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鹤宁眯起了眼, 警惕着, 像极了被人盯梢而有所察觉的凶兽,浑身都紧绷。
——太子要帮他出气?
不狠狠坑他一把,他就该烧高香了。
太子见他满脸的不信任, 那阴沉的眼神,分明已经多想,是好气又好笑。
最终还是嗤地笑出声,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太子自己想想也觉得刚才脱出而出的话有点好笑, 怎么就突然同情心泛滥了。
许鹤宁听着太子像要掀翻屋顶的笑声,脸都黑了。
狗太子哪里是要帮他出气,是看他笑话吧,比许家人都烦人!
他把茶杯放下, 站起身就要走。
太子忙收声,指指空椅子让他坐下,正色道:“明儿许家就得掏银子,户部会记下账, 孤明日不会到场,你也留在府里休息。”
意思是不让他掺和许家此次赈灾的事。
许鹤宁沉着脸, 心中一动,想到什么道:“他们敢?”
“人到了要自保的时候, 什么不敢?”
此话一出,许鹤宁倒是认同的。
皇帝十分注重西北的旱情,迫切希望能够早日治旱,恢复名声。
工部和户部担着十分打的压力, 也怕有了银子仍旧会做不好,自然要给自己找后路。
太子是怕工部的人要找户部提银子开始修水利,趁机狮子大开口。如果户部不愿意,太子在场,势必要太子去谈和。
可要是工部拿了银子,却没有做好工程,那太子就得担上监察不利的名声。反过来,工部一次没能分配到足够的银子,太子当的和事佬,也得担上延误工程的过错。
而户部那头,更是能一推了事。
太子只要露面,出事就都是他受过,所以太子索性不出面,仍由工部户部继续狗咬狗。
——狗太子真是满身心眼。
要是换了他在场,搞不好工部户部就银子扯皮的事情,再敲竹杠到他头上。许家能拿多少银子,他心里门清的,再多是极挤不出来的。
所以到时不管哪部出了问题,都能怪银子上头,不就是怪他上头了。
许鹤宁把他们的套路摸得明白,心中冷笑。
这些个文官,都不是好东西。
“如今是多事之秋,我们来是冲着功劳来的,又是同一阵线,孤是坦诚地想和肃远侯共事。”
太子推心置腹地说,许鹤宁挑挑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现在这种同一阵线。
厨房此时送来膳食,魏公公特意备了酒,太子接过朝许鹤宁举杯。
许鹤宁却是端起茶:“殿下既然明知我冲着功劳来的,还是别喝那玩意了,出事了我还得陪葬。”
太子错愕,下刻哈哈笑:“那孤为了肃远侯,也得保重才是。”
许鹤宁被他肉麻得打了个激灵,觉得狗太子今晚可能又把脑子丢什么地方了,才会这么反常。
次日,工部和户部果然吵了起来。
许尉临也不是蠢的,把银子如数转交,就跑得比兔子还快,让工部户部想找个人当导火线都找不到。
没有导火线,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去请示太子,最后两部的人只能各退一步,立好账目,自忙字的去了。
太子等他们立好账目了,这才慢悠悠出现在府衙里,制定各项赈灾款拨到西北各地方的时限和工部某阶段工程完成的视线,委实是把两部按得死死的。
许鹤宁过后听闻,淡淡一笑。
太子没点能耐,肯定也坐不稳这个储君之位。
而云卿卿今日听到了不少八卦,都是关于许家的,其中就有许家二爷败家的事迹,再有是许家两兄弟不和的那些破事。
虽然都是后宅阴私,但是打发时间还是很不错的,她听得津津有味,还复述给许鹤宁听。
“原来许尉临亲兄弟间还闹不和,那秦氏是个拎不清的,把幼子都宠废了,叫长子寒心不说还拖后腿。”
说罢还感慨道:“其实这样看,许尉临是操碎了心,才导致后来剑走偏锋,把我给骗出去好见你。我要摊上那么个弟弟和娘,估计早被逼得自暴自弃了。”
还得处处算计,谨慎小心周旋,心性已经超过一般人。
许鹤宁闻言,伸手去掐她下巴,把人转想自己:“怎么,夫人要可怜他不成?”
云卿卿啪就拍开他的手,捏住自己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哎哟,谁家醋瓶翻了。”
许鹤宁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不但不臊,还直接把人按到,把嘴凑了上去:“你尝尝,这里也算。”
可把云卿卿逗得直乐,还被啃了好几口。
但是云卿卿无聊的日子只持续了半日,傍晚前,西安城里的富商太太们就送来各种拜见的礼物和邀请做客的帖子。
她看着那些礼物,知道自己从了那些人眼中的跳板了。
许家搭上许鹤宁,明面上是得了皇帝赏识,是叫人羡慕的。那些富商太太,多半也想趁机会从她这里走门路。
皇帝不在这,可储君在啊。
只要她愿意给牵给线,他们能给太子跟前送点东西,就相当于在太子那边记上号了。
云卿卿是个通透的人,能傻傻叫他们利用或是同流合污吗?
自然是一视同仁,把礼物都给退了回去。
这样一来,富商见自家太太讨好肃远侯夫人那行不通,就亲身上阵求到许尉临那头。
许尉临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要难保,肯定不会再给许鹤宁惹事。
但推拒过后,就已经是得罪其他同行,要被记恨一笔的,往后许家跟他们有生意合作往来的时候,免不得要受阻碍。
到了这个时候,许尉临猛然反应过来,恐怕这已经是许鹤宁的算计之中,许鹤宁根本就没想要许家好过的。
许尉临脊背一寒,忙去把管事喊来,问起先前的事:“那些嘉兴来的人,有暗中去肃远侯那边吗?”
