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她在人员名单上也有部分决定权, 当然得先请示皇帝。琼华殿的乳母下人不消说, 自然是得带去的,否则两个孩子她可照应不过来;除此之外,便是宫里的各位娘娘主子了。
魏太后上次十分积极, 这回却一反常态地意兴阑珊,皇帝象征性地邀请过, 也被魏太后给拒了,宁愿留在宫中消夏。林若秋情知母子间的隔阂依然存在,可对她来说并不算坏。魏太后不来, 她自然更加省心,免得再闹出温岚那回的事来——想到此处,林若秋眉头一皱, 决定提醒皇帝加强行宫周遭的戒备,省得让永安大长公主有机可乘。
因李家在京中正处于炙手可热的阶段,林若秋便也问过李蔷的意思, 她原以为似李蔷这样的自尊自傲, 又素以容貌为耻, 必定不愿出去见人, 可谁知李蔷却很爽快的答应了。
这令林若秋十分纳闷,起先以为她是待惯了北狄,受不了京中酷热,才想到行宫舒坦舒坦,可李蔷并不似贪图享受之人,再与宋皇后的异状联系起来, 林若秋心头的猜测便渐渐明晰毫无疑问,这两人已搭上线。
她自然没有拦阻,甚至隐隐期盼宋氏的计划能够成功倘若她真想逃出这块藩篱,总得让她试一试。
可林若秋在这件事里头何尝没有私心?尽管当着皇帝的面百般撇清,可她心里明白,自己对那张凤座其实是有几分妄想的,谁不想一朝成为人上人,谁不想为自己的儿女寻一个好出身?林若秋也想,可她更畏惧人言,宠妾而灭妻,不仅是对皇帝的苛责,亦是对她的指控,她不愿背负这样的罪名。
若宋皇后自己舍弃这副高位,事情便能圆满干净的解决,林若秋也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她清楚自己有点又当又立的迹象,可人生在世,有哪个是能随心所欲而为的?宋皇后当初不也是为人言所缚,才不敢舍弃一切来抗旨么。
或许她也得活到宋皇后这个年岁,才能真正胆大起来。
既然邀了李蔷,林若秋也顺便邀请安然——反正人都这样多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吧,林若秋近乎破罐子破摔地想着。
正好姊妹间也能说些悄悄话。
可安然仍是拒绝,她新封了婕妤,正享受着一人独居一宫的滋味,可不想到行宫那拥挤不堪的地方。况且御膳房的几位大师傅虽被皇帝一并带去,可更多的厨子还留在宫里呢,比较起来,还是宫里能尝到的花样更多些。
林若秋无法,只得将她撇下。倘若说这宫里还有一个比她更懒的人物,那必属安然无疑了。她是乌龟,被人推着好歹还肯动一动;可安然却是那整日倒挂的树懒,哪怕死了一定也是懒死的。
人皆有从众之心,赵贤妃眼见偌多的人马浩浩荡荡准备出宫,亦难免眼馋心热,去年是因为摔断了腿才没能去成,今年机会正好,凭什么不去?
赵贤妃便欲命人收拾行装。
川儿跟在身后,巴巴望着她道“那宫里的事您就都不管了?”
赵贤妃没好气道“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事,有什么可管的。”
不过是各宫的宫人打牙犯嘴,再不然就是丫头太监们闹些假凤虚凰的故事——哪怕是乡下的里正都不会管这些呢。
况且这宫中的权柄本就被谢婉玉分去一半,后来林如秋蒙皇帝垂青,又分去了一半,赵贤妃手中权柄所剩无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宫里混得再好都不及有个孩子,有子万事足,林若秋眼下儿女双全,可不就风光上天了。
赵贤妃恨恨的道“听说连谢婉玉这回都要跟着去,你说她打的什么念头?”
想必也是听说林若秋的皇长子是在行宫避暑期间怀上的,谢婉玉才耐不住了罢,也想去撞撞运气。她平素装得再好,再怎么清高自诩不肯争宠献媚,可事情到了眼前还不是慌了手脚,这不就想要个孩子了?
赵贤妃自不能让她拔得头筹。
川儿瞅着她道“您莫忘了,是陛下不叫您生。就算您跟着去了,陛下照样不会召幸您的。”
经此一言,赵贤妃方才记起自己本来的出身,顿时愁眉紧锁,“那该怎么办?”
原本她颇以家族显赫为荣,可这些年的冷遇却叫她明白,陛下不会容许膝下皇子有一个出身显贵的母家,尤其是像赵氏这样手握重兵的;谢婉玉就不存在这份忧虑,谢家多年的名声保全了她,甚至于人皆相信,一旦谢氏诞下皇嗣,必然会是陛下最贤能的子孙。
但凭这点,她就输给了谢婉玉一大截。
赵贤妃咬着雪白贝齿,“不成,既知谢氏图谋不轨,那本宫必得去盯着她……”
可随即想起,凭她的本事,肯定是拦不住谢婉玉的,若真叫谢婉玉生了个皇子来——她家中势力比林若秋何止强了十倍,到时候前狼后虎,事情就更棘手了。
赵贤妃很快就下了决定,不能让谢婉玉跟着去行宫。
川儿小心觑着她的脸色,“您打算怎么做?”
