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村不大,总共也就有二十几户人家,多是前朝动乱漂泊至此,不像是相邻乡村多是一姓宗族。
可正是因为大家祖辈都是受苦受难过来,村里乡亲一向和睦,人情味浓,谁家里有什么事,各家各户都会去帮忙。
没过多久,段勇死而复生还娶了小妾,这个小妾居然还逼上门来的消息传遍了村里。
没出一刻,里长家的高娘子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平日里和段家婆媳俩交好的各家娘子。
高娘子一进来就握住沈湄的手,“我一听说这事就过来了,世间再没有这般欺负人的道理。阿湄,你放心。你高伯伯肯定会给你做主,就算他段勇如今再如何,你也是他的原配正室,任谁都越不过你去。”
高娘子一番掷地有声的言辞顿时激起了屋里众人的一致认同,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沈湄,话里话外都是和高娘子一个意思。
众人劝了半响便回去了,沈湄婉言拒绝了孙大娘的相邀,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屋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浑身无力地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目光呆呆地望着墙壁。
墙上挂着一把弓,木料弓弦都是好的,只可惜久不打理,早就已经不能用了。
望着望着,沈湄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
一把弓都是如此,更何况她和勇哥的夫妻之情?
两人十年未曾相见。
所以,他找了别人。
难言的心痛瞬间将沈湄淹没,她攥紧胸前的衣裳,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扑簌簌地从眼角滑落。
沈湄整个人倒在被子上,失声痛哭。
孙大娘带着两个儿媳面色难看地回了家,听见脚步声孙大力就迎了出来。
“阿湄呢,她怎么样?”
孙大娘挥挥手让两个儿媳自去歇息,自己和孙大力进了里屋。
“还能怎么样!眼睛都哭红了!”
孙大力皱着眉,“你们这些婶婶大娘的怎么没好好劝劝她?”
“劝有什么用!”孙大娘狠狠地拍了桌子一下,“阿湄这回可是被伤得狠了,勇小子的良心难道是被狗吃了。”
孙大力心里也存着气,听到最后一句却咳了一声。
“今儿勇小子没来,事情到底是怎样咱们也不知道,什么事都得等到勇小子来再说吧。”
孙大娘现在一想到段勇就生气,闻言恨恨地“哼”了一声。
镇上距离青阳村要一个半时辰左右的路程,齐姨娘一行人回到镇上暂住的客栈已经是正午了。
丫鬟先是叮嘱了几个护卫嘴要严,然后小心地扶着齐姨娘回房,“姨娘,这一路辛苦您了。奴婢去要些热水服侍您梳洗一下吧?”
齐姨娘却似没听见一般,等到丫鬟又唤了一声,她才猛地抬起头,使劲地拽着丫鬟的袖子。
“你说,爷他回来会不会怪我?”
丫鬟被拽得差点一个踉跄,“姨娘。。。”
顿了一下,犹豫着地开口,“老爷一向疼爱您,再不济还有少爷和小姐呢。”
这句话说到了齐姨娘的心坎上,她还有孩子。
孩子才是她的护身符。
虽然这样想着,齐姨娘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像是在打鼓。
等到晚上戌时三刻,段勇才带着护卫回来。
丫鬟守在外面,一听到动静就一溜烟地回去报信。
齐姨娘连忙整整衣裳,起身相迎。
“怎么还没睡?”
看到齐姨娘浅笑着迎来上,段勇温言问道。
“爷没回来,妾怎能安稳?”
烛光中的温柔软语甚是打动人心,段勇的神情越发温和。
“孩子们呢?可睡了?”
“爷放心,嬷嬷哄着,早就已经睡下了。”
段勇点点头,由着齐姨娘服侍他沐浴洗漱。
一刻钟后,两人收拾妥当后躺在床上。
奔波了一天,段勇已经有些累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拍拍齐姨娘的肩膀,“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是,“齐姨娘轻轻地将身子挪近些许,”爷今儿奔波一天也是辛苦了,明儿歇一天再回村吧?”
本来因疲惫而合上的双眼瞬间睁开了,段勇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着齐姨娘,看得齐姨娘心里一慌。
“爷?”
“您怎么这样看妾?”
“珍儿。”
“嗯?”应声的齐姨娘心里有些抖。
“你出身世家大族,若不是家族获罪也不会委身于我这个粗人。”
“爷?!”
