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婚宴进行时
“刷!”白色衣袖拂飞执剑的红影,被甩飞的一点红闷哼一声,从墙上滑了下来。在他身后的新娘曲无容飞身将他扶起,毫无畏惧的看向石观音:“师父。”
石观音被气得不轻:“很好,非常好!你给自己换了夫婿,让你的夫婿刺杀我,当真是我的好徒弟!”
“师父过奖,我说过,不愿意嫁给唐源。您不愿意,我只好自己动手。”曲无容竟是笑了起来:“毕竟,我是个人,不是工具,也有自己的感情,遇上一个不在乎我容貌的男人,为何不要?!”
明眸中闪过寒光,石观音一步步走过来,纤细柔软的手卡住一点红的脖子,缓声问道:“那么,为了你的男人,告诉为师,你把你的丈夫弄到哪去了。”
“和弟子拜堂的,才是弟子的丈夫。”曲无容反驳了一句,但并未轻举妄动,只平静的回答:“至于唐公子,本就无冤无仇,我自不会过于为难他,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石观音冷硬的面色稍有放缓,松手放开了一点红:“你不愿嫁唐源,可以。”她冷笑了一声:“但似这般,无媒无聘就嫁给一个刺客,当真丢了为师的脸!”
“咳咳。”一点红咳嗽了两声,因呼吸急促而涨红的冷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古怪。
扶着他的曲无容微微摇首,很干脆的说道:“天地已拜,礼仪已成。师父若执意赐婚,还是另找一位师妹,免得委屈了唐公子这李唐皇裔。”
“无花,去向唐公子道歉,陪他入京同甘共苦的糟糠之妻,我会另择一人,容貌必不会差。”石观音眸子暗沉,再选的弟子,即使武功比不得曲无容,可至少得胜在听话。
无花抱拳肃容道:“是。”他匆匆走向殿外,耳畔正巧传来石观音唤手下的声音,要将一点红、曲无容拖入暗室严加看管。
不多时,无花脚步飞快的走了进来,怀中是昏迷不醒的“唐源”。他的声音透着些许担忧:“我试了几种方法,都没能唤醒唐兄。”
此刻,满堂喜庆、红色依旧,连新娘都已准备好,正低眉顺耳的站在一旁,顶着红盖头作淑女之状。石观音闻听此言,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三两步走下壁阶。
手指搭上腕部的时候,石观音只觉让人头皮发麻的危机感扑面而至。生死之间,她来不及细想,迅速向后退去,险之又险的躲过蕴含毒气的掌风:“无花!”
回答她的,是亲生长子毫无犹疑的杀招,两道白影如练,在室内辗转挪移,看呆了留在室内的石观音弟子。也就没人注意到,被丢在地上的唐源,手指微微一动。
“砰!”正中心口的一掌,镜片碎裂开来的声响很是轻微,无花步履踉跄的后退,眉宇间竟有几分释然坦荡的笑意。
比先前更盛的冷意从前方暴起而来,若石观音此刻还有闲心,大抵会评点一句,这一道刀意,不入先天却堪比先天,速度、力道、时机都抓得极好,当竖指大赞。
“撕拉!”这一回,不再是猝不及防的脸颊,而是避无可避的胸口。石观音反应极快的向后一仰,气劲凝成的刀光当即撕破白衣,重重贯穿了形状姣好的琵琶骨。
剧烈的疼痛之下,接踵而至的掌风一顿,竟是偏移了一寸。但血还是顺唇角蜿蜒而下,曲潇华已重伤再无反抗之力。
他倒地干咳起来,可即便是此时,也还笑得出来:“无花兄,真是抱歉啊,白费了你的配合。”
“咳咳…能让母亲受这等伤势…大家虽败犹荣。”无花合掌而叹:“毕竟,一群未入先天者,挑战一位宗师,无一人当场战死。”他抬眼一笑,毫无烟火之气:“母亲,您说呢?”
