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考试,尤其是二班这种文科尖子班, 紧张的气氛渐趋明显。
唐安斓是学习委员, 平时问她问题的同学多也属正常,不过最近她清闲了不少, 因为很大一部分女生,都去找燕淮了。
燕淮俨然已经成为了班上炙手可热的新星, 连早餐都有人抢着买,抽屉里隔三差五还会收到匿名小礼物, 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但这种事并不会令燕淮感到高兴, 反而使他苦恼。
“斓斓, 以后你替我买早餐行吗?”
正在看书的唐安斓抬起头来,满脸困惑:“为什么?怎么了?”
燕淮无奈:“她们总给我送早餐, 我不收还不答应,我……我怕长此以往,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她低声提醒他:“我给你买早餐, 可能更容易引起误会。”
“你不一样啊。”
“我哪里不一样?”
燕淮沉默半晌, 看着她笑了:“没什么, 毕竟咱俩认识得久,比较好解释……诶?斓斓别动。”
他忽而倾身靠近她, 抬手替她从眼角拈起了一根掉落的碎发, 动作轻柔。
唐安斓恍然:“噢, 谢谢。”
这原本是挺正常的事情,两人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从旁人的角度来看, 就像是他在抚摸她的脸,暧昧至极。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唐安斓听到教室门口传来了程骁的声音,而且对方还在呼唤关子烈的名字。
“阿烈!阿烈你上哪去啊?人还没见呢!”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怎么会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唐安斓下意识起身,她快步朝门外走去,正巧看见程骁站在那里,关子烈却已不知所踪。
程大少爷端着两个盒子,一脸郁闷:“你来啦?”
“你找晓笛?”她说,“晓笛请假回家了一趟,下午可能不来学校了。”
“她怎么总请假回家?”
唐安斓摇头叹息:“因为她的父亲经常在家酗酒闹事,她母亲搞不定,就会叫她回去帮忙。”
“……”
“如果你想见她,今晚放学可以去找她,顺便……”唐安斓指了指他手里的盒子,“把东西亲手交给她,她会高兴的。”
程骁默认了这个提议,但他依旧没有离开。
“我还有别的事儿,是受人之托。”
“嗯?”
程骁把最上面的盒子拿下来,郑重其事塞进她怀里:“阿烈说你上次跟他提到过,北街那边有一家花生酥特别好吃,只可惜六日休息,平日六点就打烊,根本来不及去买。”
“那这是……”
“所以他今天上午逃了一节课,特意翻墙出校,去北街给你买回来了。”
唐安斓抱着沉甸甸的糖盒,一时怔忡:“那他人呢?”
程骁低声道:“刚才看见你和你的小竹马亲亲热热,还摸脸,他就让我转交东西,自己走了。”
“……那是我脸上有根头发,燕淮帮我捏走而已,谁摸脸了?”
“我也觉得不至于,但谁让阿烈今天心情很糟糕,你这又给他雪上加霜,他当然不会理智思考了。”
唐安斓闻言蹙眉,眼神沉了几分:“他心情不好?谁惹他了?”
她这会儿的语气,相比起平时的甜美娇软,显得格外冷硬而警惕,给人一种关子烈要是受了欺负,她立刻就能拎着板砖去施.暴的感觉。
程骁暗戳戳打了个寒颤,他赶紧解释:“没有没有,谁敢惹阿烈啊?因为今天是阿烈母亲的忌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不开心。”
唐安斓这才了解原委,她迟疑良久,试探着问:“那我能做点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陪着他就行。”程骁难得露出这么严肃认真的表情,他告诉她,“ 除了魔术这一行,我已经很久没见阿烈对什么事特别执着了——可你是不同的,他对你真的很上心,哪怕他大多数时间都不擅长表达。”
不擅长表达,并不代表不在乎。
“我知道了。”唐安斓轻轻点头,“我在哪能找到他?”
