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重生了一次就可以改变端木熙的命运。
于是,他天真地认为,只要将一切提前告知所有人,他就可以避免同样的错误。但是他错估了端木熙对于世界的责任心,也错估了人类的贪欲、
最终他连自己都无法保全,连累端木落月替他承担一切罪孽。而自己不得已再次陷入轮回,一遍又一遍寻找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可是,每一次轮回的结局都是如此。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便知道他终会再次忘记。于是,杨敬华近乎渴求地看着端木熙,周围满是对自己恶意的争议,他知道端木家的人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无非盼着端木熙解除契约,巴不得自己犯下错误,便能光明正大将自己魂飞魄散了。包括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家伙恐怕正绞尽脑汁地想要给自己使绊。
杨敬华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不该沉浸于与端木熙的这段平和的生活。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看着端木熙了。
“你相信我了吗?”杨敬华此时的笑容十分苦涩。
端木熙怔了,他感觉到了杨敬华的灵魂越来越冰冷,凉得他的心都开始刺疼了。
“端木熙,向我保证,这次你会好好地活着。”杨敬华怀念地抚摸他的脸颊,清晰无比地从对方的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的灵体已经开始模糊了。
端木熙当即惊慌地将灵力疯狂地灌入他的灵体中。“敬华,敬华!你怎么样了?我带你回去,敬华!”此时,杨敬华的双眼已经开始涣散了,“我……”杨敬华还想要多说,但是他发觉他无法开口,他身上的“桎梏”依然起着作用,他无法透露更多相关的消息了,而方才那仅有的提示却让端木落月替他承担了大部分的天雷。
越来越多的蓝色液体从他的身体中流失,杨敬华看着已然慌了神的端木熙,突然有种微妙的成就感。
这样的表情,还真是难得一见。
“答应我……无论如何,活着。不要去……”察觉到自己的神智被什么撕扯着,杨敬华知道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不要……去……献……献祭……最后的……”艰难无比地吐出这几个字,但他终究无法抵制住那股力量的压迫,在到达了一个极点,意识之海猛然剧烈地开始翻涌。
他的意识被瞬间抽空,合上眼彻底地陷入沉睡。
似是一切陷入了寂静。
端木熙僵硬地抱着倒在他怀中的少年,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他收紧了自己的双臂,但感觉不到怀中人的温度。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度。是了,这个人早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复活了。
明明发过誓会保护好他的,而现在,他又一次地在自己面前……就像过去十几年里无数个夜晚梦见的那般,一次次死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地看着,什么也无法改变。
端木熙抱紧了怀中的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脏跳得很快,由于恐惧,整个身体都冒起虚汗。
不,他还没有死……他也不会让他死的。
……………………………………
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银色的脑袋在他床边,吓得杨敬华差点从床上跳起来。随即他发觉灵体一阵酸麻,这才没能做出什么丑事。
但这一番动静也足以惊醒端木熙了。
端木熙在清醒的那一刻眼底的朦胧瞬时消散,这让杨敬华略微有些遗憾。难得端木熙只有在这一刻才有这样有趣的表情啊。
“端木熙,你怎么在这里?”杨敬华这才发觉哪里不对,因为端木熙看着自己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杨敬华有些纳闷,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
“你……不记得了吗?”端木熙的话依然简短精悍。
杨敬华一愣,“我不记得什么?”他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哪知只是这么一回顾就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这回他是真的从床上跳起来了,不顾灵体残余的不适跳下床,忠心无比地跪在地上抱上端木熙的大腿,吊着嗓子哭丧起来。
“老板,我对不起你啊,我杨敬华发誓,这一切都是那只死狐狸做的好事,和我可真的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真的不是故意和他打起来,绝不是故意在您祭祀前拆您的台,更不是故意想要毁了您的房子。”
“还有那什么剑,什么剑来着?”