“不管如何,你既入段家,阿湄是我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室。你自小念书,有些道理规矩应该比我更加懂得。”
这一句仿若一支利箭瞬间射进齐姨娘心底,刹那血流如注。
齐姨娘闭了闭眼睛,压下涌上心头的痛楚,轻声地应道,“爷放心,妾都晓得。”
隔天一早,齐姨娘早早地起身收拾,等一切收拾妥当临时出门之前,段勇犹豫几瞬,终开口。
“你和孩子先在客栈里歇息,到时,我再派人接你们过去。”
齐姨娘昨夜难以安枕,心里早已预料到。
闻言微微颔首,屈膝行礼,“请爷路上小心。”
正所谓,近乡情怯。
年少时念书读到这四个字,虽明白却难体会其深意。可今日段勇骑在马上看着前方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村庄,心里不由得浮现出这四个字。
如今,他算是深有体会了。
因昨日闹了那一场,今日起村里大家都警醒着。等段勇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村口,便已经有人乡亲先去里长和沈湄那报信了。
十年未归。
样貌未变,可满身风霜,他已然不是当年的少年了。
段勇想着乡亲们肯定都没想过他还会活着,或许还会认不出他。
可没想到他们一进村,有乡亲凑进来细细打量一二,没等他开口,却是乡亲先来打招呼。
“可是段家的勇小子啊?可终于回来了!”
段勇应了一声,“七叔还认得我啊?”
七叔撇撇嘴,“怎么以为七叔老眼昏花,认不得人了?”
看着段勇赔笑着摇头,七叔叹息一声,“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娘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要有多高兴呢。”
段勇心下霎时一痛,他这些年未归,他娘和他媳妇不知道得多担心!
这般想着,段勇顿时心急如焚,“七叔,我先家去看看,一会再去您家说话。”
七叔摆摆手,“去吧去吧,快去吧。”
没一会,段勇就顺着记忆找到自家门口。勒紧缰绳,长长的一声马鸣声,唤出了屋里好多个人。
段勇眼一扫,怎么没有他娘和他媳妇?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迎了上去,“各位婶婶嫂子好,我是段勇,这些年多亏各位照料我家。如今我平安归来,他日定当登门道谢。”
几个妇人望着段勇,神情复杂。
高娘子拍拍他的肩膀,“快进屋去吧。”
段勇答应了一声,大步地进了屋。
之前有乡亲过来报信,沈湄就坐在堂屋里一直等着。
听见屋外响起马鸣声,屋里陪着她的婶婶嫂子都站起身来,沈湄跟着站起却觉得手脚发软,连一步都迈不动。
不一会,门帘被掀起。
三月倒春寒,一阵冷风吹进来。
沈湄被冻得浑身一颤,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段勇手里还攥着门帘忘了放下,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自从有了回家的打算,段勇设想过很多次二人相见的景象,哭泣,埋怨,甚至骂他,打他。
却从没预想过,阿湄会这般无悲无喜地望着他。
“阿湄。”
段勇轻轻地开口,目光中带着欣喜和歉疚,还照着旧时那般,轻声细语地唤她。
“阿湄,我回来了。”
这声呼唤穿过了十年的时光,沈湄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这十几年的记忆纷涌而至。
有青梅竹马的年少时光,他带着她上山打猎,她不小心崴了脚,他又要拎着野鸡,又要背她下山。
娇俏的她伏在少年宽阔的背上,小声问道,“勇哥,你会一直背着我吗?”
“我会背你一辈子!”
少年掷地有声的承诺,熏红了少女的脸颊。
有甜蜜缠绵的新婚时光,烛光里穿着大红喜袍的少年一直望着她傻笑,“阿湄,我总算娶到你了!”
少女红着脸,觉得少年热烈的目光像是一把火,快要将她点燃。
“阿湄,我这一辈子都只对你好!”
有不舍难过的离别之时,少年背着行囊,眼眶通红,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想松开。
“阿湄,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十数年的时光,一幕幕地在沈湄的脑海中滑过。
昨日哭了许久的沈湄似乎哭掉了心里所有的难过和伤心,今日的她望着面前的段勇,心里忽然特别平静。
眼前的男人样貌还是从前的样子,可却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少年了。
再也不是了。
“你回来了。”
沈湄的语气平静得有些惊异,段勇紧了紧眉,“阿湄,对不住,辛苦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段勇大步地朝她走去,伸出手似乎想握住她的手。
沈湄微微侧身,垂下眼睫,语气哀伤,“婆婆去了。”
段勇愣在当场,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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