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小说:相敬如宾 作者:南风歌
    沈楼习惯从别人身上找原因,他的弟弟习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沈复生小时候一度做到了每日三省吾身,他好好学习,成绩优异,尊老爱幼,从不淘气,再加上街坊四邻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夸的,“小棋长得真漂亮”。

    沈复生认为自己有这么多优点,而缺点基本为零,所有爸爸没有理由不喜欢他,所以他理直气壮地扑向了那个在母亲嘴里狼心狗肺的男人。

    让沈楼大跌眼镜的,弟弟居然成功了。狼心狗肺的沈大路把他抱在怀里,把狐狸精的脸都气青了,一边陪着笑脸面对领导,看向自已弟弟的眼神像却一把把小飞刀,嗖嗖地往沈复生身上扎。

    可是沈复生一无所觉,挂着眼泪,紧紧搂着沈大路的脖子,走在所有人簇拥的最中央,理所当然地站在沈大路身边陪他剪彩。

    沈楼本来觉得弟弟对着抛弃他们的人渣哭太丢人,可是看着狐狸精拉长的脸,他又隐约觉得脸上挂着眼泪的弟弟还挺厉害的。

    直到后来遇到杨露,他才发现眼泪实在是一个毁天灭地的大杀器,小时候的弟弟是无师自通。

    靠着沈棋的一哭一扑,他们兄弟二人成功地成为了优秀企业家的儿子,那几天的生活,沈楼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像是一个梦。

    和沈大路一家在一起的那些天,方妍对他不屑一顾,尽管他一直挑衅她,出言不逊地羞辱她,方妍看他的眼神始终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惟独对安静沉默的沈棋,她的表情总是让沈楼不寒而栗。

    “最后一天的宴会上,那个女人当众诬陷复生偷了她的名表。”沈楼笑了笑,“老套的把戏,但是很管用。外面坐着的都是我们当地的街坊四邻远近亲戚,比起陪那些领导喝酒谈生意,这才是沈大路衣锦还乡的重头戏。那个女人的把戏一点也不高明,明目张胆地诬陷,我都看得穿,我不信沈大路看不穿。只是闹到亲戚街坊们面前,沈大路选择维护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转天他们就走了,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我们。我妈性子要强,本来街坊们陪她骂沈大路,现在都议论她没教好孩子教出个小偷。她当然受不了,后来重组了家庭,去了G城。我那年高中毕业,复生放在老家有爷爷奶奶照顾,我就出来打拼了。我俩人生的两次重大变故都是因为沈大路和方妍,你说复生他能跟沈大路站一边么。”

    杨露听得赞叹两声:“你们这是属于豪门恩怨么,真够曲折的。看你弟弟现在还跟沈大路正常来往,一点看不出来以前的遭遇,所以人家有两千万,你一毛钱都没有。”

    “你怎么还惦记那两千万呢,是老公我不能挣吗?!”

    “谁把那两千万看在眼里了,我是替你打抱不平!这不是钱的事,是偏心,偏心知道吗?不过算了,知道内情之后我觉得沈大路的偏心也没什么好的,他爱偏心谁就偏心谁吧,咱们一家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

    沈楼听到妻子这么知书达礼,差点就给跪下了:“我的姑奶奶,你总算不钻牛角尖了。咱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就对了。”

    杨露白了他一眼,突然捂住肚子:“唉呦,沈楼,你儿子踢我!”

    沈楼顿时化身傻爸爸,围着妻子团团忙碌起来。

    他也曾愤世嫉俗满腔怒火,是杨露的出现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让他不再总是被年少时的苦难牵绊,能够满怀希望地面对明天。如今一个小生命即将临世,那些久远的旧事更加只似故梦一场,再提起时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心情激荡。

    他虽然埋怨复生对沈大路不计前嫌,但其实这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他放心不下孤家寡人生活清贫的兄弟,又不能真的生活在一起。

    他们都已长大,已经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替别人背负人生的年纪,他能背负的也只有一个杨露而已。这么多年,谁辜负谁,谁亏欠谁,算得再清楚又能怎么偿还?沈大路还不回他们兄弟的童年,即便可以,他也不想回去那没有杨露的岁月。

    小时候的沈复生,长得像个冰雪做的娃娃,站在所有人窃窃私语的视线中央,竭力证明自己没有偷东西,自已不是小偷。

    他很聪明,小小年纪就能条理清晰地列出一二三四的漏洞来驳斥大人们诬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掰着手指头认真辩驳。

    沈大路站在黑暗的阴影里,看到光聚集到男孩小小的身体上,其他所有都化作虚空。

    他大声说:“我没有偷东西!”