石观音柔声回道:“吾儿所说甚是。”她动作轻柔的拂袖,将无花从地上托起,抱在怀里:“还记得我在你幼时说的吗?人生在世,不管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
无花的眼睛猛地睁大,身体颤动不休,破碎的护心镜从被汗水浸透的白衫中滑出,隐约的檀香味比平时更浓郁。
但曲潇华看得非常清楚,无花周身经脉无一幸存,连手劲脚筋都让石观音轻轻一刮,用指甲挑破开来,鲜血随汗水之后涌动而出,染红了衣衫。
“果然,你这孩子还是在疼的时候最乖巧。”石观音温柔的擦拭无花额角的汗,却将之重重摔在了地上:“把你们师兄送到暗室去,让无容好好照顾。”
浑身哆嗦的一众弟子磕头如捣蒜,一个两个涌上去,把昏厥的无花抬了出去。原本喜庆的殿堂内,只剩下曲潇华倒在石观音脚下不远处。
“西域第一刺客修罗刀,妾身不得不承认,你当真是让人出乎意料。”石观音伸出手,指腹缓缓摩擦曲潇华的脸颊。
人·皮面具被一点点蹭出褶皱,而她白衣上绽放点点红梅,看着竟比之前还更美了几分:“我以为,你接下的魔教任务,已经完成。”
“娘娘说笑,我答应的是杀你,并非逼你出龟兹。”明知悲剧已不可逆转,但曲潇华并无后悔,只有些许遗憾。
他甚至轻笑起来:“或许,后者确实是玉教主的目的。可作为刺客,我只认字面上的意思——杀石观音!”
将人·皮面具揭开的那一霎,石观音的呼吸声不禁一滞,眼底除了惊艳,更有了然与恍悟。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曲潇华含笑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啊。娘娘害死了那么多人,就没晚上睡不着的时候?”
他笑容不改,唯独那双明亮的眼睛,变得无比森寒:“那里面有不少无辜者呢,就比如,根本不是武林中人的家父家母。”
“没有,妾身从第一次杀人,便没有这种情绪。大概,我天生就该成为这种人吧。”石观音轻轻抚摸曲潇华的脸:“我记得,你叫曲遥吧?”
她美眸里露出些许回忆之色:“才五岁就那么机灵,大难当头,知道抱着妹妹,想从后门溜走。被我带回西域,扔出去乞讨两年,竟也没饿死,还知道诈死脱身。”
石观音回过神,戳了戳曲潇华俊秀文雅的脸蛋:“说说看,当年是哪一方势力把你带走的?居然真瞒过了妾身,还让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么一身出色的武功。”
见曲潇华不为所动,她柔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应该不想让无容死吧。想想,她才有了心上人,一点红对她那么好,你一定想她好好活下去的,对不对?”
“呵,娘娘啊,我的妹妹,她身上流着曲家世代书香门第的血,也流着悍然战死沙场的皇族宗室之血。”曲潇华莞尔一笑:“既如此,无容又怎会苟且偷生?”
他温声说道:“至于一点红,他喜欢我妹妹,愿意回到大漠对上你,便早已做好了埋骨于此的准备。”曲潇华浅笑道:“娘娘还是别白费口舌了,你累,我也累。”
石观音的额角突突跳动了两下,但还是放缓了音调:“何必这么固执?血海深仇总比不得现在,无容是妾身一手养大,妾身也愿放你一马。你们一起活不好吗?”
