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老两口合计了一晚上也没想到什么办法,孙大娘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好,隔天起来一大早吃过早饭就想去隔壁段家看看阿湄,刚站起身就被孙大力拽住。
“有些话得让他们小两口说明白,你就先别去添乱了。”
孙大娘心里七上八下,犹豫了一些坐下了。
就这样等到了晚上,除了白天段勇身边的护卫买了饭菜回来,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
孙大娘实在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去看看,可别出点什么事。”
可没等她迈出门,就听见了敲门声。
孙家小儿媳开了门,惊讶地开口。
“阿勇,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然后回头扬声唤道,“爹,娘,阿勇来了。”
孙大娘一听,连忙大步地从堂屋出来。
定眼一看,段勇神色黯然,眼下青黑一片,心里顿时一突。
“勇小子,你这是怎么了?”
段勇心下一片慌乱,开口连声音都哑了。
“婶婶,求您了,您帮我去劝劝阿湄吧,她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这样下去怎么行?”
孙大娘听着顿时急红了脸,忍不住上前两步使劲地抽段勇肩膀,开口时眼圈都红了。
“阿湄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到现在,你居然舍得这般逼她!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
段勇动都不动一下,垂着眼睫,低沉地哑声说道,“我以后会对她好的,我会对她好的。”
孙大娘狠劲地抽了几下,看着他这副模样,再也下不去手,不由得喃喃出声,“真是冤孽!”
孙大力沉沉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孙大娘的肩膀,“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赶紧快看看阿湄去!”
孙大娘答应了一声,擦了擦眼角赶紧去了。
推开里屋的门,孙大娘一眼就望见沈湄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
洗的有些发白的衣裳贴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她背影萧瑟瘦弱。
孙大娘心里一阵疼,轻声唤道,“阿湄,婶婶来看你了。”
沈湄没有动,孙大娘走到她跟前,坐在她的前面,眼眶通红地握着她的手,哽咽开口,“阿湄啊,阿湄,你别吓婶婶啊!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婶婶,你放心吧,我没事。只是有些事我没想明白,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的沈湄声音低哑,不复往日的清脆。
她这一开口,激得孙大娘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我的苦命的阿湄!”
孙大娘温柔地抚摸着沈湄的后背,“阿湄,是我们这些乡亲们没用,对不住你。”
沈湄闻言,轻轻地笑了,“婶婶说什么呢,哪能怪得了你们。”
自古,民哪能争得过官。
就算狠得下心,又有多少人能为毫无血缘亲眷关系的人开口直言?
沈湄心里清楚极了,所以她一点都不怪村里的人。
说到底,不过是他段勇如今有了从三品的武官权势可用罢了。
来日方长。
沈湄望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太阳,轻声在心底告诉自己。
来日方长。
孙大娘去了一趟,沈湄便能开口想要喝粥。段勇顿时面上一阵欣喜,对着孙大娘谢了又谢,然后忙不迭地打发人去买。
孙大娘心里难过极了,不想理段勇,转身便走了。
将护卫买来的粥和小菜小心地摆在沈湄面前,段勇讨好地往沈湄手边推了推,“阿湄,你尝尝,这是鸡丝粥。多吃些,你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沈湄没有答话,安静地拿起勺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段勇面色一喜,将盛着小菜的碟子都往沈湄手边放,“阿湄,再尝尝这个。”
吃了小半碗,沈湄便放下了勺子。
段勇一愣,“阿湄你怎么吃这么少?再吃点吧。”
沈湄摇摇头,“我吃饱了。”
她说完,微微抬头看着段勇的眼睛,“和我说说吧,你的这些年。”
段勇顿时心里一痛,痛的他眼眶微酸。
他苦笑一声,神色渐渐陷入回忆,“我啊。。。。”
段勇是永顺五年被征兵入伍,编入了一位张姓将军的队伍里。
永顺八年,贵州府反叛,叛军一鼓作气夺了两个州府,朝廷大惊,立即派遣张将军带着队伍奔赴贵州府平叛。
可朝廷腐败,工部发来的兵器钝且锈,他们队伍被叛军攻得七零八落。
段勇身中两刀,被砍翻在地,挣扎起身不得,以为自己会丧命至此。结果这时呼啸而来一路军队,被风扬起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字,安。
“安?安王?”
