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一过,钱翠花就张罗着给沈钰念书的事儿。
如今家里也在做豆腐,每天凌晨就起床磨豆子,很是劳神,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不过钱翠花几人都干劲十足,村里其他人也憋着一口气,都想趁着农忙完后的功夫多做点豆腐,给家里挣点花用。
眼见着村里做豆腐卖豆腐的事儿已经走上了正轨,沈钰又偷偷提醒沈二川:“爹,你往后卖豆腐,去镇上的酒楼问问,看他们收不收。若是都要,给他们便宜一两文钱,省得到处走街串巷,人都得累坏。”
沈二川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这些天挣到手的银钱,再看看自己这个得祖宗庇佑,有大出息的儿子,只觉得每天都泡在蜜里,哪还会觉得苦?
不过宝贝儿子开了口,那就必须听!这可是儿子在心疼他老子呢!沈二川心里已经哼起了小曲,还夸沈钰不愧是读书的好苗子,脑子就是比他灵光,眨眼就能想出好办法。
爷俩正在说悄悄话,李巧儿心细些,对着钱翠花小声道:“娘,咱们村去陈家坳虽然不远,但二娃年纪小,就算有族长家的阿瑾跟着我也不放心。二娃爹是个老实的,我想着要不我也跟着去一趟,一路上跟邻里相亲打声招呼,让他们多看着点咱二娃。您看成么?”
钱翠花立即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咱二娃生得好,可别被拐子拐了去,是该让人帮忙盯着点!”
李巧儿登时紧张起来,“那……我穿这身衣裳去会不会给二娃丢脸?”
钱翠花翻了个白眼,“去年你不是做了身新衣裳吗?赶紧换上!”
沈钰听了这话,以为他奶又发脾气了,问明白事情的经过后,沈钰就笑着宽慰他娘:“都是乡里乡亲的,夫子那儿的学生肯定也是村子的娃,大伙儿日子都差不多,哪会瞧不起您?”
沈钰上辈子的父母都不是东西,这辈子便格外珍惜这对将自己疼到心尖上的爹娘。见他们还在担心是不是会给自己丢脸,沈钰赶紧不要脸地自夸了一波,说夫子看得是谁家孩子聪明有天分,不是看谁家父母穿得好。自己这么聪明的娃,夫子绝对会喜欢!祖宗都喜欢我,夫子能不喜欢我?
沈二川夫妻这才放了心,背着给陈秀才的束脩,领着沈钰和族长的小孙子沈瑾一同往陈家坳走去。
一路上,李巧儿见了人就陪了笑脸,指着沈钰说这是我儿子,以后每天都要去沈秀才那儿读书,请大家帮着照看点。
沈钰最近名气很大,沈氏族人的动静哪能瞒得了他们这些邻居?一夜之间姓沈的都学会了做豆腐,这还能不是大新闻?
结果一问,更玄乎了,竟然是沈家村一个小娃娃搞出来的大事,沈家祖宗竟然还显了灵,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又心生畏惧。
别说,其他人听了这消息,也逼着家里的皮猴子学沈钰,每天晚上拜拜祖宗,盼着祖宗也给他们托回梦。
不光是隔壁村的人这么干,沈家村也有不少这么干的人。现在沈家村新风气,家家户户吃了晚饭就开始拜祖宗,还有人特地上门问沈钰,让他瞅瞅他们家的倒霉孩子拜祖宗的姿势对不对。
每到这时,沈钰仅剩的良心都会痛上一痛,觉得自己也是造孽。
没成想,这风气已经开始蔓延到外村了。作为始作俑者的沈钰难得有点心虚,在心里默默向那些倒霉孩子道了回歉。
陈家坳就在沈家村隔壁,脚程快的大人一刻钟就到了。沈钰这小胳膊小腿,迈了半个时辰才到。
陈秀才的家很好找,村里最敞亮的那座屋子就是他家。
沈钰跟着沈瑾进屋才见着了这位大名鼎鼎的陈秀才。四十来岁的年纪,穿一身靛蓝长衫,头上戴着文生巾,眉间川字纹明显,嘴角往下耷,看着很是严厉。
沈二川见了陈秀才便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话都说得不大利索,好不容易才表明了来意,而后把背篓里的东西往陈秀才面前一放,又轻轻推了推沈钰,满脸期待地看着陈秀才。
沈钰没料到他亲爹卖儿子卖得这么利索,赶紧仰头冲着陈秀才甜甜一笑:“夫子好。”
陈秀才微微点头,冷不丁问了沈钰一句:“你就是沈家那个,得了祖宗庇佑的孩子?”
