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竭尽全力,路上不曾有片刻耽搁,再加上有驿站快马相助,花了不到一日一夜的工夫已到了京畿。
京畿极大,管家又从未到过李仁的医馆或是府宅,况且他到京畿之时天色已暗,虽有老爷给的地址,找寻起来却也并非易事。
他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向路人打听。
那人听说他家老爷是李大夫的好友,立马热情起来,不由分说就在前面为管家引路。
说来也巧,此人曾患有顽疾,找了很多大夫都不曾治愈,前年多亏了李仁才药到病除。
他对李仁那是感激涕零,一直将之视为救命恩人。
其实在皇城之中像他这样受过李仁恩惠的病者实有不少,也难怪管家随意打听就给遇上了。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管家便已随着引路人穿街过巷到了李宅。(注:按照古人计算时间的方法,一盏茶为十分钟。)
李仁素来喜静,因此他的府宅坐落于京畿偏僻之处,若无人指引,寻找起来倒也要颇费些功夫。
管家谢过路人,向门房说明了来意,随其匆匆向李宅深处走去。
穿过清幽的花园(说是花园,其实称之为药圃似乎更为妥帖,别人家中花园所栽皆是红花绿草,而李宅的花园之中种的却是各种药材,看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光),二人便到了李仁的书房。
李仁此时正专心研读医书,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了,若无要事,吃罢晚饭便会静坐于书房之中翻阅医书,孜孜不倦地钻研探索医术。
天色已晚,李仁方才还想读罢此篇便去安寝。名声日盛,来医馆求医者日渐增多,他不忍拒绝任何一位登门者,白天自然辛苦疲惫,因此想早些安歇。
李仁认得赵府管家,见他到来,不免吃了一惊。难道是许久不见,老友想念自己差遣管家特来邀请?
还没等他开口相询,管家已从包裹之中取出书信呈上。
李仁一边接过书笺快速浏览,一边听管家异常着急地诉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宣乃是好友的独苗,虽说这孩子平日里行事有些跋扈,但对他这位世叔向来尊重,他也是看着赵宣长大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李仁立马叫人准备了马车,趁着还未宵禁赶紧出城,随管家匆匆向平定州赶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管家离开之后,赵府之中却并不平静。
既然查找不出病因,按理说赵宣就应该一直昏迷。但未曾想到第二日他竟奇迹般地醒来,而且像没事人一般下床走路,活蹦乱跳,谁也料想不到方才他还是躺在病榻之上的将死之人。
赵知州见儿子病愈,连呼“苍天庇佑”,但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便传入耳中,这声音他再也熟悉不过,分明是自己的爱子赵宣。
赵大公子无药自醒,本应值得庆幸,但怎料醒转还不如昏死来的好些。
昏迷之时,无痒无痛,全无知觉,这一旦苏醒,却觉浑身奇痒难忍,似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乱爬,又如有千万只昆虫在肌肤上噬咬。
这些虫蚁仿佛还不满足于对皮肤的侵蚀,它们一点一点钻进五脏六腑,大有不将心肝脾肺等器官侵吞干净就决不罢休的气势。
这种感觉远比拿刀在身上割上千道万道更为痛苦,更为难受。
赵宣自打出娘胎就未吃过什么苦,父母宠爱,尤如珍宝,再加上他体格强健,未曾受过大病侵扰。即便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也是立马请来州中名医,开出最好的药方立马治愈。
这侵入骨髓的奇痒让他有生不如死之感,除了用手不停地抓挠自己的全身,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皮肤毕竟是皮肤,它怎么也不可能如石头一般坚韧,再者说赵大公子身娇肉贵的,这抓破的几率自然也直线上升。
过不了多久,赵宣全身已流血不止,身上全是一道道抓破的伤痕。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知州立时傻了眼,直至爱子那触目惊心的鲜血映入眼帘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赶忙吩咐仆人捆住了赵宣双手,决不能让他再这般抓挠,否则恐怕会皮肤溃烂。接着他又吩咐家丁找来夏朴及州中其他名医,让他们速速诊断儿子出现的新病况。
如之前无异,名医会诊仍是不知病因何在。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开些止痒一类的方子让赵大公子减少痛苦。
但这事说也奇了,这些止痒的草药居然对赵宣之痒毫无功效。
知州大人听着儿子的声声惨叫束手无策,只能希冀管家早些将李仁带至家中。
此时此刻,李仁已是赵公子最后一道救命符了。
这两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夫人担心不已。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听着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昨日的沉着冷静已荡然无存,她恨不能以身相替,真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老爷,这便如何是好啊,你可得赶紧想个办法救救咱们的宣儿啊!”在赵夫人心中,赵知州才智过人,即使遇到再大的难题也没有他解决不了的。
“夫人呢,你说处理州中大小事务我是行家里手,可这治病行医之事,我赵鸿却只是个门外汉啊。你且宽心,我已让管家快马去了京畿,只要李仁来了,咱们的宣儿一定能痊愈的。李仁的医术你是知晓的。”
赵鸿嘴上说着宽慰夫人的话,但其实他自己的心里也是没底。
昨日赵宣只是昏迷倒还好说,但今日这奇痒不止的症状令他这见多识广的知州大人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样的怪病他也不敢确定李仁是否能想出行之有效的药方对症。
“京畿离咱们平定州最少也有一日一夜的路程,管家昨儿个出的门,最快的话叔叔也要明日才到。可今日宣儿怎么办,咱们就只能这样捆着他吗?”
