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一片火海。妖魔横行、蝗灾肆虐,百姓不住地哀嚎。纵使邻国已经大敞国门,依然无法接纳如此多的难民,有些甚至因为难民过多而被迫关上了城门。
有人说,那是拥护伪王导致的后果。然而更多的百姓依然抱有期望,希望这位能够驯服麒麟的新王上蓬山正式登位,以祈求国君即位后“奇迹”的存在。
瑛州金波宫。
金色鬃毛的神兽温顺地低下了头颅,掩盖住了无神的双目。
女王舒荣漫不尽心地摸着景麒被封住的双角,眉眼间满是厉色。重活一世,她的怨,她的恨,终于有了发泄的余地。她的姐姐,她懦弱却备受父母宠爱的姐姐,不过是因为爱上了麒麟,就不容于此世天道。还有那个小丫头,平平无奇,没有丝毫才能的人,只是因为被麒麟眷顾才能登上玉座,如何能够承担得住曾今由姐姐守护的庆国?
“从‘蚀’中坠落,应该没有存活的机会了。”舒荣忽而转头望向一旁的金发从者,“你不忍心?”
来自异世界的王者沉默了,女王笑了笑,没有在意。
“契约都差不多断了,想必没有回转的余地。”在她的世界,金发是麒麟的象征,普通人绝对无法拥有一头纯粹的金发。而眼前的少女,来自异世界的一国之君,偏偏有着那一头璀璨的金发。她背负着复国的愿望被自己召唤而来,心底有着坚定的信念。
“你会帮我的吧,莉莉。有着复国之心的你,恐怕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吧。”
“是的,Master。”少女垂下了眼帘。
“以Saber之名,我会守护您直到这场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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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又看见那似鹿似马的奇妙生物的无神的双眸。
这一次,仿佛在流泪一般。
她猛然惊醒。
窗外如水月华流入,阳子披起外衣走到窗边。夜晚的乡间幽静得有些怪异,听不见虫鸟的鸣叫。阳子幼时曾在乡下八原的祖父母那里居住过一段时日,夜晚从来不是静谧的。错乱了时间的鸡鸣声,犬吠,虫鸣,鸭叫……这里却是不曾听闻。那种身处异世的恐惧压迫卷携着孤独又一次将她内心压垮,她甚至有一种冲到隔壁房间的冲动,想要跟芈琼倾诉内心的不安,然而
已然夜深,贸然前去绝对会惊醒梦中人。
芈琼她……究竟是什么人呢?那时候又为什么如此确信自己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明明……连日本都不知道是哪里。
秦国,应该是一个国家吧。但是在现代,网络普遍的时代,消息再封闭应该也会听说过日本的存在……
说是跟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是她,邀请自己住到这里也是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芈琼牵着自己走。
她,真的可信吗?
“嘻嘻嘻,她在骗你!”
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笑声。阳子从沉思中醒来,警惕地四处看着,前方几步远有个闪着淡蓝色磷句的东西不知何时“坐”在床上,讥笑似地露出了牙龈。
仔细一看,那是一只毛皮发出鬼火般光芒的猴子。
“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日本的存在,又怎么会跟你来自同一个地方呢?”
心里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阳子面上仍然维持镇定:“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比起帮助自己的芈琼,面前这口吐人言的猴子显然更为不可信。
“我就是我咯!放心,我是你这一国的。不过现在,我想告诉你一件很棒的事哦!”
猴子的嘴巴咧到了一定的程度,目光中闪烁着恶意:“你呀,回不去咯!”
