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科努了努嘴,想睁开眼,意识却沉浸在梦境中不肯离去。
大脑昏昏沉沉,像是躺在被晒得暖烘烘的海水里,随着哗哗响的海浪,起起伏伏,漂到很远很远的天边,漂到毁灭很久很久的太阳系。
虽然伽蓝星有大面积的海域,但他却很少去过。因为海底里潜伏着好多危险的怪物,它们奇形怪状,有的浑身长满了触手,有的肚子下面藏了好多只眼睛,浑身布满了坚硬的椭圆形鳞片,皮肤上会分泌带着腥臭味的液体。只要感受到虫族的气息,就会跳出水面把他们当成鱼饵咬碎。
海怪喜欢吃虫,这还是小时候雌父讲给他听的。
维科的雌父是一名军雌,在被政府强制匹配婚姻对象前常年驻扎在海外的孤岛上,跟一帮海军朋友为伴,他们都不怕海怪,敢在海下很深的地方潜水嬉戏。他们用枪射击袭击虫的海怪,把那些庞然大物打得浑身是洞,咕噜咕噜吐着血泡泡躲到海底。
所以那时幼小的维科一直觉得他雌父是全世界最勇敢的虫,连那么可怕的海怪都敢打,简直所向披靡!
可是后来他亲眼看到雌父跪在书房,被雄父用鞭子抽得浑身是血也不敢还手,维科心疼的同时又觉得他雌父如此懦弱。
明明没做错为什么不敢反驳,被打得伤痕累累为什么不会反抗,这才不是他的雌父,他雌父连海怪都敢打,怎么会害怕如此矮小的雄父呢?
正当他想冲上去跟雄父理论时,被身后的亚雌保姆抱住,用力拖回了房间里,不一会雌父回来,保姆将维科偷窥的事情告诉了对方。当时雌父说了些什么维科已经不记得了,他脑子里却清晰的镌刻着那时候雌父脸上的表情。
那是雌父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不是被雄父误会的委屈,也不是被打后因为伤痛而产生的生理泪水。
而是无奈,不仅是对这个世道的无奈,也是对政府统治的无奈,只要还活在伽蓝星一天,他就要面对着雌雄永无止境的不平等待遇。更绝望的是他的幼崽长到后也会步自己后尘,穷其一生挣扎在命运的漩涡里。
维科不懂他雌父,更不懂那些在雄虫面前低三下四的雌虫们,就算他们有精神力,雌虫也可以用骨翅打败他们,何况雌性还这么多,没理由雌虫就要低雄虫一等。况且这个社会上大部分的劳动成果都是雌虫的功劳,雄虫不过就是一群坐享其成不劳而获的蛀虫而已!
不要在跟他说什么一且都是为了种族的繁衍,如果非要在没有犯错的情况下,一方向另一方低头,他觉得这样的种族,也没必要再存在下去。
雄虫数量稀少,不是他们权益特殊化的理由,而政府所做出台的政策,也并没让雌雄悬殊的比例有所改变。
就像得了胃病却要一个劲的吃感冒药一样,都没对症下药过,做再多的治疗,耗费再多的物资财力,出现的问题也不会得到解决。
有时候维科夜深虫静时躺在床上总会幻想,假如有一天伽蓝星被其他种族或者周边的国家打败了,在炸弹和高射炮的攻击下,一切文明和制度都被打回原形。那时候他是不是就能逃出生天,脱离这令人窒息的环境。
不奢求其他,至少能在发情期时领到免费的抑制剂。
维科在梦境中看到了一只虫正紧紧抱住自己,他面部柔和,被光芒团团包裹住,皮肤晶莹剔透,像是一颗巨大的水晶石。自己越努力想看清对方的样子,就越会被那些光芒刺到眼睛。
雌父?是你吗雌父?