    我知道。

    “是她诬赖我的!”

    我知道。

    “爸爸你要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

    沈大路努力想往儿子身边靠近,可他徒劳地列完了自己的一二三四,就垂头丧气地转身往虚空里走去。

    沈大路眼见他就要消失,失声的喉咙挤出一声沙哑的:“小棋,等等!”

    男孩没有回头,他突然想起来,小儿子给自己改了名字,早就抛弃了他给他的名字。

    “复生,回来!”

    沈复生终于回过头来,年幼的脸庞满是冷漠,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厌恶。

    “爸爸,我恨你!”

    尖利的少年声音在耳边炸响,沈大路感到自己被吵醒了,但其实幽暗的卧室里只有妻子安静的呼吸声。

    沈大路躺在床上,缓缓吁了一口气。

    每一次见沈复生,当年那一幕总是如约于梦里造访。他总觉得这个儿子是最恨他的,虽然他看上去最随和沉默。这个在他面前惜字如金的孩子,难道不是还在记恨他当年不愿听他竭力的自我辩白?所以现在他一言不发。

    还有他的名字,复生,复生!简直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复生!今天怎么有空出来玩?”

    酒吧里色彩光怪陆离,舞池里挤满疯狂舞动的人群,角落的这桌相对安静,谁也想不到这几个疲惫邋遢的中年男人几个小时前还在手术台上握着一颗心脏和死神讨价还价。

    沈复生穿着深灰色的风衣,端着一杯酒晃着里面的冰块。

    “你有没有欠我钱,还钱!”

    坐他对面的同事甲一脸黑线:“人家都说这几天沈医生满医院讨债,见面第一句先问人家欠钱没,居然是真的。我郑重声明,我可不欠你钱。”

    同事乙道:“复生你穷疯了,你很缺钱吗?”

    “恩,很缺钱。”沈复生喝着酒发愁,一心的帐单给到他手里,他们已经拖欠了医院好多费用,再不还上就说不过去了。

    同事乙突然想起他还在给儿童住院部的一个小孩治病,顿时用上了关爱傻子的眼神。

    同事甲把桌子上的酒杯摔得啪啪响:“虽然我不欠你钱,但是我们可以玩个游戏!我们来比喝酒,谁先趴下谁掏钱!”

    沈复生积极应战,一晚上挣了一千块钱。

    第二天从床上醒来,沈复生恍惚觉得脑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现在有人告诉他昨晚卖身了他都信。

    好在今天没有排他的手术,他头重脚轻地洗漱完出门挤公交,到了医院门口下了车,没走几步路就被人一把扯住手臂。

    “沈复生!果然是你!你在这个医院工作啊?!”

    沈复生抱住翁翁直响的脑袋,撇了那人一眼。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宋惟长腿一跨挡住他的去路。

    “你这是什么记性,我是你学长!”

    沈复生总算正眼看他,眼前的人一头锡纸烫,一身运动装,青春靓丽得仿佛哪个大学的在校学生。

    “你是……”沈复生迟钝的大脑努力运转,宋惟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宋学长。”沈复生总算喊了出来。

    宋惟心满意足,拖着沈复生的手就朝停在路边的黑漆漆的车子走去。

    “宋学长,你干什么?放开我,我还得上班。”

    “上什么班,你那仨瓜俩枣的挣着有什么意思。我听说你最近缺钱,我这有个好机会,沈医生不想听听我的条件么?”

    提到钱,沈复生顿时就像被捏住后颈皮的猫,连挣扎都不那么诚心起来。他也没有心思深究宋惟才刚和他重逢,从哪知道他缺钱的。

    “你怎么一直缺钱?”宋惟用安全带把沈复生绑在副驾上,一边开车一边道,“当年在学校你就到处想法挣钱,还找到我头上帮你联系工作。结果我出了个国创了个业,回来看你还在缺钱。”

    “学长到底有什么合作机会?”沈复生只关心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宋惟不提以前还好,一提起以前帮他找工作的事就让沈复生想起那时候有多糟心。

    虽然和林誉是一同长大的发小,宋惟完全没有林誉那么稳重可靠,是个相当不靠谱的家伙。上大学的时候他也是为一心筹手术费用,急需挣钱,宋惟自告奋勇帮他找工作,不是去ktv陪老女人唱歌就是去酒吧跳艳舞,虽然都有宋惟陪着一起受辱(?),不是他一个人被坑,但是那种不靠谱的感觉已经深深刻进沈复生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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