夏榆林也能才出个七八，心里虽然痛惜自己的名声，也只好视而不见。
“王爷，王爷，今日下午，下官可否到府上坐坐？”
此话一出，朗永言有些意外：“何事？”
“昨日香香行为逾矩，有伤风化，内人与下官思前想后觉得不妥，想登门道个歉，是我们教导不严，才出了这种事情。”夏榆林一边谄媚得笑着，一边在心里郁闷，为什么他要给夏香香擦屁股，而被擦屁股的人还是依然吃好喝好。
朗永言鼻孔哼气：“夏香香过到你夫妇二人名下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自然是教导不严。若不是不想引人怀疑，我真想立马让石儿休了她。”
“嘿嘿，该的，该的，等过些年就休了，往死里休。”夏榆林赔笑，朗永言看在眼里憋得慌，总觉得夏榆林这是明知自己儿子不愿休妻故意来显摆的，转念一想又知道不可能，自己儿子的心思对方如何能知道。
哦，那就是真的巴不得石儿把夏香香给休了。
朗永言眼神冷了几分，原来这货是怕自己造反失败受牵连，恨不得关系撇得越干净越好。存心要让夏榆林心塞，安心造反，朗永言轻飘飘道：“刚刚是气话，你女儿除了行事出挑，在外木头还是装得不错，也省些麻烦。”
“呃……您满意就好，您满意就好。”夏榆林笑得尴尬，心里一阵犯嘀咕，觉得要把夏香香留下的朗永言有病。但嘀咕归嘀咕，事情还没说完：“王爷，下午赵尚书也来。”
朗永言不说话，有点看不懂夏榆林的操作。
“香香的事是一回事，下午我与赵尚书跟您还有别的事情要商量。”夏榆林的神情有些慎重。
“说吧，到底是何事非得到府上来说？”王府内，朗永言喝了一口茶。
适才两对夫妻就着夏香香的事情在场面上聊了几句，镇山王夫妻表示形势所迫决定暂时不予追究，这般大人有大量让夏尚书夫妻俩长舒一口气，随后王妃与陶芊芊就一同出厅回避了。一直在侧室放空的赵尚书见别人家事聊完，也忙不迭赶紧跑出来接趟。
“回王爷，事情是这样，近日刚就任的左司郎中齐林鉴，不知您可有印象？”赵尚书说道。
镇山王吹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可巧，昨日石儿去酒楼抓奸，碰见过此人。”昨夜戳完朗嘉石太阳穴，候在房外的破鹰军就进来跟他汇报工作，外戚党在酒楼起争执，然后被朗嘉石勒索的事情自然也听说了。
听见抓奸两个字，夏榆林抖了抖，摸摸鼻子不说话，决定回去给自家未出阁的姑娘们安排功课抄女德。
“齐郎中过几日大婚，邀请下官过去。”赵尚书言简意赅，一句话便说透了。
“噢，他一个乳臭未干的五品小官，如何有脸面邀你一个吏部尚书去赴宴？”镇山王问道。
赵尚书也坦诚：“当年科考下官收过他银子，若无下官，他是入不了仕的。报恩是其一，外戚一系想拉拢下官是其二。”
朗永言眉毛抖了抖，觉得赵尚书有些糟蹋“报恩”这两个字：“你吏部为六部之首，这个香饽饽，自是谁都想要。”
这一点朗永言还真说对了，赵尚书家里乱七八糟的请柬堆了厚厚一叠，不是宦官党派就是外戚团体，以前他就吃准了两派相争，自己这位子有点分量，故意做个墙头草，哪边给的好处多就倒哪边，日子过得可是滋润。但自从被心灵挚友坑害上了贼船，行事就得听组织安排了。
“王爷觉得，下官去是不去？”
“去，如何不去。这么些年你赵大人‘提拔’的‘俊才’又何止齐郎中一位。前面吃了那么多酒席，今后更得继续吃下去。不仅如此，这顿宴，本王还要陪你一起吃。”赵尚书肚子上的肥肉颤了颤，摸摸自己左颊上的那颗大痣，差一点就要替齐郎中问一句“你要干什么？”
“王爷你要干什么？”不愧是心灵挚友，夏榆林脱口问出赵尚书最想问的问题。
朗永言笑了笑：“我与赵尚书交好，听闻有喜事自然想去凑凑热闹，石儿与香香也是爱喜庆，整个王府去给齐郎中祝贺，应该不掉价吧？”
“这话说的，如何会掉价……”我是怕你把人家婚礼毁了，夏榆林咽下了这后半句，当初朗嘉石与夏香香那噩梦一般的婚礼至今历历在目。
见两位狗仔依然有疑惑，朗永言叹气：“我在外虽布有耳目，但多是机关要事。疏于百官间的宴请客往，这虽看似不重要，可饭桌上最能看人。吃一顿饭，抵得上三日的情报。”
夏榆林恍然大悟：“那世子与香香的婚宴……”
“本王是凡人，那里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不热闹热闹吃几顿饭，你们今日如何能坐在这里与我商谈？”镇山王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面前懵懂的两位马仔。
套路，都是套路。原来光听情报不够，还得亲身检验，两位马仔觉得自己还有得学。
而与此同时，在柳京西市有名的京漂聚居地，一波穷酸小市民两手抄袖子里，围观一位衣着新贵的管家一脸高傲地将一纸赤红地请柬递出去，而站在他面前的温书表情甚是僵硬。
“你说什么？”温书想再确认一遍自己没有听错。
管家阴阳怪气又说了一遍：“我家主人升任左司郎中，过几日也将大婚。双喜临门，主人念着与温先生的同窗之谊，邀您赴宴。知晓您囊中羞涩，主人特意要我带话，说礼金就不备了，多年交情，可不能叫黄白之物给糟蹋了。”
最后几句说得尤为大声，口气嫌弃极了，围观群众咋舌摇头：贱，太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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