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惟总是提起那个人,一点不顾及沈家的体面,沈晴暖和沈晴朗脸色都不太好看。
“宋哥,你老提别人干什么,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吗。“两人一起怨怪他。
宋惟哼哼着:“我难受,我要找个医生看看怎么了?!我看你们这些人,嘴上宋哥宋哥叫得亲热,就是不想让我好。”
沈晴暖和沈晴朗都不说话了,他们懒得搭理醉鬼。
宋惟丝毫没有招人烦的自觉,又提议几人再去“视界”玩玩,那是他家新开的高档俱乐部。
“我那儿的厨师都是世界顶级的。喝酒喝得我都饿了,咱们过去吃个夜宵吧。”他不断怂恿着。
一个高端私人定制会所到宋惟这里就成了深夜食堂。
沈晴暖和沈晴朗玩闹了一晚上,空着肚子喝了一堆酒水饮料,这会儿也确实觉得饿了,都连连点头。
林誉今晚本来就是被母亲派过来服务两个小朋友的,见他们都闹着要去,便吩咐司机把车往“视界”开,一面又给沈复生发了一条信息。
“抱歉,临时有点事,你自己回去小心。”
沈复生在医院处理完那个急诊病人已经过了十一点,他转着僵硬的脖颈离开手术室,摘下手套帽子扔到垃圾桶里,拿起手机就看到林誉接连发来的两条消息。
“唉,做不到就不要随便给别人希望啊。”
沈复生扔下手机,进淋浴间迅速地洗了个澡,换上便服,再和值班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往外赶。
出来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细雨,打车来到火车站附近,天上的细雨已经下得很急了,伴着一阵阵寒风呼啸,早春的天气冷得像是寒冬蜡月。
沈复生一下出租车,就看到缩在公交站台的细窄屋檐下面,那一老一小两个瘦小的身影。站台四面透风,雨丝打湿了大部分地面,只在最里侧留下细细的一条干燥地带。
姨婆没有手机,不能随时联系,这个公交站台是在她从家里出发之前,沈复生打电话过去千叮咛万嘱咐的会面地点。
老人生怕错过他,一晚上守在站台下面一步不敢离开。
沈复生连忙跑过去,把带来的两件羽绒服盖到两人身上。
“姨婆对不起,我这么晚才到。没冻着吧?快穿上暖暖。”沈复生从老人怀里接过瘦弱的小男孩。
“复生你来啦。”老人看着他喜笑颜开,“没事没事,你当大夫的工作忙,姨婆知道。”老人操着浓浓的乡音,脸上绽开的皱纹里全然是真切的开心。
她弯腰去拿地上的行李,一根竹扁担挑着两个大包裹,是她和小孙子赖以生存的全部家当。
“给我吧姨婆,您来抱着一心。”沈复生又把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男孩交给姨婆。
一心已经醒了,又黑又大的眼睛沉默地看着沈复生,清澈的眼底全是信赖和依恋。
姨婆抱住一心,站在一边不住地念叼着感谢沈复生。
沈复生把行李挑到肩上,拉着老人的一只手臂,也换上了久违的乡音。
“姨婆,您跟我还说什么谢谢。走吧,我先带你们去医院。”
“哎,好孩子,复生真是个好孩子。”老人不再说谢,只是仍旧碎碎念叼,仿佛满腔的感激不知如何表达。
沈复生知道阻止不了,也就由她去了。
虽然他唤老人一声姨婆,但这一老一小都和他全无血缘关系。姨婆只是住在沈家祖宅前面一间老屋子的孤苦老人,一心更加来历不明,是被扔在河边的一个弃儿,被在河边洗衣的姨婆捡了回去。
“咕噜噜”,一道细微的声响突然出现,姨婆拍着怀里的孩子。
“乖乖是不是饿了?等到医院姨婆给你热包子吃。”
沈复生看向身后,一心苍白的小脸上浮起一丝羞赧的红晕。
“不是我,我不饿。”他小声辩白。
沈复生脚步一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餐厅。
“正好我也饿了,我们先去吃饭。”
姨婆不愿意花钱在外面吃,念叼着嫌太贵,沈复生拉着老人径直走进路边的餐厅,看到笑意盈盈迎上前来的服务员,她就不敢出声了。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靠窗的卡座,沈复生点了两份快餐,就把一心接到自己腿上抱着。
一心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软软的头发贴在他的颈边,指甲发紫的小手揽着沈复生的脖子。怀里无限依赖着他的柔软又轻盈的重量,让沈复生一阵心软。
本来给一心治病是因为姨婆的请求。一心是老人捡到的,他也是老人“捡”过的,这个孤寡老人在他的心中份量很重,重到他愿意把这个宿不相识的小男孩当作自己的义务。
如今他却真心疼爱着一心。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个生命像这个小男孩这样,全然仰慕着他,依赖着他。
一心明明瘦弱得像一根轻飘的羽毛,却足以让他在这无常世间有了稳定的支点,让他不至于变成无根的浮萍,飘零不定。
窗外响起一阵引擎的肆意轰鸣,还有年轻人恣意张扬的高声谈笑。
一心趴在沈复生的怀里,好奇地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两辆汽车在窗外的路边停下,几个好看的男男女女从车里出来。他们高谈阔笑的模样令人心生艳羡,仿佛这座令他和姨婆望而生畏的繁华都市,不过是他们脚边匍匐的仆人。
“誉哥,那边有个便利店,我再去买点啤酒,等一下我们直接去宋哥说的地下摇滚演唱会。我还没见识过呢。”沈晴暖拉着林誉兴奋地说道,“你们在外头等我,我去买酒,马上回来!”说完就朝便利店跑去。
她已经喝了不少,醉得不轻,林誉放心不下,只能跟过去看着。
宋惟懒得过去,从林誉的车前门里抽出那把六万块的雨伞,撑在头顶,扒着车门吞云吐雾。路边的小餐厅里有个小孩正透过玻璃窗好奇地打量着他,他就衔着烟对着小男孩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小男孩眉头一皱,把脸埋到家长的怀里,不再往外看。
