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夜宴当然不止一次,索性,王妃亲自下厨的次数很少。但轮到她偶尔下厨时,曲潇华都会很给面子,便如大年初三。
回到自己在王府内的房间,曲潇华泡在浴桶里,揉着吃撑了的肚子,喃喃自语的苦笑摇头:“这简直比策划一场刺杀还累。”话虽如此,可他眸中尽是温情。
正待此刻,一个莫测的声音忽然在室内响起:“我怎么觉得,你是乐在其中呢?”
“……”曲潇华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回眸看见一团灰雾,又下意识的放松下来,哭笑不得的控诉道:“师兄,大过年的,你能不能不要吓人?”
玉罗刹冷嗤一声,语气不太好:“年后就是省试了,你最好别掉以轻心。”
对此,曲潇华眉头蹙起,若有所思道:“幕后那人,该不会想省试下手?但庞太师接下这个任务,想必不会给人动手脚的机会。”
别人都觉得,庞太师只靠着庞妃。可他若真的什么本事都没有,怎么能得赵祯的重视与太师之位?荣养就足够了。
和儿子一起过年,却惦记着“孤苦伶仃”的师弟,以及幕后那人针对师弟布置的杀局,玉罗刹匆忙的跑了过来。
结果,发现曲潇华过得比谁都好,他在放心之余,又有微妙的不爽。不过,眼见师弟并未因舒适的生活,丢了原本的敏锐,玉罗刹的心情倒是再度放晴:“聪明。”
玉罗刹的默认,让曲潇华陷入更深层次的疑惑。在很难耍阴谋诡计的情况下,对方还能做什么?要他这个“文弱书生”的性命?
但杀死自己,对于他们想谋反的大局,完全没有意义。毕竟,对方一旦动手,就容易暴露一部分线索,继而让皇室揪住狐狸尾巴。那么,杀自己究竟意义何在?
正深深沉思着,曲潇华脑海中灵光一闪,面前却是一白。原来,一条纯白的浴巾被甩了下来,不偏不倚把他的头套了个正着。与此同时,耳畔还传来玉罗刹的催促声:“洗完了发什么呆?先出来!”
“哦。”曲潇华回过神,从水中一跃而出,水珠顺着矫健的躯体洒落下来。可曾经纵横交错的疤痕,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姑娘们都羡慕的白皙细嫩。
见状,玉罗刹暗自点头,皮肉伤不留痕迹,小师弟对长命蛊的掌握度很高啊。心里转过这个念头,他问了一句:“八王府没对你起疑心?”这太不像在外行过乞的幼童了。
“我沐浴的时候,自然是会锁门的。”曲潇华不以为意的笑道:“没人看见,也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利落的换上亵衣,没一会儿便坐在了桌旁。
玉罗刹也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语气意味深长,颇有指点之意:“小师弟,西域就那么点儿地方,宗师唯石观音一个,札木合不过是接近罢了。”
曲潇华很淡定的颔首:“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修罗刀杀了石观音,失踪两年多才现身。刚刚好,我也是这个时候,为自己师父师伯守孝了两年多。”
“这多巧合啊,特别石观音还是我的仇人,而我有师门,师长不怕石观音,定是宗师。”已经想明白,他扬起嘴角,摊手道:“幕后那人,怕是怀疑修罗刀与我是同门师兄弟。”
玉罗刹眯起那双妖异的碧瞳,紧紧盯着曲潇华:“很好,那目前这个局面,你打算如何?”
“没有一个宗师,是闭门造车修出来的。”曲潇华笑意盎然:“如果我和修罗刀无关,为何对方的调查结果,是师父师伯不为人知?但若我和修罗刀是同门,就不奇怪了。”
他嘴角微勾:“毕竟,刺客一贯隐于暗中,即使成为宗师,也少有人会知晓他们的存在,最多只熟悉代号,且由他们猜去吧。”对方越不安,就越会派人试探,便越容易露出破绽。
玉罗刹不置可否的挑挑眉,曲潇华含笑倒了一杯茶,是用内力加温而成。玉罗刹接过来,手掌轻磋瓷盏的纹路。不远处,灯火摇摇曳曳,他的脸也跟着明明灭灭。
良久,玉罗刹轻轻放下杯盏,语气难辨喜怒:“如此是误导了幕后人,但你想好,如何以现今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身份,应对接踵而至的试探了吗?”
“师兄,如果我猜准了幕后人,你能给我什么奖励?”曲潇华没急着回答,倒是反问了一句,眉宇间一派坦荡的自信。
玉罗刹敲了他一个板栗:“最珍贵的长命蛊,早给你了。师父师叔让你随身带的玉佩,那是左护法一脉的传承信物。”
“你还想要什么?教主之位?”他似笑非笑的说道:“那也行,只要你一对一能打赢本座!”