沈钰无奈,看来还是低估了这年头的八卦水平,这才多久,自己的事迹就传遍十里八乡了?想了想,村里还有跑去镇上卖豆腐的,不会也在镇上给自己宣传了一波吧?
这可真是……有够羞耻的。
没办法,自己搞出来的事情,再怎么羞耻也不能怂。沈钰坚强地稳住了,还羞涩地冲着陈秀才点了点头,又不好意思地说道:“是祖宗仁德,心怀族人。”
陈秀才听着,便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骄不躁,没有同龄孩子的调皮劲儿,是个不错的孩子。
这么想着,陈秀才又往背篓里瞟了瞟,看到里面放着两条腌肉十个鸡蛋外带六块豆腐,心下便更满意。这拜师礼,已经比其他人更为丰厚。
当然,作为读书人,总不能计较银钱的事儿。陈秀才很快收回了眼神,板着脸吓唬沈钰:“在我这里念书,都要讲规矩。如果犯了错,我可不会留情!上课不专心,不用心练字背书的,都得打手板。若是再调皮,那就扒了裤子抽屁股,哭也没用,听明白了吗?”
最后一声猛然拔高了音调,吓得沈二川和李巧儿齐刷刷抖了抖。沈钰很是稳得住,认真地保证:“夫子放心,我一定好好听话!”
陈秀才倒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的下马威对这个小家伙好像没啥用,陈秀才又另外出了一招,拿过沈瑾昨天写的大字往沈钰面前一摆,挨个儿教他读了两遍,又吓了他一回:“等会儿我要考你,你可得记清楚了。要是记不住,罚你多写一篇大字!”
沈钰心说我要是连这几个字都记不住,趁早从背篓里拿块豆腐出来撞死得了。您要想在这上头给我来个下马威,那注定得失望了。
果不其然,陈秀才随便一考,就开始怀疑人生,忍不住问沈瑾,“他真是你族弟?”
不像啊,一个记性差的要人命,另一个机灵的简直不像是六岁孩童。同一个祖宗的后代,差别怎么就能有这么大?这祖宗也太偏心了些!
躺枪的沈瑾无辜地看着陈秀才,老实点头道:“回夫子,阿钰是我的族弟。”
好吧,可算是明白了沈家祖宗为什么会显灵了。陈秀才心说自己要是有这么个有天赋的后代,不也得像沈家祖先一样,就算死了也得想办法托梦帮衬一下?
得了个有天分的弟子,陈秀才很是兴奋,不过他这人严肃惯了,就算高兴,脸上也显不出什么。看得一旁的沈二川夫妻二人直犯嘀咕,生怕他发怒,不收自家孩子。
不收是不可能的。陈秀才又没疯,办学这么多年差点被不开窍的蠢蛋们给气死,好不容易才收到一个聪明学生,陈秀才还能把这学生往外推?这要是教好了,以后中个秀才,大胆一点,再中个举,自己不也得名扬整个新安县?要知道,整个新安县,已经有几十年没再出过举人老爷了。
陈秀才一不小心就想多了,对沈二川两人也客气了多,亲自领着沈钰进了内室,又将他安排在第一排的位置,这才矜持地冲着沈二川点了点下巴,示意他们回家去。
沈钰也笑着向自家爹娘挥了挥手,欢快地拿出课本坐好,认真地看着陈秀才,半点都没有要哭闹的迹象。
陈秀才和沈二川都放了心,李巧儿再不舍地看了儿子一眼,这才跟着沈二川往回走。
沈钰在学习上确实是有极高的天赋,头一天上学就给班上其他小伙伴带来了极大的阴影。
其他人简直都不敢相信,就这么个矮墩墩的胖团子,认起字儿来比他们这些大孩子还快。不仅如此,先生让他们背的文章,胖团子听了两遍就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就算是写字,人家拿着笔也写得有模有样,虽然手软没力气,谈不上什么风骨,但看着比班上几个皮猴子那一团黑墨点点就不知道高明到哪儿去了。
会写字,会背书,上课还特认真,休息时也在翻书。他头一天来上课,夫子眼里就看不到别人了。再一打听,嗬,害得大伙儿每天跪祖宗的也是这家伙!
世上怎么会这种人?样样都好,怎么都挑不出毛病,就连已经死了多年的祖宗也心疼他,自家爹娘一提起他就赞不绝口,恨不得把自己跟他换一换……
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有他在,其他人还能好好享受本该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吗?
沈钰本人倒没感觉,他上辈子好歹是个学神,这辈子重新回到小学,虽然学的内容不一样,但吊打这帮平均年龄不到十岁的小孩子简直不要太正常。
比自己多学了几十年的人,自己目前比不过也就算了,要是还比不过一帮小屁孩,自己还能对得起学神这个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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