“此剑名为落月。”端木熙嘴角微抽。
“是的,没错就是落月剑!”杨敬华那双不规矩的手爬上了自家老板的腰,他将脸埋在青年的肚子上,掩住自己快要装不下去的表情。表面委屈巴巴地扮可怜,心里却在腹诽某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红毛狐狸。
“我真的不知道那剑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上,那绝对是个巧合,绝对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千万别开除了我,这年头向您这样英明和善又体恤员工的好老板已经绝种了。”杨敬华绝对属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谄媚的话完全不打草稿。
然而他半天也没得到对方的回应,杨敬华心里忐忑不安,小心翼翼抬起头,却见端木熙低垂着头,眼底的情感瞬息万变,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杨敬华吓了一跳,他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这次他又闯了大祸。
终于,端木熙开口了,“我不会开除你,杨敬华。”
“永远也不会。”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杨敬华觉得端木熙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他试探性地问道,“呃,老板,你是说真的?你不怪我?那个落月剑……”
“没关系。”端木熙微微垂下眼帘,“那剑……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从此以后,落月剑便是属于你的武器,你可以自由使用它,无须再经同任何人允许,包括我。”
这话一出来,杨敬华整个灵魂都石化了。
属于……我了?端木熙没有斥责我?没有惩罚我?他还把落月剑送我了?
这简直比司徒律愿意与端木熙握手言和,秦诗瑶承认她要与端木熙分手还要惊恐了好吗?
杨敬华觉得世界末日要到了。
他不知道端木熙是怎么做到的,就像端木熙所说的那样,那剑如今被挂在他床头,他一伸手就拿到了。而后,端木家上上下下似乎被封了口,没有一个人谈论那天发生的事,只是杨敬华依然敏感地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恐惧?
自己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杨敬华没有骗端木熙,他只记得被臭狐狸逼到最后,他突然摸到了一把剑,随后没多久,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只可惜他醒来的时候没有见到那只该死的狐狸,更不清楚那天究竟是谁赢了。不过,看端木家的反应,当时的那只似乎狐狸不在现场。
难不成是自己赢了?杨敬华顿时捶胸顿足,遗憾不已。这么伟大的时刻他竟是一点记忆也没有,可惜了。不过幸而这场架让他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杨敬华不是傻瓜,那天他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蒙混过关了,但他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那天他的记忆有一段时间的空白,在他身上必然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端木家的人都守口如瓶。
只是现在他还不清楚这段记忆和端木熙有没有关联。
杨敬华招来落月剑,将它平直浮在自己眼前,手指划过冰凉的剑身。
这剑,也是给他熟悉的感觉。
“有趣。”杨敬华眯起眼睛笑着自言自语道,“真有趣。”
寅哲告诉自己,阳冥司从未将自己视为影灵,突然选择了自己只怕是另有计谋。杨敬华便想,自己这个普通了一辈子的人还会有什么让对方看上眼,还要花这么多心思去利用的。是啊,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利用的呢?
端木熙告诉自己,这落月剑不过是“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啊。杨敬华握住落月剑,单手反转,剑锋破空划出一道冷光。
“倒是一把好剑。”他笑道,“就是没有剑鞘,容易伤着人。”
这时,窗外刮来一阵凉风,伴随着风声,一道绿光划入室内,冲向背对着窗口的少年。
杨敬华微微侧头,单手接住,发现那竟是一片树叶。他思量了一会儿,又塞进口袋里。
过了一会儿,他飘到桌前,操控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大致就是自己有约,要出门一趟的意思。
自己可是一个好员工,总不能擅自离职。杨敬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冲着镜子里外表稚嫩的少年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掩住眼底的讥讽,抱着落月剑飘了出去。
他在树林里绕了很长时间,阳光逐渐黯淡下来,稀稀拉拉洒进细流中。杨敬华终于看见了这一天中的第一个小妖怪。他勾了勾手指,用灵力吊着那小妖,拽到他面前。
“喂,你家主子呢?”
“什……什么?”
“我说你家主子,就是那个红毛的骚包狐狸,他在哪呢?”
“我……我,我不知道……”小妖怪吓得快哭出来了。
杨敬华瞥向某棵树后的阴影,翻了个白眼,“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那个死狐狸派来试探我的?好了好了,别哭了,这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喂喂,死狐狸?你还不打算出来?”