“如果你愿意,放学后可以去一趟青云山公墓,阿烈的母亲就安息在那里。”
“好。”
她收拢双臂,愈发用力抱紧了怀中装花生酥的盒子。
关子烈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不辞辛苦跑去北街,就为了买一盒她喜欢的零食。
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亲口道谢。
程骁由衷道:“那阿烈就拜托你了啊,级花儿。”
“晓笛也拜托你了,程少爷。”
这大概只是一句简单而客气的嘱托,然而在那一刻,程骁偏偏心底发热,不自觉地老脸一红。
“我……我尽量。”
*
等放学后,程骁到达钟晓笛家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他在楼下徘徊良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拨通了钟晓笛的号码。
“喂?在家吗?”
“在。”
“那能下楼一趟么?我就在花坛边老地方。”
“……行。”
钟晓笛的回答异常简洁,她迅速挂了电话,不多时,程骁就见她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外套,快步出了楼道。
借着头顶的路灯光,他看到她左脸有一道巴掌印,微微红肿,衬着白皙的皮肤格外醒目。
他神色一凛:“谁打你了?”
“我爸。”钟晓笛无所谓地摸了摸脸,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他总这样,喝完酒输了钱就发脾气,有时还打人——今天要不是我及时赶回家,吃亏的就该是我妈了。”
原来她的家庭并不幸福,在恶劣的家庭环境之下,她既要保护母亲,又要追求梦想,一定很辛苦。
但她从来只字不提,永远都是没心没肺的乐观模样。
程骁突然没来由地有些心疼,他沉默地站在她面前,半晌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将抱了半天的盒子递给她。
“给。”
“这是什么?”
“我爸客户从法国带来的马卡龙,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钟晓笛接过盒子笑了:“之前说半年的甜点供应,你还当真了?”
“我本来就没当那是开玩笑。”程骁掰着指头数,“我都给我家甜品厨师列计划了,接下来还有核桃蛋糕、栗子蛋糕、红豆蛋挞、可可布朗尼、榴莲泡芙、草莓双皮奶……”
“够了够了。”钟晓笛按住他的手,“搞得我还挺不好意思的,就跟敲诈你一样。”
“你没敲诈我,这是我自己乐意的,就当我给喜欢的音乐人应援不行吗?”
她挺诧异:“你承认得这么爽快?先前我还以为,你知道我是夜笛之后会大失所望呢。”
程骁挑眉反问:“我为什么要失望?夜笛一直是夜笛,夜笛的歌也依旧高质量,哪里让我失望了?”
“嗯……那可说不准,也许你对我这个人有意见呢?毕竟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
“哦你要这么说,那的确有道理。”他煞有介事地点头,“当初我想象中的夜笛,是个充满智慧又有气质的才女——现在看来,你智商不高,气质也一般般,有点遗憾。”
钟晓笛当即踹了他一脚:“是啊我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真是抱歉。”
“看来你对自己的认知不太到位,审美也差了点。”
“……你们有钱人都这么烦吗?能不能快滚?”
程骁故作关切:“你仇富的病还没康复吗?”
“……”
“你粉丝有钱,对你来说又不是坏事儿,你适应适应,没准将来半夜都能偷着乐。”
“我没那么没出息,我看你是缺少社会主义毒打,什么疯话都讲得出来。”
眼看着她没好气地转身欲走,不过片刻犹豫,程骁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
“等等。”
钟晓笛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他:“干嘛?”
脸上红痕犹在,但并不影响她秀气的长相,尤其是她那双杏眼,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能望进人心坎里去。
程骁的心跳漏了半拍,而后又不可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
他低声道:“你爸妈总吵架,家里不是个适合创作歌曲的地方吧?”
“……确实不是。”
“那以后你要是想找地方写歌录歌,可以联系我,我知道不少安静的好去处,我带你去。”
他能帮上的忙少之又少,稍有不慎还可能显得唐突,可纵使如此,他也希望尽己所能,为她做一点点事。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这压根也不是他曾经的风格。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自从认识这丫头之后,他就没正常过。
钟晓笛似乎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提议惊到了,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喔,你这么好心啊?”
程骁很气:“什么叫‘这么好心’?我本来就很正直善良乐于助人好吗?”
