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涿叫了辆车回家,他坐在后座,灰色的衣袋铺放在腿上。
现在已是华灯初上,路灯和交错驶过的车辆灯光映照入车内,他摩挲着衣袋富有质感的纹理,若有所思。
片晌后,他拿起衣袋,从开口处嗅了嗅,一股熟悉的,清新恬淡的,杜子佑身上的味道。
他不禁弯起了嘴角。
想必他的这套衣服,十几分钟前还挂在对方的衣橱里,亲密无间地,伴着他的那些昂贵的衣物——挺括的外套,贴身的衬衫,修长的西裤。
他正在回味离开时对方羞赧万分,却故作平静的神情,手机就响了。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心道糟糕,竟然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喂,”他接起电话,“然然姐?”
“涿子?这个点你还没到?”易沛然大喊,那边是震耳欲聋的摇滚,他似乎走到某个角落,噪音小了些,“如果不是知道你过得像个和尚,我还以为你重色轻友,抛下我们和谁约会去了。”
徐涿:“……”你真相了。
他心里有鬼,忙转移话题:“我临时有点事,你们开始了吗?我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说着,对司机道:“师傅不好意思,送我去蓝午。”
蓝午是本地一家比较有名的酒吧,经常举办一些大胆前卫的活动。
“你抓紧啊!”那边喊道,“开场不容错过,你要是迟到了,朋友都没得做!”
他这头赶着去酒吧,杜子佑则上了楼,在房间外的小阳台上凭栏而立。
小区占地广阔,绿化程度高,道路两旁郁郁葱葱,但在夜晚因灯火朦胧,倒显得树影幢幛有点阴森,实在不是值得观赏的景色。
夏日的夜风也是燥热的,他平时是汗不多的体质,此时也感觉皮肤有些不干爽。
但是他不想进去,屋内虽然有冷气,但似乎太闷了些,让人透不过气。
他手掌抚上自己的脸颊,有点烫,再回想自己都干了什么事,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先生,”卫姨敲门进来,把他的睡衣放进浴室,“我给你准备洗澡水。”
“等一下,”杜子佑说,“今天不必了,我自己来。”
卫姨离开,他解开袖扣进屋内,直接去了浴室。他今天想洗个冷水澡。
浴室很大,一面巨大的镜子占了半堵墙,他以前觉得这样的设计毫无实用价值,现在却赤条条地站到了镜子前,打量着自己。
白皙,高挑,瘦削。
他的手指慢慢划过自己的眉眼、鼻梁和嘴唇,最后抵在下颌,稍稍昂首,半垂眼皮,透过浓密的长睫毛注视镜中的人。
美吗?
念头刚出,他便浑身打了个颤,像是做了什么罪恶滔天的事。
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好好留意过自己的身体和容貌,他所受的教育严格而古板,不允许他有任何非正统、叛逆的想法。
他必须严肃、坚强、无坚不摧,像个“真正的男子汉”,“美貌”绝对不是“真正的男子汉”应该拥有的东西。
这张俊美的脸长在他身上,却仿佛不属于他,没有人衷心地赞赏,他自己也被不准许为自己的身体感到骄傲。
他被剥夺了成为独立的一个人的权利。
杜子佑侧了侧身,扫视自己侧面的线条。
“……气质动人,相貌出众……”徐涿义正辞严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杜子佑笑意爬上嘴角,有人喜爱自己的容貌,竟能让他如此快乐。
不,别的人不行,是徐涿才能有这样的待遇。
他咬着湿润的嘴唇,改用挑剔的目光再次打量自己。
是不是太瘦了些?
他不是温室里懵懂无知的娇花,成年人的那些事情多多少少知道点。
男人不都喜欢翘臀么,他想,还要摸起来手感好。
他捏捏自己的手臂,好像真的是肉不够,有些干巴巴的。
他心里头念着事,洗完澡出来就打了个电话给程医生。
“体检?你今年刚体检过,最近哪里不舒服吗?”对面问道。
“没有,”杜子佑说,“我觉得自己太瘦想加强锻炼,请营养师和健身教练做一下评估。”
*
徐涿到达蓝午,一推开门就被嗨翻天的声浪震破鼓膜。
他从疯狂的人群挤到老地方,几位好友已经喝了一轮正在兴头上,有伴的几个甚至拥吻成一团。
徐涿扫一眼没看到易沛然,倒是叶书楠招手朝他喊:“涿子!坐这边!”
