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这边渐入佳境,族里同样出了大事。
如今一年已过大半,眼瞅着又要到年底了,沈大柱先前劁的猪,也显出不同来。
大伙儿都是年年养猪的人家,一看就知道今年这两头猪要比往年壮实许多,粗粗一看怕是多出了大几十斤肉,全村人欢欣鼓舞,人人脸上带着笑,将沈钰和沈大柱夸了一通。
又有不远处的李青山一家,年前听了沈钰的话,将刚抓的小猪崽送去给沈大柱劁了,如今李青山家这两头猪的分量可是村里头一份,人人都上门来瞧这两头猪,平白多了几十斤肉,哪有不眼红的?全都问李青山养猪妙法。
李青山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沈钰没打算将这法子藏着掖着,便顺手做了个人情,将沈大柱劁猪之事说了出来。
众人目瞪口呆,想说不信,然而李青山家两头肥壮的猪在猪圈摆着,由不得他们不信。
其中最后悔的便是李河与陈氏夫妻,年前他们还嘲笑李青山不长脑子,结果现在被扇了好大一巴掌,脸都肿了。不长脑子的是他们啊!这可是几十斤近百斤肉啊!都是钱啊!
谁家还没个邻村的亲戚呢,劁猪能让猪崽多长肉之事,就这么长了翅膀飞进了莲池镇所有乡民们的耳朵里。
百姓们的想法特朴实,想吃饱,想穿暖。碰上这么个能多吃上几口肉的机会,可不就得求上沈大柱一求么?
谁家会跟肉过不去呢?
消息太惊人,里正坐不住了,亲自前往沈家村看猪。查明情况属实后,里正也不敢自专,上报了这等好消息。一层一层,消息就传到了县令耳中。
新安县的县令姓梁,乃是先帝年间举子,久不中进士,又因家境贫寒,供不起他再继续苦读,便谋了一个县令之职,在新安县当了七年县令。朝廷三年一铨选,要给官员评录调动,梁县令自然想更上一层楼,却苦于没有门路也没有政绩,只能默默为民做事。
如今,政绩来了。
民生,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事。一户人家多出一百斤肉,十户便是一千斤,大楚朝民户何其多也,倘若这劁猪之法能施行开来,天下百姓都得感其恩德。
梁县令生于乡野,少时贫苦,虽有私心,却也装着天下万民。知晓这一消息后,生怕是底下人贪功,特地去了沈家村一趟。
这本来跟沈钰没啥关系,县令亲至是来看肥猪的,他这个七岁小学生连凑热闹的资格都没有。然而谁让劁猪这法子,是他提的呢?所以,甭管几岁,先来见县令吧!
沈二川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那可是县令老爷啊!朝廷命官!万一得罪了他……
沈二川一个激灵,拉着沈钰的手都在抖。
沈铁柱也愣在当场。李巧儿就更别提了,浑身都在抖,不知是吓的还是激动的。
关键时刻,还是钱翠花稳得住,大着嗓门道:“县令老爷是为了劁猪的法子来的,这可是让大家多吃肉的大好事!总不能还让县令老爷发怒吧?”
沈二川这才吐出口气,同沈铁柱一左一右,牵着沈钰去面见梁县令。
沈钰的看法同钱翠花一样,总归不是坏事,不需要紧张。
于是,莲池镇的父母官梁县令便惊奇的发现,这一家子,俩大人还不如一个幼童稳重。
思及沈氏族长所说,沈钰颇有些神异之处,梁县令心下竟然信了大半。
再一细看,梁县令对这话的信任度又往上涨了点。盖因为沈钰生得太好,看着便让人觉得不是常人。饶是梁县令,心内也得赞上一句,不想乡野之间,竟能养得出如此钟灵毓秀之辈。
沈钰的表现也很加分,见礼对答不卑不亢,竟是比梁县令往日见过的士绅之家更显风姿。
梁县令也不因沈钰年纪小而轻视他,反问他:“劁猪之法乃是沈氏祖先传于你,我本不应过问。奈何天底下吃不起饭的人家不计其数,我也只能舍了我这张老脸,向你讨一份方子,如何?”