“你该不是有什么阴谋吧?比如电视剧里那些疯狂的粉丝,意图囚禁偶像,把偶像做成标本什么的……哎呦!”话没说完,她的脑袋就被重重敲了一下。
“你快回家吧,把你脑子里的泔水控一控,别成天神神叨叨的。”程骁放下手,唇角隐有笑意,“我没什么目的,怕你在家灵感缺失罢了,你好好写歌,到时让我抢先试听,就算谢礼了。”
他很潇洒地一摆手,转身扬长而去,大衣在风中席卷,很有侠客风范。
当然,以上纯属他自己YY。
钟晓笛想的则是:鞋带好像开了,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拉倒,才不提醒,让他自己烧包去吧。
她抱着马卡龙的盒子,忽觉心情极好,哼着小曲漫步回了家。
这大约是一个足够幸运的夜晚。
*
唐安斓来到青云山公墓时,晚风正一阵紧过一阵。
她裹紧外套往里走,一排一排地找过去,终于在小路尽头的那座墓碑前,发现了关子烈。
程骁说得没错,他果然在这里。
关子烈正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注视着碑上母亲的照片出神,他听到脚步声回头,却在看清她的一瞬间愣住。
他霍然起身:“你怎么来这了?”
头顶月光明亮,唐安斓清楚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眶,还有脸上未干的泪痕,她的心刹那间像被海水泡过的沙滩,又酸又软。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关子烈,即使是在他情绪最低落的时候也没有。
此刻的他褪去了冷漠伪装,看上去格外的悲伤脆弱,仿佛不堪一击。
“我听程骁说,你每年都会来这里祭拜母亲,所以来看看你。”她朝关母的墓碑鞠了一躬,轻声道,“毕竟你今天中午来二班送花生酥,没说一句话就走了,我总得当面感谢你。”
“举手之劳,不用谢。”关子烈垂眸,淡淡地转开了视线,“这种地方阴气重,你回去吧。”
“我来都来了,当然得等你一起回去。”唐安斓也没管他答不答应,直接撩起衣服往地面一坐,语气从容,“没关系,你阳气重,大不了我挨你近点儿。”
“……”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她抬头看向他,眼底浮动着浅浅光影,嗓音柔和,“我不知道你今天在二班门口看见了什么,总之那时候,燕淮正在帮我拿走一根断掉的碎发,尽管看起来很像是他在摸我的脸。”
关子烈微微一怔。
唐安斓继续着自己的思路:“虽然你大概并不需要我的解释,我解释了也没什么意义,但我还是说了,你随便一听就好——以及下次来都来了,别莫名其妙的就跑掉,你买的东西就要亲手给我,让程骁转交是什么道理?”
“……抱歉。”
“嗯?为什么要道歉?我也没说是你错了。”
关子烈重新挨着她坐下,凛冽的夜风里,似乎只有彼此靠近的这一点体温是暖的。
他低声开口:“你特意跑到青云山公墓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她认真摇头:“不,还有,你送的花生酥很好吃。”
“嗯。”
“不过下次,不要再逃课去了。”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可以等寒假没课的时候,一起去买。”
“好。”
他应了这一声,便再没了下文,两人各自静默,一时间只有风动枝叶,簌簌作响。
唐安斓端详着那座石碑,碑上刻着“爱妻蒲薇之墓”,而照片上的蒲薇眉清目秀,是个标准的美人。
她在电视上见过关子烈的父亲关肃,相比之下,关子烈还是像母亲更多一些。
“阿烈。”她柔声唤他,“我听过一个故事,逝去之人最终都会成为天上星,长长久久守护着亲人和爱人——因此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所取得的一切成绩,你的母亲都能看到,你一定要加油。”
你一定要加油。
关子烈弯下腰去,将脸埋在了臂弯间,他的身体在压抑地颤抖着,半晌才哑声回答:“我明白。”
唐安斓抬手轻抚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耐心温柔。
她像哄孩子一样问他:“已经太晚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关子烈平复了很久情绪,终是叹息着点头,谁知还未等他起身,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振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名称不是“父亲”,而是“关肃”。
作者有话要说: 烈哥那个爱出幺蛾子的混账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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