他挤到叶书楠旁边坐下,立即被塞了一杯酒:“迟到了啊,罚酒一杯。诶,你怎么拿着衣服来了。”
“别乱动啊。”徐涿警告道。他平时不怎么抽烟喝酒,一杯倒是无所谓。
他抿了一口,大声问:“然然姐呢?”
“后台准备,”叶书楠喊叫着回答,“你小子来得太晚,暖场都已经开始了,然然姐要准备开场。”
徐涿啜着酒环视一周,彩色的灯光变幻,高高的舞台上有一男一女伴着狂躁的音乐大跳热舞,全场的气氛渐渐被调动起来,舞池里越聚越多人。
旁边一名穿着皮裤的妖娆男子扭着腰过来,要往徐涿身上贴:“帅哥一个人啊?”
叶书楠面露戏谑,看好戏地看着他们。
徐涿伸手拦下他,礼貌地微笑:“抱歉。”
他高大英俊,才吸引想打一炮的男子过来。他本来不强求,但是徐涿如此性冷淡的作风反而激起他的征服欲。
“帅哥不喜欢我么,”他弯腰和徐涿干杯,脸凑得极近,宽松低领的上衣垂下,苍白的胸膛一览无遗,“我技术很棒的哦,绝对干净。”
徐涿脸上的微笑不变:“不了,谢谢。”
语气坚决。
妖娆男子气馁地扭着腰离开,叶书楠哈哈大笑:“涿子今晚的第一个,加油,争取破一晚22个的记录。”
徐涿翻了个白眼:“我就搞不懂了,你们每次都选这种地方,我以为你是直男?”
叶书楠拍拍他肩膀:“谁说gay多就是gay吧了?不都图个热闹,还有哪儿比得上这里热闹?”
徐涿半躺到座位上,说:“你女朋友知道你来这里?”
叶书楠摊开双手:“我叫她一块来了啊,她嫌弃人太多,还要我定时定点给她汇报,一点前必须回去。唉,我们有家室的人,哪能像你们这样自由自在。”
徐涿不言语,似笑非笑地看他。
“你干嘛呢?”叶书楠觉得他笑得太过渗人,顿了下瞪圆眼睛,问,“难道,难道你脱单了?”
徐涿拣了粒花生米扔嘴里,咔咔地嚼,点点头。
“我去!”叶书楠在座位上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和谁?我认不认识?”
“嗯……”徐涿想了想,“不算认识。”
叶书楠还要再问,突然全场灯光熄灭,轰鸣的音乐停止,下一秒全场骤亮,将整个酒吧照得如同白昼,然而这白昼只持续了半妙,便开始快速闪烁,紧接着彩色的灯光也加进来,同时音乐从无到有、愈加轰响,场上的人群爆发欢呼,焦点落到舞台上。
舞台出现一个人身着华丽的欧洲古典宫廷裙,浓重的眼影,暗红的嘴唇,扶着巨大的裙摆,在观众挥举的胳膊的簇拥下走着猫步,站定,飞吻。
仿佛引信被点燃,场上的欢呼到达最高点,徐涿觉得自己心脏都在震动,叶书楠对他大喊了一句,他都听不清:“什么?”
叶书楠凑近他的耳朵,声嘶力竭地喊道:“然然姐牛逼!”
徐涿大笑着点头,半躺在座位上观看表演,偶尔和旁边的人大哄着交谈两句。
整场表演要持续到半夜一点多,叶书楠提前离场,徐涿和易沛然打了招呼,也一起离开。
叶书楠太过投入,已经忘了之前要问徐涿的问题,摆摆手开车回去,徐涿也打了个车回到家里。
他被现场的情绪感染,现在还觉得兴奋异常,再加上喝了点酒,心里躁动着,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杜子佑。
幸好他及时清醒,想起已经半夜三更,对方恐怕早已入睡。
然而心里的冲动难以抑制,不吐不快,便退而求其次,给对方的微信发了条语音,像个疯子一般,嗓门嘹亮地,对着手机大哄大叫:“子佑我想你!”末了再加上一句,“晚安!”
明天他就能看到消息了,徐涿心底想着,扔下手机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却看到新消息提示。
是杜子佑的语音,很短,只有一秒。
徐涿惊喜若狂,心脏砰砰跳,拿起手机凑近耳边,屏住气息,点下语音。
熟悉的清冷的声线,却带着暖意地,缓缓吐出很轻的两个字:“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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