阳子的双眸一下子瞪大。
这一夜,阳子不曾入眠,枯坐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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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琼小姐,我没猜错的话,那位阳子小姐应该跟您……来自同一个地方?”玉婶点了一盏油灯,斟酌着开口。
琼荷没有反驳。初时自己借落难者的身份完美地掩饰了自己的来处,再加上外来人普遍是不通言语,不曾引起周围人的怀疑,而阳子虽说也通晓此处的语言,但是性子直,在被询问来历的时候就直接交了底。
“那孩子还是坦诚了点,不过初来者听说都是这样,倒是难出一个懂我们这里话的。慌乱中被人领着交了官儿,又主动跟‘仙人’说自己来自其他地方,前朝还好,搁现在都得下狱。阳子那孩子虽然也通晓这里的语言,但无论是语言,神态还是其他,都能够明显看出来外来者的身份,若是出去,得好好遮掩一番才是。”玉婶一面缝着衣裳一边絮叨着,“中岛阳子这名字最好也改改,一听就不像是这儿的名字。小姑娘家也怪可怜的,一身衣裳全湿透了,看身形,玉叶有几身旧衣裳倒也合适,我缝几个新的花纹上去,看上去也漂亮些。”
“您真是心善。遇见您是我们的福气呢。”琼荷感激地笑了笑,倒是玉婶有些不好意思。
“应该说是我的福气才是,要不是您,我和玉叶恐怕就活不成了。”
这是指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因精通剑法术法,琼荷恰巧从蛊雕手里救了玉婶姐妹的事情。孀居的玉婶现在与妹妹玉叶相依为命,唯一的儿子长生现在在县学里读书。
庆虽有国君,但现任的景王却是推行一种极其严苛的制度,导致民怨沸腾,虽未“失道”,但国内始终不太平。像这种临海的小村落,时常有蛊雕这类的妖魔前来骚扰。村民们虽有应对之策——比如躲进地窖之类的,但是总有躲避不及的情况在。
且几日调查可知,庆国并不是一个崇尚开放包容的国家,事实上,据玉婶所说,庆国的国君隐隐是有着排斥外来者的倾向的,民间不少人甚至认为外来者会带来不详,现在这村里便有不少这种人的存在。也幸亏玉婶心善收留,随后又因感恩知无不言,才让琼荷慢慢了解了这个世界一些独有且奇特的“规则”。不说旁的,就单孩子是父母祈愿后从树上长出来的果实这点,就已经让琼荷惊异不已。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类,包括与她亲近交谈的玉婶,竟然都是里木长出的“卵果”。
“对了,玉叶的事情……就拜托您了。”迟疑许久,在琼荷几乎有些困倦的时候,玉婶缓缓开口。
“您同意了?”关于玉叶想要外出游历的事情,先前玉婶闲聊时也曾提及一二,只是顾忌她女子之身外出不易,恐遭遇不测。
“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那个不省心的孩子,她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夫人把她交给我的时候,她才两岁,然而渐渐地,她变得聪明,好强,渴望外面的世界,时常一个人偷偷溜到镇子上去,长生带回家的书都翻烂了……果然是那家的孩子,跟她父亲就是一个性格。我知道,这个小村子留不了她太久……”
玉叶的身世如何玉婶没有多说,琼荷也默契地没有多问,她并没有探知别人秘密的习惯。
这几天里,很多细节也都已经暗示了玉婶的不一样。见识,谈吐,眼界,对各国情势的了解,以及一手绝佳的绣艺,这些绝对不是生长在一个小村落里的女人能够拥有的。
再看玉叶也是一样,除非精心教养,没有哪个村子里的女孩能够拥有一双柔夷无茧的双手。
“我会照顾好她的,您放心吧,玉婶。”
琼荷郑重地作出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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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阳子的心乱如麻,赢琼荷倒是做了个好梦。
游历江湖,随军出征,入堂从政,这一切都给了她在异世坦然自若的底气。
她师从鬼谷盖聂,后者后来虽盖聂携丽姬之子叛逃,但师徒情分终究还是在的。
罕见地,琼荷梦见自己初入江湖的时日。偷离行宫,女扮男装,行走江湖,快意自若,仿佛逃离了束缚一般——后来才知所谓的逃离只是父皇的默许,父兄都曾派人暗中相护。
想来心中一甜,那是她二十一年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翌日醒来,神采奕奕自然不提。打点完行装,琼荷准备到镇上去办一个临时通行的证明。
虽说因为自己谨言慎行,村里其他人没有察觉到自己异世之人的身份,但是没有身份证明,在这里几乎是寸步难行。
正巧玉婶她在城里朱旌那边有个熟人,趁着今日到集市采办些生活物资的机会,借朱旌之名帮琼荷办一个合法的身份也是不难。如今再加上一个阳子也不成问题。
琼荷明显地感觉到了阳子此时心情的低落,但阳子既然没有主动说出口,在二人并未过于熟悉的当下,她也不好贸然开口。
事实上,琼荷也有些犹豫此次蓬山之行是否要带上这个少女。虽说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研究利用阳子身上的“气运”,但前往蓬山势必要经过“黄海”,黄海妖兽众多,琼荷虽有一敌之力,却无法保证能够护住手无缚鸡之力的阳子。玉婶是个善心人,她既然放心把玉叶托付给自己,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应该会照顾好阳子,教会她这里的一切常识,让阳子能够成功地适应这个世界,从而有生存下来的能力。
少时不识愁滋味。
比起一旁精神不振的阳子,玉叶显得神采飞扬。俏丽少女收拾完行囊,眼中满是对未知前路的好奇与期待。
蓬山路远,且行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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