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 会试之日。
沈钰几人大清早便赶往京城东南方的贡院,等待入场。
会试流程与乡试差不多, 进去便搜身,搜完后找到号房,又要在里面待九天。
沈钰默默呼了口气,想到去年考乡试时的艰难, 再次下了狠心这回一定要考中不然再等三年又要受九天罪, 太折腾人
被衙役搜完身后, 沈钰拿着号牌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号房,谢天谢地, 他的好运气又发挥了作用,与臭号隔了老远。
进了号房四下一打量, 沈钰心中又不由吐槽,好歹也是天子脚下,整个大楚朝最高大上的地方, 为何号房还是这么简陋就不能花点银子好好修一修吗
沈钰无奈地看着透着几缕细光的房顶, 默默叹气,祈祷这几天别下雨,不然的话, 条件的艰苦程度又直线上升。
会试同样要考三场, 每场三天,沈钰进来不久后,便有衙役开始发第一场的考卷。还是老规矩,九号开考, 十一号下午收卷,十二号早晨再接着发第二场的考卷。第三场亦如是。
拿到试题后,沈钰先把籍贯姓名这些个人信息填好,再快速地浏览了一回试卷。
题目同样是经义为主,策论两篇,还有算学和律法题,极为贴合民生实际,走的是实干路线。看得沈钰心下一喜,务实,这是他的强项啊
沈钰心情顿时大好,文思泉涌落笔如飞埋头在草稿纸上不断书写,连个停顿都没有。
人一高兴,就容易超常发挥,沈钰本就是爆发型选手,越到大考越稳得住,又有陆大佬的考题分析做冲刺训练,竟然越写越兴奋,变态程度再上一个等级,要是被其他考生看到了,估摸着当场心态就得崩。
这家伙的心理素质真的跟普通人有壁,强悍得简直让人想跪下叫大佬。
与此同时,养心殿中,元嘉帝和傅卿珩几人也在讨论这次的会试。
元嘉帝还兴致勃勃地同他们打赌“咱们要不要来押一押,此次会元花落谁家押中的,朕有赏”
傅卿珩凑了个趣“那若是陛下押中了,臣等输了呢”
元嘉帝做苦恼状,沉吟良久,这才认真地开口“那便罚你们一个月的俸禄,如何”
皇帝心血来潮想赌一把,也没赌什么不正经的东西,阁老们也就乐呵呵地应了,一帮大楚朝最有权势的家伙就在养心殿开了赌桌,领头人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
萧永安心说好在没有御史在旁,不然咱们包括陛下在内都得挨喷。心里腹诽,萧永安面上却很是淡定,接过傅卿珩递来的笔写了个名字。
元嘉帝并四位阁老和萧永安,总共六个人,写好后把各自的纸条一打开,几人登时都乐了。
陆意之和沈钰各三票,竟是打了个平手。
傅卿珩和萧永安看着元嘉帝纸上的沈钰二字,感受到其他三位同僚羡慕又感叹的目光,嘴角不由都泛出一丝笑意。
傅卿珩偏头看了其余三位阁老一眼,心说这就是老夫能当首辅的原因,你们三个还有的学呢,却还是开了口“陛下点了季尚书做此次主考官,想必早已料到今日之局面吧”
季尚书同样出身寒门,修了二十年的河堤,治下严苛爱民如子,任满离去时还有万民请愿,妥妥的务实派,名声极佳,从一七品县令成功做到了工部尚书之位,而后入阁,履历很是励志。
元嘉帝选季尚书做主考官,本就表明了他的意向。
傅卿珩和萧永安这两个天子心腹,自然一猜就中。
元嘉帝低笑,又轻叹一口气“近十年,寒门举子之中,无一人得中前三甲。长此以往并不是什么好事。上一届的徐绩倒是有望夺魁,奈何”
奈何到了京城后却一病不起,会试还没考他就病逝了
傅卿珩默默地补完元嘉帝这话,心下亦是惋惜,当初的徐绩名气可比沈钰大多了,出自孔孟之乡,做的锦绣文章还被呈至御前,饶是傅卿珩也得承认,对方委实有状元之才。只可惜,没有状元命。
傅卿珩见元嘉帝亦是心情低落,便另起了话头,低笑道“陆太傅这会儿心里怕是不大舒坦。”
元嘉帝不由摇头失笑“太傅上届为了避免让陆意之和徐绩相争,特地压了陆意之三年,没成想这届又有沈钰横空出世。陆意之这运气”
其余三位阁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自揣摩了一回,又好奇“本届举子学问都不差,同为孔孟之乡的章轩同样少有才名,江南的苏良正也不差,怎么陛下和两位大人都看好沈钰呢”
元嘉帝淡笑不语,傅卿珩一脸高深莫测,唯有萧永安是个老实人,点拨了他们一句“几位大人去翰林院,看看他们的乡试考卷便知。”
