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竹疗养院将近十亩的土地上只有七所别墅,配备整个西区最好的医疗设施,没有多到数不清的钱,住不进这里。
花园主景观是一个开满荷花的清水湖,湖边的一幢别墅里,三两个仆人正有条不紊地重复着每天的例行工作,换上干净的地毯,烧暖壁炉,让每一片花瓣都带上水珠……整个别墅每时每刻都保持着最好的状态。
女仆莱利正在给主人擦拭身体,偶尔轻言两句,等听到墙上挂钟的三声响,圆圆的脸蛋就染上了忧愁,“八点了,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开庭审理了,宁家要是垮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神明保佑,您快些醒过来吧……”
湿毛巾轻轻擦过掌中的手腕,莱利看着主人精致绝美的容颜,憋了口气接着说,“我还是不相信小少爷会害小姐,虽然他和小姐没有血缘关系———”
天!那是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莱莉连连往后跌坐在了地上,不断蹬着腿往后缩,直到整个脊背都死死贴在墙壁上,灭顶的恐惧和惊骇吞没了她,让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老天爷,那是什么!
银盆落在地上咣当响,水溅得到处都是,但莱利什么都顾不上了!
角如鹿,爪如雄鹰,狮鬓鲤鳞,口旁须髯,腹如长蛇,声如铜盘,颌下有明珠,头上有山博,苍色的鳞片此刻正泛着冷厉的光泽——龙!
这是话本里对龙的描述,顷刻间就全涌入了莱利的脑子里!
盘踞在她面前的是一条只在神话故事里出现过的巨龙!
大壑千里,深泉九重,奋髯云乍起,矫兽冲天浪。
翻江倒海吞云吐雾,兴云降雨傲视群雄,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在波涛之内,纵横四海,包藏洪荒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莱莉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幼鸟,无法呼吸,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晕过去,直至这条巨龙消失好长时间了都不敢喘气。
房间重新空旷下来。
上等檀木雕制的家具,周边清新明媚的花木,微风摆动着窗帘,病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主人……
所有的一切都宁静极了,就像这个月过往的每一个清晨,但莱利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恐惧和绝望如此真实!
莱莉靠着墙大喘了一口气,手撑着地面三次才勉强站起来,浑身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全是冷汗。
风吹开了窗户,有雨点扫进来,沙沙作响。
莱莉靠着墙挪过去,握住窗户手柄时整个人就是一哆嗦,她也不敢耽搁,又轻又小心地拉过来关好了,知道自己该把弄湿的地毯换掉,却不敢靠近,甚至不敢直视躺在病床上的人,哪怕这是她从小伺候到大的主人。
从前的尊敬和熟悉在这一刻全部化成了敬畏和惧怕,因为她不会看错,这条威严霸气的巨龙是从主人身体里出现又消失的。
“这太疯狂了……”莱利勉强提了提神,魂飞魄散地警告自己忘记今天看到的一切,因为另类会遭来灾祸和厄运,平凡才能长命顺遂,这是先辈们留下的经验和警示,代代相传,她深信不疑。
宁真很快就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桃源语,或者又称极乐语。
对于已经在魔界生活过一千多年的宁真来说,这语言真有够久远的,何况只有在极乐桃源,才会有‘宁家’这样的说法。
周身稀薄得若有若无的灵力告诉她这里不是魔界,也不是做梦,她在魔界确实暴毙了,灵魂飘飘荡荡,最后回来了这里。
中间穿插了千年之久的时光,很多有关极乐桃源的记忆都是模糊的,但究竟是谁害的她,这个问题在最初重生到魔界时困扰了她好几年,现在既然回来了,要解决也并不困难。
宁真从病床上坐起来,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在病房里扫了一圈,落在紧贴着墙角的小女仆身上,“把事情说清楚。”
对上那双深沉暗黑的瞳眸,莱利就觉得自己浑身都冻僵了,她能确定这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人,但感觉就是很不一样……
那种浑然一体不经意的威压让她腿软得像面条,几乎要跌坐在地上,莱利努力把磕巴的舌头捋直了,“今天是1064年6月1号,小姐您昏迷一个月了,期间宁有财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了小少爷和小夫人,事物中心说证据确凿,今天就要宣判了。”
二叔啊……