“救命之恩、再造之德、师徒之谊,哪一个不比生命更重?”曲潇华眸色沉静如月夜星空,深不见底却干净纯粹:“我只可惜,实力还是差了太多。”
他眉宇间涌上几分失落和愧疚,石观音明白,这是对曲家,也是对曲无容:“当真是冥顽不灵。”她失望的摇摇头,心里对背后教出曲潇华的人更警惕了几分。
“妾身会送你们兄妹,在地下重聚的。”石观音一掌击在曲潇华心口上,见人吐出一口血再无声息,方幽幽一叹。
其后,她命手下将曲潇华送到暗室,与曲无容一道拉入花谷,连同一点红在内,当夜便活埋作了花肥。唯一活着的无花,此生则再难出暗室一步,只能苟延残喘。
……
死是什么感觉?曲潇华并未真正体会过。但这一次,他切实感受到了那种无与伦比的安详宁静——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平等,帝王将相、贩夫走卒,皆如是也。
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并不明白,曲潇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先是微微一怔,而后抬手揉了揉额角,直起身子抱拳行了个礼:“多谢教主。”
“看起来,你并不是很吃惊?”玉罗刹坐在床边,饶有兴趣的说道。
曲潇华看着他,有些疑惑光线是不是太黯淡了,总感觉玉罗刹的眼圈有点儿黑?当然,这么想着,这并不耽误他回答问题:“不,我只是信教主罢了。”
“教主之前不是说过嘛,即便被石观音一掌拍中,那蛊也能让我假死保全一命。”曲潇华含笑说道:“果真是料事如神。”
玉罗刹眯起那双碧瞳,扬起眉毛,一副似笑非笑之状:“你这是嘴上抹了蜜糖吗?”
仇没能报成,可面对玉罗刹,曲潇华的心情倒是非常轻松。或许,是因为玉罗刹有恩于自己,且实力极强,而自己曾言不入魔教,便没什么值得对方算计的。
“实话实说罢了。”曲潇华眨了眨眼睛:“教主既然救了我,那无容和一点红,想必也顺手拎出来了?”
玉罗刹冷嗤一声没说话,他则笑容更甚,真真切切的道谢:“实在是多谢教主了。”
“曲无容那丫头听说你没事,就去书房,整理她记得的重要情报,写了整整一夜,才睡不久。”玉罗刹淡淡一笑:“一点红抱着剑发呆,看气息倒是有所进步。”
看曲潇华眉宇间露出舒缓之意,玉罗刹眸色微暗:“本座手里有个蛊,名为天复,为当代圣女所保管,被毒或伤毁掉的容貌,能够恢复……”
“我妹妹!”曲潇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清玉罗刹眼底的暗色时,表情却是一滞:“玉教主……”
玉罗刹冷笑一声:“魔教不是善堂,本座指点你在先,救你在后,但并非好人。”他忽而又笑,音调也轻柔起来:“若你愿加入魔教,本座就在此承诺……”
“你当直接任左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玉罗刹紧紧盯着曲潇华的眼睛:“天复蛊,更能随意取用。”
他轻笑起来:“曲遥、曲潇华,你应该知道,此之为道义,并非胁迫,便算不上施以枷锁,对尔刀道无有影响。”玉罗刹难得肃容道:“如此,你还不愿入教吗?”
曲潇华愣愣的看着玉罗刹,星辉般明亮的黑眸里涌上各种情绪,感激、向往、动摇,最终化为一派坚定:“教主美意,潇华心领,但可惜没这福分。”
他执起玉罗刹的手,那双手不似所想那般冷硬,反倒是温热的,直直放在心口。
“?”一脸的玉罗刹不明所以,曲潇华心念一动,多年以来从未动用的少数内力当即散开,将身体最真实的情况暴露出来。
那一刻,玉罗刹的面色黑到了极致,而曲潇华笑叹一声:“让教主失望了,潇华总不能仗着教主看重,用这千疮百孔之躯混入魔教,骗吃骗喝却什么都不做吧。”
他从踏入武道开始,修习的内功便极其特殊——极佳的修复力与极强的破坏力,令内力生成极快,半年足抵一年之功。
故以二十二岁之龄,离先天一步之遥。但有因有果,付出的代价是身体难以负荷,只望挥出平生最辉煌的一刀,与敌同归于尽。如今,已接近生命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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