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如此
赵贤妃立刻向林若秋投去警惕的眼光, 还以为这林氏是个傻的, 如今看来分明是扮装吃老虎,谁都知晓她是皇帝心尖上的人,这一胎又正在风口上, 哪个不要命的敢去害她只怕是林氏想借这个机会,除去一些不想见到的人。
大约连自己也在这个陷害人的名单上,赵贤妃想起先前因无忧公主一事而生的裂隙, 愈发肯定林若秋想对其不利。
她正要出言分辩, 川儿在后悄悄提了提她的衣袖, 赵贤妃这才醒悟过来,谢氏都没发话,她着急什么可不能立马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赵贤妃遂站到一旁静观其变。
林若秋作为当事人,此时亦显出肃杀的模样,扭头朝红柳道“去将王厨娘叫来。”
戏演得还挺真,赵贤妃默默评估着, 一颗心却并未因此放下。倘若林若秋敢借机攀扯她, 她绝不与这蹄子善罢甘休。
程氏等人则意外的沉默,就连太皇太妃亦一改以往喋喋不休的性子,只轻轻瞅了林若秋两眼。
不多时,王厨娘便匆匆赶来, 烟熏火燎的脸上满是汗珠, 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布衣裙、颇有姿色的丫头。
绿柳劈手将那篓山楂糕摔到王厨娘身上,厉声道“王妈妈,枉费娘娘如此信任你, 你竟敢谋害龙胎”
虽是虚张声势,却意外地有效果,王厨娘发髻都散乱了,也不敢抹去糊了一脸的糕点碎末,只哭丧着脸道“奴婢冤枉,奴婢跟娘娘无冤无仇,为何要谋害主子,那糕点也不是奴婢一人做的”
又推搡身旁的小丫头,“你倒是说句话呀当初好心让你搭把手,好端端的怎会闹出这等事来”
赵贤妃见殿中熙熙攘攘,哭声骂声闹成一片,不由得皱起眉头,“你骂她做甚这人是谁”
看着并不眼熟,想来不是从她宫里出去的,赵贤妃稍稍放心下来。不管林若秋想对付谁,只要别拉她下水,她才懒得管。
谢贵妃只看了一眼,就淡漠说道“她是永和二年进宫的婢女素心,早前服侍过太后,后来长乐宫裁了一拨人,又正逢选秀新人进宫,便送去了琼华殿。”
这回不止林若秋,连赵贤妃都对这位贵妃姐姐佩服得无以复加,她跟谢氏在宫中待的时日差不多,可也没她这般细致的眼力,连太后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宫人都记得一清二楚难怪谢氏能压她一头,坐上四妃之首的位置。
素心的神情却格外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匍匐在地道“那山楂果仁是婢子掺进去的。”
又絮絮说起自己在琼华殿中所受的冷遇,空长了一副如花似玉的姿容,可惜貌美遭人妒,非但不能亲近陛下,甚至连讨得林主子欢心都没机会,如今眼瞅着小皇子即将出世,红柳她们几个却连照顾小主子的差事都分派好了,半点不肯分润与人,素心由怨而生怒,更想搅黄这几个人的美梦,这才在重阳花糕中做了手脚,试图予以报复非常有逻辑且条理清晰的理由。
绿柳一听便怒形于色,似乎想要上前与其理论,红柳忙拉着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素心飞快地说完那段话,此时已顺从地垂下头,似乎听凭处置。
奈何她的理由虽好,旁人却也不是傻子。赵贤妃当即便冷笑起来,“说得真容易,你一个婢女哪来如此周详的计划,又从何处弄来如许多的山楂若本宫记得不错,琼华殿这些时日的饮食都是严格管控的,就算你去向御膳房讨要,膳房也未必肯给吧”
素心的头垂得更低。
赵贤妃见她不肯招认,愈发冷笑连连,“看来只好将这丫头送去暴室了。”
又睨着林若秋,“想来林妃妹妹不会因此于心不忍罢”
林若秋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自然不会。”
赵贤妃明知她在做戏,也懒得拆穿,横竖林氏别缠上她就好,赵贤妃反而希望尽快确定真凶,省得夜长梦多,因疾言厉色望着素心,“那暴室可不是好去处,从来只有站着进去躺着出来,但愿你这身皮子经得起十几道刑具”
素心果然发起抖来,肩膀颤动,如同狂风中一片将落未落的秋叶。
赵贤妃恩威并施,“若你现在供出幕后主使,本宫或许可以放你一马,令你免受这些皮肉之苦。”
林若秋庆幸自己挑了个绝佳的时机地点,赵贤妃不愧是协理六宫的人物,有她一个人包圆红脸白脸,自己省了多少工夫。
素心吃这一吓,终于溃不成军,颤颤巍巍的道“求娘娘饶恕,奴婢招供便是”
她小心的望了眼站在角落里的崔媪,轻声道“婢子正是受了长乐宫的指使,务必要除掉林妃此胎。”
这下不止赵贤妃,连林若秋都愣住了,她虽然料着素心不会轻易承认,多半还会拉一个人当幌子,却没想到她用的人是魏太后,这下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崔媪今日奉魏太后之命前来,原只为捧个人场,后来见出了意外,以为能看场热闹,谁知这把火竟会烧到长乐宫头上,当下怒不可遏,上前便揪着素心厮打起来,“你这贱婢,太后娘娘何时指使过你来做这些,你要将脏水泼给太后娘娘”
素心的头发被揪下一大把,不由得惨叫连连。
赵贤妃等人只得上前拉架,不然证人被灭了口,那魏太后便愈发洗不清嫌疑了。
眼见局势愈发混乱,林若秋懒得再待下去,只需静候结果,因屈身向程氏告退,“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去歇息,就不打扰太皇太后了。”
程氏凝视她片刻,静静颔首,“去吧。”