段勇点点头,“是安王的近卫军救了我们,安王的藩地云南毗邻贵州,所以朝廷令安王率军支援。”
沈湄听过朝廷发到各州府各乡镇的消息,知道如今继承大统,登基为帝的就是这位安王。
“现在应该是称为当今圣上了。”
段勇点点头,“当时张将军战死,朝廷五万大军只活下来三千多人,可谓是死伤惨重。”
似乎是想起那段时光,段勇一阵唏嘘,好一会都没有出声。
“你,伤得重吗?”
半响,沈湄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这一句问得段勇心下一片酸软,望着沈湄的目光柔情满满。
“还好,我身体底子好,休养个十来天也就好了。”
沈湄微微颔首,“那后来呢?你就一直跟随圣上吗?”
“嗯,说起来也算是我的运气了。圣上要收编朝廷军队,资历深基本都交代在战场上了,比武艺,倒是有了我的出头之地。”
怪不得,以段勇的出身很难在十年之内从小兵谋到从三品武官,原来是有了“从龙之功”。
“那齐姨娘呢?”
还沉浸在旧日刀枪血影回忆中的段勇被沈湄突然一问,问得一愣。
“什么?”
沈湄没有再出声,只是面色沉静地眨眼地望着他。
段勇忽然一阵紧张,手心里似乎都开始冒汗了。
“阿湄,你答应了?你会和我一起回京,对吗?”
面对段勇双眼都是欣喜的模样,沈湄垂下眼睫,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扣进掌心,痛得她心里一片清明。
“我有条件。”
没等沈湄说出个一二三,段勇已经忙不迭地重重点头,“我同意,除了和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同意。”
“那你先说说齐姨娘吧。”
段勇一噎,小心地打量沈湄的神情,然后猛地一伸手就握住了沈湄的手,“阿湄,我当初纳她入门实在是有缘由的,我心里一直都只是欢喜你一个。”
“哦。”
平平淡淡的一声让段勇的脸上浮现沮丧,“她叫齐珍,原出身京中世家的旁支嫡出小姐,永顺八年因家族有人上书直言而开罪于陈国公,阖族被抄流放,女眷流入教坊司。”
她因琴声出众,被喜好音律的慎郡王世子买下。永顺十年,慎郡王世子云游到云南,在圣上所举办的宴请上,她被其他琴娘陷害落水。
是我救了她。
然后,慎郡王世子询问我家世,知道我孤身一人从军,便在当晚将她赏给我做了妾室。”
“永顺十年,她跟了你快六年了?可有一儿半女?”
段勇硬着头皮点点头,“一儿一女,女儿五岁,儿子三岁半。”
“一儿一女凑成了个好字,挺好。”
沈湄抿抿嘴角,强忍着才没有露出一丝冷笑。
现在她才明白了,齐姨娘怎么会那般有胆量直接出现在她的面前。
原来是有所依仗,一儿一女的确是“了不得”的依仗。
段勇张张口,想说往后他们也会有儿有女,可看着沈湄平静到毫无一丝波澜的神情,这话他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阿湄。”
听到段勇低声地唤她,沈湄仿若没听到一般。
“往后我并不想见她,想必她也应该不想见到我。彼此两不相见,才是相安之道,你觉得呢?”
段勇低声地应了,“好。”
“如今你回来了,段家的这些地你心里要有数。沈家的房子和地是我的嫁妆,往后我想要孙家婶婶他们帮着照看,你没意见吧?”
“家里的地也当成你的嫁妆吧。”
段勇连一丝思考都没有,直接说道。
沈湄却一丝一毫都不想再沾段家的东西,“不用了,原来我的嫁妆就不少了。”
看着沈湄毫无一丝动容,段勇心下一叹,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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