管事忙去打探,得到消息说:“他们间有人离开西安,像是回南边去了,倒没有往肃远侯那头去的。”
许尉临莫名,同时又是松一口气。
看来是没有打听到什么。
他母亲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当年的事没有留下活口和把柄才对。即便那些是许鹤宁派的人,打探不到什么,被派回南边很正常。
这反倒是好消息。
许尉临刚送一口气不久,就再想起今日得罪同行的事,脸上又露出苦笑,想来想去次日还是去求见许鹤宁。
不巧的是,许鹤宁今日陪太子到附近的一个县城,他来了三回,才在天黑前见到人。
许鹤宁神色冷淡,可没有赶他离开,还请了他进去坐下说话。
“三弟……”许尉临刚张口,就被他冷眼扫过来,忙又改口,“侯爷,那日我母亲多有得罪,我在这里给侯爷赔不是。今日来,是履行先的承诺。”
“如今赈灾款已经入了户部,许家余下的所有产业和能动的现银账目在此。你可以放心,再没有暗账,侯爷若过目之后觉得没有异议,我就按先前所说,我与二弟占这些产业的四份二,余下的两份都归入你名下。侯爷再不放心,可以请太子殿下当见证。”
许鹤宁安静地听闻,突然发笑:“许尉临,到了这个时候,你何必还算计什么。请太子当见证,这不是告诉天下人我许鹤宁有多少银子?财不露白,许尉临你不懂?”
许尉临脸上血色霎时褪去:“你误会了。”
“有没有误会,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你要给我四份二的家产,我也没有不敢收的,毕竟充到国库里,陛下要是一高兴,就当我花银子买个爵位,给我个国公爷当一当也有可能的。”
许尉临闻言,手猛地一抖。
已经彻底明白他的意思。
是的,许鹤宁一开始就没想过放过他们长房。
四份二的家产给皇帝,那他自然是要拿他们兄弟的那两份来抵。
但那不是会是明面上的,所以……许鹤宁是要暗中伸手到许家产业里,偷天换日,再逼垮他们这一房。
“三弟!但凡留一线!你母亲与你无辜,我又何尝不是被牵连受无辜,如今我是诚心补偿你们母子。”
许鹤宁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许尉临在与他对视中,从他带着戾气的双眼中看到不屑,最终是一脸颓色离开的。
在许尉临离开后,云卿卿发现许鹤宁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摘了腰间的玉佩,沉着脸用指尖摩挲了一遍再一遍。
“你在想什么?和许尉临又闹不开心了?”她在他身边坐下。
他顺势把她搂在怀里,正想说什么,陈鱼就在窗外喊他:“大当家,你快出来一下。”
许鹤宁只能把人放开,先出去看何事。
陈鱼神秘兮兮把他就拽到一边:“宁哥,你猜我在大街上看到谁了!”
“这大西北的,难不成你还遇到旧相好不成?”
激动得脸都红了。
“哈?”陈鱼瞪大了眼,“我是那种到处都有相好的,还至于到现在打光棍?!我见到刘富了!”
“谁?”这回轮到许鹤宁诧异了。
“对,就是我们都认识的那个刘富,二哥手下那个精明得跟猴一样的刘富!”陈鱼摸了一下下巴,继续说道,“你不是让我看看这儿有什么好吃的,给嫂子带回来点尝尝,我就在大街上看见他了。”
“他乔装打扮过,本来我没认出来的,结果他一说话,我就听出嘉兴口音。而且刘富小时候不是摔断过左腿,走路总是左脚伸不直一样,一般人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我们都在一块多少年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本来想喊他的,可发现他鬼鬼祟祟,还特意去避开在街上巡视的锦衣卫和禁卫。”
太子在城里,锦衣卫和禁卫每日还会分出人在城里巡视。
“老二派他来西安干什么的,从来没有听他提过。”许鹤宁也觉得怪异。
刘富可是老二的左右臂,被派到西安来。
难道是还跟太子有什么来往,刘富才受命来的?
可他很快就否定了。
太子不可能那么傻,连刘富都知道要避开锦衣卫和禁卫,难道太子会冒着在锦衣卫跟前暴露和刘灿有来往的危险,再吩咐什么事情?
毕竟皇帝还记着上回嘉兴出海的事,一被发现,即便没有抓到贾家的人参与,皇帝也得怀疑太子又掺和私自出海。这是皇帝的一个禁忌。
太子不可能犯蠢。
这宅子都是锦衣卫,绝不可能这样送消息,为了保证安全,锦衣卫连东宫侍卫都暗中监视的。
那刘灿派人来的缘由是什么?!
陈鱼自打上回刘灿受伤,再说起刘灿的事,已经能很好控制情绪。来见许鹤宁前,已经猜测过是不是和太子有关,推断结果是和许鹤宁一样,都认为不是为了太子而来。
“你没打草惊蛇?!”
许鹤宁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刘灿连浙江的生意都没做全,也不可能舍远求近到西北来做什么鸟生意。既然这些都不相关,唯一相关的,只要他……和在西北的许家。
陈鱼闻言,得意一笑:“在他躲避锦衣卫的时候,我就留了个心眼,没去相认,还往边上躲了下。他肯定没有注意到我,我已经探到他落脚的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会在十二点前~~错字三更后再抓~先赶着码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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