那树后的阴影动了动,虽不见人,却闻其声,“杨敬华,你吊着我的手下还好意思说没在欺负他?”红发男子靠在树下的阴影中,看似随意的姿势,但紧绷的肌肉却暴露他此时的心情。
“你既然都派他来试探我了,我若是不配合一下,岂不是对不起你。”杨敬华放下了小妖,见那小妖慌不择路窜到男人身后,觉得有趣,便似笑非笑地看向寅哲。“不过,死狐狸你可真不够意思,把客人独自晾在外面一整天,这就是你们妖族的待客之道?”
说着,从口袋中取出那片树叶,夹在手指间晃了晃。
“这东西送来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客气啊。”若非他及时察觉到,只怕自己的脑袋还会被削上一次。
寅哲一阵无语,从杨敬华踏入这片林子起,自己就跟踪在他身后了,结果观察了杨敬华一整天也没得出什么结论。这个影灵除了在战斗方面的进步速度有些离谱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联想到昨日杨敬华突变的性格以及饱含深意的话语,寅哲担忧着该不会是杨敬华对阳冥司有着什么阴谋,故意伪装了自己混进了端木家。
那么他到底藏着什么目的呢?
寅哲怪异地打量着杨敬华,杨敬华便大大方方站在那里。
“我看你四肢健在,精神饱满的很。”寅哲也不敢轻举妄动,始终与杨敬华保持安全的距离随时就能进入警戒状态,他试探问道,“怎么样?对这山林可还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杨敬华笑嘻嘻地说,“在这风景宜人之处隐居着也算是逍遥自在。狐狸,你倒是挺会享受的,选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寅哲暗自冷笑,没告诉他自己根本就是被困在这里的。
“是吗?可是我倒觉得端木家可比这蛮野山林舒服得多,杨敬华,你觉得呢?”寅哲这回多了些谨慎。
“屋子还是小些比较好。大了,烦心的事也就多了。”杨敬华似笑非笑地看着远处静静屹立的古色建筑。
寅哲说:“果真是你会说出的话。”他想起了杨敬华的资料,没有多少笔墨描写,这个男人生前没什么志向,一生平平淡淡,波澜不惊。
“你调查了我。”杨敬华明白了,苦笑,“你们这些人还真是把我调查得干干净净啊。怎么,这么怕我会对你们的少掌门起异心?”
“这个世界上,想要得到阳冥司的邪灵数不胜数,曾经明里暗里算计阳冥司的,如今也没几个活着。”寅哲淡漠地说,“上一届阳冥司死后,背地里可不知藏着多少双眼睛正盯着现在的阳冥司。杨敬华,你觉得他们是想要什么呢?是为了正义?为了阳冥司的地位?端木家的荣耀?亦或是些别的东西。”
杨敬华噗嗤笑了,“就因为这些?你们以为所有人都觊觎这些,所以干脆对所有外来者都一棒子打死?可是,我杨敬华可没这些野心。”他耸肩,摆足了无辜,“影灵并非是我想当的,端木家也并非是我自愿来的,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人到底想得到什么,不过我,杨敬华,想要的只不过是混吃等死而已。”
寅哲眼角抽搐了一下,混吃等死,你还真对得起你的资料上写的胸无大志四个字。
“虽然你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的变化太大了。”寅哲一针见血指出,“从进端木家开始,你身上的变化已经超越了一些势力的掌控范围,这会带来什么就不用我多说吧。”
这个意思就是他的太过锋芒毕露了。
杨敬华若有所思,他看着腰间挂着的落月剑,低声笑了。
寅哲眯着眼,他摸不准这个看似稚嫩的少年到底在想什么,没一会儿就见他抬起头,这回,年轻的影灵终于抛下了一直以来挂在脸上的那副傻兮兮的微笑面具。
紫色的眼睛让寅哲有些分不清,自己看着的人到底是谁?
这双眼睛有几分熟悉,似是故人之眼,但他已经活了千年,自然不可能记得每一件事。
这下,杨敬华难得认真起来,“你既然都说的这么清楚了,我也不再藏着掖着,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也是有求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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