有时候,才华差不多的情况下,还要看谁的思维和老板更贴近。就算你才高八斗天下才子皆不如你,却只会和老板唱反调,老板也能让你回家吃自己。
沈钰比章轩几人强的地方,就在这里。
至于陆意之,这位简在帝心,在元嘉帝心里的地位肯定比沈钰重得多。奈何高手过招,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季尚书出题走的肯定是实干风,怎么贴近民生怎么来。陆意之乃是大家公子,对民生的了解程度肯定不如沈钰这个农家子强。
并不是陆意之不如沈钰,而是无数细节拼凑在一块儿,最终让沈钰有了领先一步的优势。
对于高手来说,有了这一步,那就够了。
殿内沉默了一瞬,元嘉帝却忽而笑道“会试还未结束,现在也不能把话说太死。往年突发情况也不是没有,陆意之和沈钰双双败北也不是不可能。考卷都糊了姓名,还有专人用相同字迹誊抄,即便朕略微看好沈钰一些,若是他这回的文章写得太差,估摸着季尚书头一个就把他黜落了也不一定。”
众人一想,也是,他们在这儿商量来商量去,万一沈钰这回失手,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元嘉帝想抬举寒门举子不假,这个人可不一定就是沈钰。
心里却都明白,只要沈钰这回会试名列前茅,殿试之时,这位至少都能得个探花。
没办法,谁让这家伙还有另一个大优势呢看着他那张脸,就算他排到五十名开外,都想把他点成探花来充充场面。
若是沈钰这回再次夺得会元,那就更不用说,就是为了成全他连中六元这个自古未有的成就,元嘉帝都得点他当状元。
众人心思电转,心下不由感慨,果然,人和人真是不能比,沈钰这运气,委实让人羡慕。
幸运得让人羡慕的沈钰现在却想骂娘,这坑爹的天气,竟然大半夜下起了雨
号房屋顶本就有缝,还好死不死地就在沈钰号房的那铺小“床”上。
睡到半夜被雨淋醒的滋味儿,简直酸爽得让沈钰想揍人
好在沈钰反应极快,身上没被淋湿,却还要接着抢救考卷,免得考卷被雨水打湿脏了字迹,那就更加让人想吐血。
整个贡院这晚上都热闹了起来,每个号房都燃了蜡烛,沈钰甚至还听到隔壁号房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心下不由一默。
这位仁兄此番大概与贡士这个称呼无缘了。
不幸中的万幸,沈钰的考卷并未被打湿,上头的瓦片还挺严实,只是床上方在漏雨。沈钰微微叹了口气,行吧,二者选其一,自己宁愿不在床上睡觉。
沈钰还不放心,撑开带进来的油纸伞,把考卷放下伞下,再三确认不会淋雨后,这才往椅子上一靠,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睡姿不对的后果就是沈钰第二天光荣落枕了,一边揉着僵硬的脖子一边思索着题目。
接二连三的窘境竟是激发了沈钰骨子里的狠劲儿,这已经是第三场的第二天,明天就能交卷彻底考完,九十九步都走了,再艰难也不能败在最后一步上
沈钰心下发狠,大脑高速运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斗志,成功激发所有潜力,一篇篇文章写下来简直如有神助。
这种透支精神力的兴奋后遗症也不小,到了第二天下午交卷时,沈钰已经昏昏沉沉几乎走不了几步路。
十八号早上出考场时,沈钰是被陆意之扶着出去的。在外头等着心焦的沈瑾赶紧接过沈钰直奔医馆,在床上躺了几天,服了几天药才能下床。
见沈钰已经大好,沈瑾彻底放了心,又愁眉苦脸“这鬼天气,真是折腾人你这一病,怕是耽误了考试,要是落了榜可怎么是好”
沈钰却是一笑,故意逗沈瑾“你不是总说我能中会元吗怎么这会儿又变了口风,担心我落榜了”
沈瑾白他一眼“那怎么一样你这不是病了嘛”
“放心吧”沈钰低笑,淡然道,“我交卷前一日才染病,该答的题早就答了,这回拿个会元来让你高兴高兴。”
沈瑾只当沈钰是在安慰他,心情更是低落,却又唾弃自己,阿钰没考好本就伤心,做什么还要在他心上捅刀子
自此,沈瑾便不再表现出什么情绪来,以免让沈钰更伤心。
沈钰暗自好笑,倒是看了沈瑾不少笑话。
半个月后,会试放榜,抓心挠肝等着会试结果的举人们,终于能够看到最终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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