曲潇华:“……”他扶额毫不犹豫拒绝:“不需要,那么多教务,我还不想未老先衰呢!”
当教主很多年,按理说早就未老先衰,玉罗刹面无表情,一巴掌糊在自家小师弟的脑门上:“少废话,老实交代你的计划!”
“真没什么,师兄,我会把不懂武功的形象坚持到底的。”曲潇华光棍的耸耸肩:“不过,作为宗师门下,出师者不可能毫无自保之力。那么,蛊毒是最好理由。”
他眼底划过精芒:“况且,蛊毒传播较广,非是西方魔教一家独大,不易被人怀疑我和魔教有关。”
“这般,我也好有借口…”曲潇华嘴角微扬:“曲氏潇华,自幼飘零江湖,虽出生世家、饱读诗书,但不想受约束。正好效仿展昭白玉堂,殿试后,求入开封府!”
玉罗刹深深看了他一眼:“开封府能人众多,又受赵祯重视,你想扳倒那人,此处确实比翰林院合适多了。”小师弟下定决心,又有这般计划,想来对幕后人的身份已有一定猜测。
“翰林清贵,若想真的走仕途,我自会尽力争取。”曲潇华浅浅一笑:“可师兄,曲遥重视的家是曲府,曲潇华在乎的家,却是魔教。我,已是你的左护法了。”
青年明亮的眼眸倒映着玉罗刹的身影,璀璨锐利又清澈见底,一如曲潇华本身,以澄澈纯净之心,践行一往无前的刀道。
这样下任教主,会带来怎样的变化呢?碧瞳一闪,玉罗刹拍了拍曲潇华的肩头:“一言为定,我回魔教等你的好消息。”他竟是没问曲潇华猜测的是谁,就含笑而去。
时间如流水,转眼就是省试。
当日清晨,八贤王本想派人护送曲潇华来考试,但想到这次不需要带干粮和行礼,只需要带几件衣服,曲潇华自是婉言拒绝了。
曲潇华先是回了一趟客栈,和交好的李绚汇合,一起吃过早饭,才带着书童来到贡院。站在门口排队进入,他和李绚有说有笑。
“听说这一回是庞太师负责。”李绚嬉笑道:“没想到,竟这般财大气粗,老早就对外宣布,会为考生准备好笔墨纸砚和暖炉棉被,不需要我们自带。”
曲潇华含笑回应:“是呀,都说太师尸位素餐,可如今看来…”他扫了一圈周围衣着普通的书生,眼中闪烁的希望和些许感激,暗自点头:“他也不是个简单的。”
如此,等来到贡院内专为考生准备的考试间,曲潇华第一时间掂了掂崭新的被褥等物。很好,厚实的很,没有用劣质品:“看来,庞太师这次是真的大出血了。”
想到赵祯嘴角勾起的笑容,曲潇华觉得庞太师着实不容易。但这般行为,对庞家的名声,确实有很大的好处,庞妃素来得宠,而赵祯还未封后……
一时之间,曲潇华想的有些远,直到门口传来吆喝声时,方回过神。他几步走到门口,神色沉稳的接过发来的试卷。至此,省试真正开始。
当然,对于功底扎实、过目不忘的曲潇华来说,帖经、墨义实在是容易的很,唯诗赋比较偏科。毕竟,他漂泊武林,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见识过太多风景,所作诗赋一贯气势雄烈大气,少有柔和之气。
全神贯注的花了一天半时间答卷,再用半天时间誊抄,并保证字迹清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即使是曲潇华,也得承认,自己是有些累。
不过,想起玉罗刹的提醒,曲潇华夜晚还是留了一心。因此,微不可查的响动从上方传来时,裹着棉被的曲潇华猛地睁开了眼睛。
瓦片掉落的那一刻,印入眼帘的是一个无比眼熟的修罗面具,还有更眼熟的一招——弯刀一勾,刀光似月夜流星,在寒夜里划出了一道弧线。
过去的数年间,有幸见过这一招的人,多半是修罗刀刺杀任务目标时,恰好在附近的高手。他们匆忙赶过来,便被这美丽的弧线和迸溅的血光所吸引。
几次之后,这一招,就在好事之人的关注下,有了一个凄婉好听的名字——碎月,正是修罗刀扬名江湖的独门绝技。
话说回来,这房子塌了的巨大动静,自然引来了周围几个房间的考生,还有不远处巡逻的禁卫军。但在一片惊叫声中,碎月只快不慢,直直划向了床上惊怒交加之人的脖颈,眼看着就要得手。
曲潇华很清楚的瞧见,同样的修罗面具之上,刺客露出的那双黑眸,闪过的是自己绝不会有的情绪,那是对生命的漠视、对弱小的嘲弄,以及对杀戮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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