赵贤妃冷嗤一声,“本宫自然有本宫的办法,总之,休想叫谢氏得逞。”
很快,披香殿的赵贤妃便自请留下为魏太后侍疾,此言一出,人人皆表彰赵贤妃的孝心,倒让沉寂许久的披香殿再度热闹起来。
谢贵妃听完明芳的传话,却无奈笑道“她这一手使得可真好,自己得了名声还不算,迫得本宫也须以她为表率,否则便是不孝。”
明芳撇了撇嘴,“您何必管她呢?林淑妃就没管这些,照样命人收拾行李,打算随陛下去往行宫消夏。”
谢贵妃叹道,“本宫如何能与林淑妃相比?”
一双儿女便是林氏最大的护身符,她忙着照顾皇子公主尚且自顾不暇,谁又能指责她不孝?谢贵妃却不同,这些年她苦心经营积攒下的贤名,断不能轻易毁去,哪怕是点滴污点也不能够。
明芳拧眉道“那咱们便只能留下了?”
谢贵妃颔首,就算不与赵氏争着侍奉魏太后,可赵氏以孝顺做托辞,这宫里的事总得有人主张,不然陛下回来看到一团乱麻的宫事,是该怪赵氏还是怪她?
明芳听了这番利害剖析,无言反驳,只得埋怨道“这贤妃娘娘可真是,好端端的来这一出做什么,她若是怕您自个儿去行宫逍遥快活,一并过去就是了,陛下不会不允的。”
谢贵妃捧着一盏清茶,嗅着指尖传来的袅袅茶香,轻声说道“她自然有她的用意。”
打从林若秋的孩子生下之后,赵氏对子嗣有多执念,谢贵妃皆看在眼里,只怕这回赵氏亦会错了意,以为她此番去行宫的目的是想求陛下要一个孩子,才想方设法予以阻挠。殊不知她另有大计,根本不屑于争宠求子。
可眼下因为赵氏冒冒失失的举措,她所布置的一切都得重新来过。
谢贵妃抿下一口微凉的茶水,心头烦躁并未减轻。她原本以为赵氏是一个可供合作的盟友,甚至想与其共谋好跟林氏分庭抗礼,如今才发觉自己一开始便错了,这样的人甚至连做她的对手都不配。
太蠢,实在太蠢。
林若秋坐在马车里,再一次为呼吸到宫外新鲜的空气而舒畅。且这辆马车比她上次乘坐的宽绰许多,大约是考虑到两个孩子需要足够的空间,否则根本容纳不下。
此时景婳已在她怀中睡着了,楚瑛则由乳母照应着坐在后一辆马车里,林若秋得空也会让人将孩子抱来看看。
红柳端了碗浇了蜂蜜汁的冰碗给她,有意压低声音,免得吵醒公主,“娘娘若吃完觉得仍不解渴,奴婢再去讨要。”
显然这些东西皆来自皇帝的御驾。
林若秋望着她嫣然笑道“你是想要东西,还是想跟他多说些话?”毕竟魏安就随在皇帝的车驾旁边呢。
红柳羞红了脸,老大不好意思,“娘娘您说什么呢!”
果然是女大不中用——呃,这用法似乎错误了些,不过林若秋也就将就着用了。她笑眯眯的道“有什么好害羞的,不看魏安也是一日三趟的过来,走得比你还勤呢!”
她就不信皇帝身边只剩了这么个可用的太监,什么事都得魏安亲自过来传话,那他这个御前红人也太不值钱了些。
红柳素来皮薄面嫩,经不起打趣,遂急于岔开话题,“娘娘您可知,贵妃娘娘原本打算一并跟来的,后来不知怎的又留下了。”
林若秋当然知道,若非谢贵妃与赵贤妃皆不在,她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闲适——须知以她的位分而言,此刻的仪仗其实是稍稍逾矩的,固然因皇帝对她的抬举。可若有谢氏跟赵氏这两位同阶的妃嫔做比对,这抬举就太过显眼了些。
不过两人都不在,林若秋也就放心大胆的享受起来。她微微笑道“听说赵氏自请为太后娘娘侍疾,谢贵妃意不自安,这才想着留下一并侍奉,也好让太后娘娘早日康复。”
赵贤妃这出实在精妙,虽然不是为了她,却着实打了谢贵妃一个措手不及。只怕谢贵妃此刻也正恼火着呢。
林若秋原以为这两人会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如今瞧来,她该森森感激赵贤妃的好意才是——林若秋算不上神一样的对手,可对谢贵妃而言,赵氏毫无疑问是个猪队友,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在这一世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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