宁真招手让莱利过来穿衣,见这个小女仆战战兢兢地差点摔倒,顿了顿就有意识收了收从魔界带出来的血气和威慑,缓声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并不吃人。”极乐桃源是无政府大陆,不存在阶级和厮杀,往后短暂的几十年,她要过另外一种生活了。
主人这是在安慰她吗,虽然听完她更紧张了,莱利频频摇头,想着这是相处二十多年的主人,稍稍放松了些。
宁真下了病床,推开窗户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入眼是与魔界截然不同的生物,颜色明媚鲜艳很是惹眼……在战场上喋血惯了,乍一看这里,还挺新奇的。
有关极乐桃源的记忆也一点点清晰起来。
宁真理了理袖口,吩咐道,“我出去办点事,你们随意。”
莱利非常想跟着一起去,却没敢出声要求,只是目送汽车走远了,才大大松口气叫其它同伴们过来,安排着要回庄园去,想给主人呈现出最舒适的居住环境,还有得要忙的。
三个里两个是年轻女孩,汽车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还在不住往外张望,眼里的艳羡藏也藏不住,“怎么躺了一个月,小姐比以前更瞩目了,那眉眼精致好看的,真的形容不来……”
那还用说。
莱利轻轻呼了口气,小时候就有云游僧人说主人骨相好,龙章凤姿,长大会有颠倒乾坤的美貌,现在又添了些内敛的锋芒锐光,仙而大气……只是也越发不好接近了,毕竟那种出尘和威慑是藏也藏不住的。
另外一个也凑上前来,摸着砰砰砰跳的心脏咂舌,“钱还多得花不完,都是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内中给我一样……不,给千分之一也好啊!”
“重要的不是美貌,而是智慧。”莱利抿唇笑了,先生撒手时留了一烂摊子,欠债几千万,是主人一手拾掇起来,并把家业翻出数十倍去的,所以她一醒来,庄园的主心骨都有,这群小妮子们都有心情说说笑笑了。
另一个接口道,“对,就是感觉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多可惜呀。”
主人从小就是这性子。
莱利轻拍了下姐妹们的后背,“快干活吧,事情还多呢。”
小姑娘们就欢欢快快地活动起来了,莱利转身要上楼,路过客厅见苏姨正在电话旁,就笑问了一句,“苏姨又给家里打电话么?”
苏姨是庄园里的老人,今年快五十了,平时指导她们做事的,连莱利都很尊重,主人醒过来,最高兴的应该就是她了。
“是啊。”老人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搁下电话就拿着鸡毛掸子转出去了。
莱利笑了笑,上楼收拾东西。
没人问判决的事,因为大家都知道,只要主人醒来,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她们的工作是让主人过得舒心,安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
审理程序已经走到尾声了。
事务中心是西区的商人富人们组建的,到今天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寻常用来评判西区的官司纠纷,现在被告席上坐着受害人的继弟陆隽意和继母陆沅沅。
原告是宁有财,‘被害人宁真’的二叔,此刻正神色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看不出一点即将打赢官司继承无尽家财的激动高兴。
宁氏这一出‘后妈继子毒害原配女儿,以图谋家财’的戏闹得挺大的,又加上从提起诉讼到终审判决总共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嗅觉灵敏的人总能看出些猫腻,所以感兴趣的人挺多,观庭席上都坐满了。
主事法官有三个,左边一个体胖的名叫李明,已经很不耐烦了,“人证物证俱在,没什么可调查的,快些判决吧。”
宋航是这次的主事法官之一,他时常换容貌身份甚至职业,但现在做了法官,就是一名真正的法官,听同事这么说也没有着急下定论,把案件相关的物证和口供词理了一遍,看向右边下首的母子二人,问道,“被告陆沅沅、陆隽意,是否承认上述罪行——”
陆沅沅眼眶红肿,陆隽意顶着两个黑眼圈,但都拒不认罪,态度坚决。
“快宣判了,废话那么多。”
宋航扫了眼显得过于急切的两个同事,拿着判决书还未开口,就被‘砰’地巨响声吓了一跳,庭堂入口的地方先摔进来一块门板,惊得许多人尖叫出声,接着一个面色冷凝的女子一手拎着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跨进来了。
裹着一身深秋的寒意,还有血气。
那样瞩目的眉眼样貌,让惊慌喧哗的法庭回归了宁静,许多在商场上活动的人都认出来了,窸窸窣窣小声地告知同伴:
这就是宁氏的家主宁真,居然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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