世上匠人不比农民少多少,每个都有拿手绝活,轻易不教人。沈大柱的劁猪之法,便是他的独门绝技,日后可传子孙。饶是梁县令,也不能强逼沈大柱教授旁人。
思及此处,梁县令老脸一红,羞愧地看了沈大柱一眼。
沈大柱倒是没这么多想法,只拿眼睛看着沈钰。他这手艺也是托了沈钰的福才能摸索出来,只等沈钰做决定。若是不成,他再继续卖豆腐也是一样,总归不会饿死自己。劁猪之技,本就是白得的,这段时间劁猪挣的银钱,也是意外之喜。
沈钰仔细想了想,仰头看向梁县令,郑重道:“能解天下百姓之难,是我沈氏一族的荣耀。只是别人吃饭的活计,轻易也不能上交。晚辈有一法,大人且听听是否可行?”
“但说无妨。”
“如今会劁猪之技者,唯大柱叔一人尔。一人之能,如何能劁尽天下百姓豢养之猪?不如划下地方,言明何处是沈氏劁猪之地,可收弟子,弟子必得行拜师礼,不与师父争利。而后遍及全县,又可至州府,直至天下矣。”
沈大柱听着,觉得这办法好像没搞砸自己的生意,咧着嘴应了。
梁县令则惊疑不定地看着沈钰,万万想不到这七岁稚童竟然能说出如此思路周全的话来。沈钰这话,沈大柱什么都没亏,白得一堆徒弟的孝敬,还为沈氏扬了仁善之名。
一箭三雕,还是在一问一答间迅速思考出来,这等急智,便是县衙府吏,亦有不及矣。
再一看周围人一脸见怪不怪与有荣焉的样子,梁县令便知沈钰在族内怕是没少展现过他的聪明才智,这才小小年纪,便使族人归心。
事实上,梁县令真的想多了。沈氏族人之所以见怪不怪,那是因为沈钰这家伙从小就稳重知礼,大家都习惯了他这小大人的做派,也没觉得不对。倒是跟着梁县令一同前来的人很是震惊,心道这世上当真有神童。
沈钰几句话便解决了梁县令的难题,梁县令也不好不表示一点,奈何县衙太穷,赏不了太多银钱,便只有另辟蹊径,亲自写了一幅“积善仁义之家”大字,郑重交于族长,肃容道:“天下人当谢沈氏仁义!”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沈家祖祖辈辈在地里刨食,没几个能见到县太爷的面。如今不仅见了县太爷,还得了县太爷的墨宝,亲自夸沈氏仁善,沈氏族人兴高采烈地就跟过年似的,欢欢喜喜开了祠堂,郑重地将这幅字裱好,挂在祠堂之中。
梁县令解决一桩心事,又问沈钰:“如今可在读书?”
沈钰肃手敛目:“刚刚背完四书。”
梁县令微微点头,治下能出一个人才,任谁都高兴。更因沈钰办事办得漂亮,梁县令爱才之心一起,便给沈钰送了份大礼:“我那儿还留着当年自己科考时用过的书,上头写了不少注解。你若是不嫌弃,我便差人送过来。只一条,这书我也只有一套,不可送你,允你抄录,如何?”
必须可以啊!
沈钰眼睛一亮,自己正缺书呢!更何况,梁县令可是中过举的,学问比陈秀才还要深一等。他的注解,更是珍贵。这一套书,寻常人家都是当传家宝的,能借与旁人抄录,已是难得的大方。
更有甚者,县试可是由县令主考,若是日后沈钰参加县试时,梁县令还在……
知晓梁县令的整体思路和写作偏好,不比其他抓瞎的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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