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听西施和范蠡泛舟五湖的故事吗?你说,我们像不像他俩?”
一旦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洛桐语总是想找机会表达出来,她一向性格直率,并不喜欢藏着掖着,“矜持”一词也不存在于她的字典里。
“但这只是传说而已,事实上西施被勾践的君夫人沉了江,哪有什么动人的爱情?”
师父说得平静,洛桐语却听得生气,好端端的游湖兴致一下子便消失殆尽。她决定要和师父争论一番。
“师父何以见得?怎知你说的便是史实真相,而我说的就只是美好传说?”
“《墨子.亲士》篇中说‘是故比干之殪,其抗也;孟贲之杀,其勇也;西施之沈,其美也;吴起之裂,其事也’,墨子出生略晚于越灭吴,当可信其言。”
“东汉袁康的《越绝书》记载‘西施亡吴国后,复归范蠡,同泛五湖而去’,可见西施与范蠡共游五湖之事也并非稗官野史,也有史书可考。”
“墨子所处的年代跟西施更为接近,应该更可信。”
“但师父有没有想过,墨子文中提到的西施并非是灭吴有功的那个女子呢,西施也有可能只是对美女的一个泛称而已,《庄子》、《孟子》、《韩非子》、《管子》中均有提及西施,可见我的论断是有一定道理的。而袁康书中所讲的西施却实实在在是吴越争霸的那位乱世红颜。”
洛桐语不依不饶地继续辩着,她心中的美好爱情绝不是师父一两句话就可以让其幻灭的。
她觉得师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她,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师父一定是看出她不高兴了,让她一回,不想坏了她游览西湖美景的大好兴致。
不过好心情已然被破坏,洛桐语吵着要回岸边。
小船划至对岸,师父看她一副悻悻然之态,不免有些心疼,买了糖葫芦哄她开心。
还是师父最了解她,作为一名资深吃货,一串酸甜可口的糖葫芦的确能让她的不悦一扫而空,美丽的好心情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既然时辰还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决定要和师父登雷峰塔一回。
登上塔顶,她又想起了许仙和白娘子的凄美传说,尽管方才刚刚碰壁,她还是想再对师父旁敲侧击一番。
“师父,你说白娘子被关在雷峰塔中,是不是从未悔过?人活一世,真心爱过,即便飞蛾扑火,便也无怨无悔了。”
“可是人妖殊途,这样的结合注定不能善终,那当初又何必再一起呢?”
洛桐语再一次被打击,这次她不想和师父再争辩些什么,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想要美好的结局,一切都要慢慢来,师徒名分已定,师父一时不能接受自己的感情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洛桐语深信,那个人对自己那么好,那么关怀,心中一定是有她的,她要慢慢用真情融化他的那些世俗理念。
反正每日朝夕相对,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
洛桐语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共游杭州,泛舟西湖,同赏雷峰夕照的美景恐怕是师徒二人最后的欢乐时光,自那之后,师父总是对她若即若离,说是若即若离其实也只不过是她的自我安慰罢了,更多的时候师父常常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冷若冰霜的脸庞。
洛桐语不愿再继续回忆,因为接下来的甜蜜里夹杂着太多痛苦的记忆。丹辰旧事也好,繁花风月也罢,一切都成过往,随李仁重回京畿,查清冤案,才是她现在需要做的。
她不能继续沉浸在往日的欢笑与痛苦中无法自拔,既然过了三月,师父还是未下山寻她,师父一定是不要她了。没有了无所不能的师父,她只能凡事靠自己。
说好要放手,但洛桐语的内心深处还是想着师父,念着师父的。那些刻骨铭心之事,哪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她在平定州中开设“陆羽茶社”,一来是为了收集消息,等待时机;二来也是为了等候师父下山来寻她,赌气出走,她不相信师父就真的放心让她一个人独自前去冒险,独自去面对未知的将来,独自去应对强劲的对手。
如今看来,她还是高看了自己在那个人心目中的地位,丹辰山没有她又怎么样,师父还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逍遥居士,并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感到痛苦与悲伤。
但无论如何,洛桐语并不恨师父,他有他的坚持,他有他的顾虑。
洛桐语还是感谢师父教会她的一切,师父送给她的“昊语茶庄”也为她新开的茶社提供了最正宗的西湖龙井,要不然生意怎会如此之好,怎会如此之快让她有重回京畿的良机?