李仁与赵鸿兄弟相称,且赵鸿并无亲兄弟,赵夫人口中的叔叔自然便是李仁。
“夫人,那你说怎么办?今日这般症状,我倒还是希望如昨日那般昏迷不醒,至少躺在床上宣儿无痛无痒,不似今日这般痛苦难耐。”
昏迷,对啊,能不能让宣儿继续昏迷?赵鸿似是灵光乍现,突然有了好法子。
“夫人,老夫有办法了!”赵鸿一边说着,一边向屋外走去,快步前往客厅找夏朴商量对策。
“夏大夫,您是‘金针圣手’,宣儿的怪病虽说棘手,但您看是否可行针让宣儿昏睡,听着这一声声惨叫,我怕是他要把嗓子都喊破了!”
夏朴和其他大夫正在客厅商议,这样奇怪的病症让他们根本无从下手,但未有知州大人吩咐也不敢离去。
况且赵知州平时待人极好,百姓但凡遇到难事上府衙找他,不管大事小情,他都尽力解决,从不摆大老爷的架子,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大家虽说不喜欢赵公子,但是父母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念着赵知州的好,他们也是想尽办法想要治愈赵宣,互相讨论研究,总比回家置之不理要好些。
“赵大人所言极是,老朽不才,虽不能治愈公子之病,但让公子昏睡倒是尚可。只是不知昏睡之后要如何,赵大人可有良法?”
听赵鸿说要让爱子昏睡,夏朴倒也觉得此法可行,之前也不是未曾想到,只是赵公子身份特殊,况且病因未明,扎针另其昏睡毕竟治标不治本。
夏朴也担心让其昏睡之后不知是否会出现其他怪状,因此也未敢贸然提议。眼下既然知州大人自己想出此法,他也愿意姑且一试。
“夏大夫放心,我已差人去京畿请我的好友李仁李大夫,快则明日,慢则后日,李兄便可到府上为犬子诊治,他来了,或许会有些办法。”
听到“李仁”二字,夏朴一颗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大半。
“京畿圣手”李仁,那在他们杏林可是声明显赫,治愈的怪病更是不计其数。
听说这几年皇亲贵胄找他看病之人不在少数,前些日子他还听到坊间传言李仁可能会去太医院为官,不知是真是假。
“李大夫来了那是再好不过了,公子的病一定会没事的。再复杂的症状到了李大夫手上,他也是游刃有余,药到病除。老朽这就为公子施针。”
夏朴的银针着实了得,只见他在赵宣的身上飞快行针,不消片刻,屋内鬼哭狼嚎的叫喊声立时止住,赵大公子昏昏睡去。
“夏大夫,您受累了,一夜未眠,暂且回去休息,宣儿若再有事,我再派人去府上请您。”
“多谢赵大人体恤老朽,老朽上了年纪,身体确实大不如前,我且回去歇歇,若有事,您尽管差人来叫便是。李大夫来了,老朽为他打打下手也是好的,也能让老朽开开眼界,学习一二。”
从昨日戌时被拖至茶社诊治到现在,已有十四个时辰,除了深夜闭目养神了一个时辰,一直与众大夫探讨研究,未曾歇息。此刻以近晌午,他也已然是身疲力竭。
赵鸿差人送走了夏朴,也让其余大夫回去歇息,只留了两名医术不错又年纪较轻的大夫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儿子躺在床上满身纱布(赵宣抓伤后包扎的),他是多么盼望李仁能快些到来,可惜这位老友不会骑马,马车的速度自然是要慢些。
看着夫人依然守在床边,他劝夫人且歇歇,可是夫人哪里肯听,此时此刻不能亲眼看着爱子,她是万万不能放心的,生怕一不小心打个盹,她心爱的宣儿就飞得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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