正当维科焦急的想喊出那个称呼时,一只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挡住视野,让他的面前变得一片黑暗。
“睡吧。”对方说。
那声音轻而缓慢,像是春天开满花的树下迎面而来的微风,带着暖暖的香甜,复苏着冰冷的心。
不是雌父的声音,却依然很好听。
维科也在梦境中回抱住对方的身体,贪恋的汲取着怀中的花香,再次安眠入梦。在梦中还会睡着,这可真是个不同寻常的体验。
看着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的维科,阑夜秋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瞥了眼丢弃在一边的手帕,上满沾满了自己的血。蓝中带紫,跟雌虫纯蓝色的血液比有些色差,看上去也很绚丽。可他还是喜欢天蓝色,那种大片大片,纯洁无杂的蓝,就像地星的外壳那样广袤无垠,引虫沉溺。
想不到喝雄虫的血也能平息下雌虫的发情期,看来除了抑制剂外,适当摄入雄虫的信息素也能让发情期减缓或者停止。阑夜秋不敢确定他的猜测是否正确,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等会还是去买支抑制剂给他吧。
他将维科环在腰部的手臂轻轻拉开,慢慢从对方的怀抱中抽离了自己的身体。
看着四肢蜷缩在一起的小可爱,因为突然抓不到他,竟然用被子将自己包裹成一个球,甚至连头都藏了进去。
这……有点可爱过头了吧。
阑夜秋挣扎了好久才把视线收回去。
如果维科突然醒来,看到他在就麻烦了。不但要解释冒名顶替混入格斗场的原因,还会暴露自己雄虫的身份。
他倒不怕维科会向政府举报他偷渡什么的,只是直觉告诉他,维科不是很喜欢雄虫,甚至有点抵触。就跟他抵触发情期是一个程度。
通过这两天耳濡目染就能感受到,雄虫在伽蓝这个国家的地位不是一般高,甚至已经到了鼻孔朝天不用眼睛看路的地步。无论是法律,还是社会秩序,都在向雄性的一边严重倾斜。
阑夜秋虽然也是雄虫,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性别有哪点值得骄傲的。就算是雄多雌少,为了种族繁衍对雄性加以保护,也应该在最基本的虫权上做到双方平等,没想到伽蓝的雄虫甚至可以完全免除刑罚,即使杀了虫都不用上法庭接受审判,看来这个国家的价值观实在扭曲的可以。
毕竟第一印象很重要,为了不让维科在了解之前就对他有所偏见,还是等过段时间再解释吧。
他离开后将房门锁好,走出了格斗场,回家路过垃圾场的时候才想起,还没去找光脑。不过看着漆黑的夜色,阑夜秋只能把计划拖延到明天。
听维科说垃圾场每周一清理,只剩两天,时间有点紧,希望事情能进展的顺利些吧。
回到维科的廉租楼后,阑夜秋先挽起袖子把早上散落一地的小黄书整理起来,一本本码好堆在床底下。又去接水把地板拖了一遍。
没想到刚放下拖把门铃就响了,开门的时候阑夜秋跟维科都怔了一下,阑夜秋还以为小可爱大概会睡到明早再回来,这才离他走的时候刚过去半个小时。会不会是关门声音太大把他吵醒了?
他笑了笑,“回来了。”
就转身去整理好的鞋柜里拿拖鞋给维科,腰刚弯下去一半,就被抓住了领子,一把摁在了墙上。后脑磕在墙壁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阑夜秋吃痛的睁开眼,就对上了维科怒气冲冲的眼睛,他心里咯噔一下,随之打了个激灵。
难道小可爱已经知道他是雄虫了?
“维科,其实我……”
维科显然并不想听他解释下去,粗粝的手掌一把堵住了阑夜秋的嘴。
凑近逼视着他:“你今天是不是出去了?”
听着对方的问题,阑夜秋心里越来越凉,果然,维科已经知道了。现在坦白会不会晚了点?
看着阑夜秋缓慢的点了头,维科一拳打在他脑后的墙壁上,用力之大,将本就质量残次的墙板打出了两米长的裂缝。
被洒了一脑袋墙灰的阑夜秋连眼睛都不敢眨,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心虚吧。诺斯说的没错,骗虫果然要不得。
他正考虑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让被讨厌程度降到最低时候,就听维科从胸腔里发出的怒吼:“你就这么贱吗?就算有食物吃、有衣服穿、不用露宿街头,你还是要去卖身!”
“卖……卖身?”
看着阑夜秋一脸懵逼,维科只当他在装无辜,冷哼一声,一把扯开阑夜秋半遮半露的衣领。
阑夜秋低头看去,只见一圈鲜血淋漓的齿痕正印在自己锁骨上,再往下就是胸前的三四枚,而且每个齿痕上都有两个黄豆粒大小的血洞,明显是犬齿锋利的雌性咬上去的。
“……”这要他怎么办,总不能说,就是你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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