很想让师父下山来看看她的“陆羽茶社”,都是按照他喜欢的样式布置的;很想再亲手为师父沏一杯杭城快马运来的西湖龙井,师父曾经说过她的茶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泡的茶最是好喝,沁人心脾,喝上一杯,一解整日疲倦。
但一切的一切终是过往烟云,有些人注定不属于她,有段情注定没有开始便已落幕。
回想着过往种种,已是天明。这一夜,洛桐语无眠,也未按照惯例修习蛊术,这让她不禁有些自责,发誓再也不能如此放纵自己,随心而为。
楚福为她准备了可口的早餐,虽没师父做的那般美味,但也还算精致,她知道楚福是花了心思的。
这半年来,的确是辛苦了楚福,他也年逾古稀,要不是洛府突遭变故,他应该好好颐养天年才是。
危难之时见真情,洛桐语打心眼里感激楚福、楚莲涟祖孙二人,洛府有难,他们也是不离不弃,这份情谊她都不知该怎么回报,只能期待早日让父亲沉冤得雪,再帮楚莲涟寻个如意郎君。
“楚爷爷,快过来同我一起用早膳。”
“主仆有别,小姐,我还是去厨房用膳更妥帖些。”
洛桐语下山后一直与楚福以祖孙之名共同生活,每次用膳她都要叫楚福很多遍,楚福就是不肯过来。
久而久之,她也就随他了,既然老人家顾着规矩,她也不好强人所难,但今日不同,她决定势必要说服他。
“楚爷爷,我现在就是您的孙女啊,千万不要再把我当什么小姐了,洛府没了,父亲也不是什么太医院使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应该说我连平民百姓都不如,我现下可是罪臣之女啊。”
洛桐语说得有些落寞,本来只是想劝楚福共进早膳而已,怎么说着说着就伤心起来,楚福赶紧上前相劝。
“小姐莫要难过,你如此冰雪聪明,老爷的冤案你一定可以查清楚的。在我楚福心里,小姐永远是小姐,洛家待我恩重如山,当年若非老太爷出手相救,我早就病死在街头,哪还有今日?老太爷不仅分文未取,还收留我在身边,大恩大德,我楚福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
重提旧事,楚福也略微有些激动,眼眶中不禁泛起泪花,人上了年纪,最爱回忆往事,一想起往事就容易触动内心深处的情感。
“楚爷爷,明日我便要重回京畿了,此番离去,也未知吉凶,你我也不知何日才能重聚,所以今天这顿饭,您一定要陪我吃。”
“好,好,好,那老奴就陪小姐一起。”
洛桐语一边喝着小米粥,一边想着下一步的安排,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再和楚福交待一下。
“楚爷爷,莲涟还是要继续做‘陆羽茶社’的掌柜,每月十五的茶艺表演不能因为我的离开而停止,这样才不会引起赵鸿的怀疑。还得委屈莲涟在城外再多住些日子。”
为了不引人注意,洛桐语吩咐楚莲涟住到了城外,改换了男装,并且不定期地改换住的旅店,以防行踪泄露。
“小姐放心,莲涟的身形本就和你十分相像,蒙着面,我都会有些恍惚,外人更是无法分辨。我一会儿就出城去嘱咐她继续茶艺表演的事。”
为了方便联络和交换消息,洛桐语和楚莲涟约定了每两日都会在城外的一处废墟见面,那里人烟稀少,最是安全。
“楚爷爷,还是我去吧,我的轻功虽然差些,但寻常之人还是没有办法跟踪我的。您年纪大了,荒郊野外的还是不去为妙,况且我也怕赵鸿会怀疑我们的身份,派人跟踪,您不一定甩的掉他们。”
“小姐说的是,那还是跟原来一样,一会儿出门,万事小心。”
“楚爷爷,真是难为您和莲涟了,为了陪我上山学艺,让你们祖孙二人分离数年,如今你们还是不能住在一起,真的是我的过错。”
“小姐说的哪里话,莲涟能跟着小姐,是她的福气。在丹辰山,跟着欧阳大侠,她也学了不少本事,虽然没有小姐的天赋,但这丫头七七八八学会的本领将来也能安身立命不是?连密不外传的蛊术小姐都不曾瞒她,看来小姐是真的拿她当自己的亲妹妹。之前听这丫头提过,小姐让她驱蛊,不仅需要浸入小姐血液的艾条,还需要念动咒语,这次小姐让我替赵宣驱蛊,却是不用咒语,不只是何道理,莫非是小姐的蛊术又精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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