抱着他的男人温柔地在他背上拍抚了两下,低廉餐厅里劣质昏暗的灯光只模糊地照出男人的侧脸,修长的颈项和挺直的腰背有一丝勾人的韵味。
宋惟眯着眼睛打量,没想到随便一个路边小餐馆都能碰上这种极品货色。
不等他瞧清楚,林誉已经带着吵吵闹闹的沈家兄妹回来了,沈晴暖催着众人赶紧上车,大小姐对宋惟所说的那个地下摇滚已经好奇到了极点。
为了符合气氛,她还专门让林誉把他那辆通勤的奥迪换了辆拉风的豪车来代步。
林公子才不像网上那些人意淫得那么低调朴素,他车库里停着养蜘蛛的豪车比宋惟这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还多。
宋惟把沈晴暖赶到自己车里,矮身坐到林誉身边,还在隔着车窗品评那个带孩子的良家妇男。
“看到那个小餐馆里的男人没有?那个脖子腰背的线条,真是绝了。就是不知道脸长得怎么样,从后面干他肯定特带劲。”
林誉正襟危坐,只当他是空气。
坐在副驾上的沈晴朗叫道:“宋哥!男人你都------你怎么这么没节操?!怪不得你把晴暖赶走!”
“去去去,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懂个屁。”宋惟嗤笑一声,摸了摸下巴突然道:“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男人有点眼熟?”
他看向沈晴朗:“怎么觉得有点像你二哥呢。”
林誉冷冷地瞥向宋惟,等沈晴朗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之后,顿时做出一副欲呕的神情。就算关系不好,有人这么意淫自己的兄长还是挺恶心的。
“宋哥,别开这种玩笑好吗?!一点都不好笑。”
宋惟叼着烟还想再说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来自身旁的乌云罩顶的黑暗气势,只好抬手投降。
“行吧行吧,我不说了还不成吗。林誉你真没劲,他们老沈家的人不好惹,行了吧。”
林誉没搭理他,转头看向雨丝飘飞的窗外。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微信的界面还停留在他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他皱起眉头,把手机扔到一旁。
沈复生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等着一老一小吃完饭,又把一心送到医院安顿下来,此时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科里值班的同事一早得了董主任的关照,很快给一心办手续。沈复生当面谢过他,他拍了拍沈复生的肩膀。
“一件小事而已,客气什么。倒是你,怪辛苦的。”
医院里很少有人知道沈复生的亲爹是S城里排名前几的大款,只看到他拿着不高的薪水,还要管着老家八杆子打不着的穷亲戚小孩看病。
没人觉得奇怪,大家都知道沈复生是从不吝啬钱财的人,现在他又把那个得了先心病的孩子接到身边照顾。
几年前这个孩子就是在他们医院做的心脏手术,那时沈复生还是个在校学生,手术是由董主任亲自主刀。没想到术后情况不好,小男孩心功能不全,反复发作肺炎,甚至急性心力衰竭,经过专家联合诊断,这一次直接列入了心脏移植等待名单,准备接受心脏移植手术。
儿童的心脏移植手术本来就很复杂,手术和术后护理费用不是一个小数目,还有那些异常昂贵的抗排异药物,需要终身服用。除了几十万的先期手术和住院费用,每年至少还要十几万的开销。这还是在有心源的理想情形下,如果等不到心源,就只能住在医院里用钱养着。
怎么看那个拿着根扁担挑行李的老太太也不像出得起这些费用的人,科室里的同事再看沈复生时都不自觉地用上了关爱傻子的眼神。
沈复生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他,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安顿好了小一心,他还得给姨婆安排住处,就在医院附近订了一个旅馆标间,先包了三个月。因为手头不宽裕,还要留着钱给一心治病,因此他也不敢订太好的旅馆,只要干净卫生就好。
即便如此,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的姨婆还是觉得忐忑惶恐,非要去医院里打地铺。
沈复生好不容易劝下姨婆,让她安心住下,再满心疲惫地打车回到住处,总算结束了这兵慌马乱的一天。
小区保安看到他,连忙过来开门,笑着殷切寒暄。
“沈医生刚下班啊,您这一天天的真是太辛苦了。”
能住得起这个高档小区的都是非富即贵的贵人,保安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势力眼,平常对外来人员有多疾言厉色,对小区业主就有多殷勤备至。
沈复生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只点了点头,就低头往小区深处走去。
进了楼栋大门穿过富丽堂皇的服务大厅,乘电梯直达顶层,穿过一段用作玄关的浮夸走廊,沈复生踏进宽阔冷清的客厅,径直走向浴室。
大衣,毛衣,西裤,袜子,内裤,被主人随意地扔了一地,浴室里很快传出淋漓的水声。
沈复生简单地洗了澡,头发都没擦干就扑到宽大柔软的大床里,很快陷入沉睡。
不知道昏昏沉沉地睡了多久,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他是被人吻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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