林若秋深知,以这位皇祖母的智慧,想必已看出今日这场戏因何而来。她只得抱歉的朝程氏一笑虽说并无歹意,可她的确利用了这位老人家,但愿太皇太后能别计较她的冒失。
回到琼华殿后,红柳等人俱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虽说结果有些偏差,好在过程十分顺利,倘若那素心丫头临时收手没放那些山楂,又或者当场咬舌自尽来个抵死不认,那想揪出凶手就难了。
红柳不安道“那素心咬定是太后娘娘所为,若真如此,只怕魏昭仪反倒能逍遥法外吧”
林若秋却不担心这个,“此事终归要请示陛下的,本宫倒不信她进了暴室还能不说实话。”
素心若真能来个死无对证倒算她有本事,可她当时都没胆量自裁,可知仍是惜命,等尝过了夹板夹棍的滋味她仅有的这点胆量只怕都将化为乌有。
后面的事自有谢赵二人去料理,魏语凝从前气焰嚣张,若能有机会将此女钉死,想必她二人也会很乐意的。林若秋的主要任务是养胎,而非越俎代庖管这些冗杂琐事,因望着红柳笑道“也亏得你们一举一动似模似样,才没叫那人瞧出破绽。”
红柳连连摆手,“奴婢可不敢居功,要说能干,王大娘比咱们厉害多了。”
王厨娘此刻已恢复平日那般憨厚的笑,“姑娘忒客气了,我怎么当得大家都是为林主子效力罢了。”
林若秋亦着实对这位老妈妈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位诚笃持重的中年妇女扮起尖酸刻薄会这样活灵活现,若非她在素心面前大吐苦水,素心不会那样轻易相信她的话,以致于放心大胆地在重阳糕里加了许多山楂。
也许她不做厨子,改行去演戏剧,也能大获成功。
为了褒扬王厨娘的辛劳,林若秋特意多赏她两锭金子,王厨娘喜孜孜地接下这下更好,用不着如约分给那素心姑娘了。
反正素心有命拿也没命花。
林若秋累了半日,连午膳也懒得用,只让红柳拿些酸梅糕来果腹。红柳亦陪她用了两块,她是不忌讳吃山楂的,因一边试了几口,笑道“都是酸酸甜甜的滋味,若不细细分辨,实难分清。”为此她还偷偷在糕点上做了暗记,只不叫那素心知道。
可见魏语凝的计策还是颇见成效的,她若不是早有警觉,兴许这会子已经中招。
林若秋蓦地想起,连红柳都得费时辨认,太皇太后年老了嗅觉退化,按说没那么容易区分开,就算是因常泡山楂茶的缘故,可一杯冲淡了的茶水滋味能有多少可太皇太后才尝了几口便断称加了山楂,林若秋不得不猜想,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为了顺应自己的计划倘若在游戏中,这位老人家便是最强辅助了吧。
林若秋有些羞惭,但更多的则是感动,她自知并非智力超凡的类型,幸而她身边都是聪明人,而这些聪明人也都愿意帮她她虽然没有出众的家世,绝色的容貌,林若秋却深深庆幸自己投对了胎,有几个人能像她这般好运的
白云观中那女道的话自然已被她抛之脑后。
许是吃了太多酸梅的后果,林若秋才午休醒来,便觉得肚子又饿了,果然这些开胃的东西得少吃,否则她定会像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
林若秋正想让红柳送些清粥小菜来压压饥,冷不防瞧见一座铁塔般的身影立在床头,她还不及安抚小心脏,楚镇已冷冰冰的开口,“那些事为何要瞒着朕”
林若秋装傻,“何事”
她算算时辰,楚镇此刻应该是从未央宫中回来,这么说,是审出结果来了可他不是该去追究罪犯么,怎么倒质问起自己这个当事人来了
楚镇冷声道“还装蒜,今日那一出,难道不是你自个儿跑去皇祖母跟前揭穿的”
言下之意,似乎林若秋那点花花肠肠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林若秋立刻叫起了屈,“冤哉,臣妾哪知道有人要害臣妾陛下您疑心病也忒重了。”
说完还假惺惺的掉了两滴眼泪,虽然林若秋智商不算高,可她总有意无意在楚镇面前扮演一个更天真傻白的角色大抵是因为楚镇是一个很有心机的男人,所谓异性相吸。
楚镇轻哼一声,顺势在床畔坐下,抓起她的手狠狠碾磨掌心,“少来,你若真一无所知,那山楂糕怎的半块也不动一下说你精明,这点细枝末节都不肯留意,或是让红柳替你尝了,再找黄松年来假闹一场病不是更好”
林若秋哑然,总觉得皇帝比她更适合宫斗是肿么回事不过她当时哪想得了这么多,而且要在众人面前装病林若秋觉得自己未必能瞒过谢赵二位,反倒弄巧成拙,倒不如借太皇太后的手更省时省力。
何况目的已经达到,过程如何无关紧要。林若秋只觉那只手掌被磨得生疼,不由自主地绷直身子,又觉得皇帝这气毫无来由,好端端的怎么闹起别扭来了
林若秋先是假哭,继而却鼻尖一酸,眼睛也红红的道“您欺负我。”
楚镇皱眉,“谁欺负谁”
他还觉得自己这位天子被无视了,这样大的事也不和他商量,到底有没有将他视作枕边人
不过小姑娘此刻正含着两泡眼泪,显然是不适合交谈的,楚镇只得冷冰冰道“别哭了。”
林若秋立刻找到罪证,指认道“瞧,您又凶我。”哪有人成天板着一张脸的
楚镇
他不笑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做皇帝的,总不能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吧,那还叫什么皇帝
对天子而言,面瘫就是硬性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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