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见祖母点她,蓁蓁放下绣花针端正说:“萨爷爷是官场里的人,最清楚不过什么是要紧的什么是可以放过的。王佳氏平日闹不过是家里有个爱撒泼的媳妇,说出去还能讨同僚一声笑,可要是关键日子里拖了后腿,萨爷爷自然有十分的手段能管教她。”

    李氏含笑点头转而问珍珍:“这下能明白了?”

    珍珍还是一脸茫然地摇头,“什么是关键日子啊?”

    “关键日子?自然就是升官的大日子。”李氏点点珍珍鼻尖有些宠溺地嗔怪。

    姐姐一旁看着朝李氏笑说:“妹妹还小呢,阿奶和她说这些她自然还不能明白。”

    李氏搂着珍珍摇了又摇,半是感叹半是欣慰地说:“你到底是明白人,比你额娘强多了,这样子入宫去阿奶也能放心些。”

    她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珍珍见姐姐掏了帕子给阿奶,随后轻轻笑了下,淡笑下美得入含着露水在朝日中绽放的花朵。

    阿奶和姐姐都觉得珍珍还小,说话含了半截点到为止。珍珍一个人坐在炕上玩着羊拐心不在焉地捉摸着这话中的寒意。

    珍珍用法条的思路,仔细梳理了一遍事情的时间线:一萨穆哈得了五十两银子要给两个姑娘办事;二事儿没办成王佳氏想贪了五十两再去办一回;三萨穆哈得了出京办差的差事;四萨穆哈上傅达礼家认错,且求傅达礼在他出京期间管教王佳氏;五萨穆哈差事办得好要回京升官;六秀芳不用入宫又偷跑着去找王佳氏报信;七萨穆哈回京又训了一顿母女两;八秀芳得了这门好亲事。

    她拿肥嘟嘟的指尖在炕桌上划来划去,突然一醒神问:“姐姐姐姐,若是萨爷爷的媳妇贪了银子,咱们是不是能去告他?”

    姐姐从绣架上抬头,捏了一把珍珍的脸蛋说:“鬼丫头,明白了?”

    “那咱们能去哪告他?”珍珍决心以后闲来无事研究下大清律法,好为未来的家长里短铺路。

    “咱们旗的佐领参领,还有步军统领衙门都是可以告的,再不济还有大堂兄,他出入御前频繁,为人又正直。”

    “所以萨爷爷是怕媳妇办砸了事被咱们知道,一状告上去,他就算没有过错这升官的事儿也要耽搁了!”

    李氏一把将珍珍搂了过来,亲了亲她的小脑瓜说:“我们二丫头真聪明,那你说说萨爷爷为什么回京又要教训秀芳和她娘?”

    珍珍一瘪嘴说:“谁让他们嘚瑟到放炮的,这里住着的都是有孩子要进宫的包衣,她们戳谁的心呢!”

    “那就是了,曹家虽然还在包衣,但目下也是发达了的好人家。要是家门不严名声不好,这婚事怎么定?萨爷爷首要的是看重自己的仕途,待仕途稳当了再去为秀芳打点,虽然有个先后但也算煞费苦心了,就要看他媳妇能不能懂了。”

    珍珍的心一沉,总算明白萨穆哈是如何能在近年一路高升。他真是充分秉持了平日里装糊涂,关键时候擦亮眼的精神。

    人精,当官的都是人精。

    珍珍再想想她那一脸耿直的便宜阿玛,总算知道为什么他至今还是个守门的侍卫了。

    珍珍凑到姐姐肩上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比我聪明,可姐姐都不说呢。”

    “有些事,要看破不说破,要忍得住。”李氏在她身后悠悠说了一句,“大丫头,你怀着这心去宫里当差自有福分。”

    姐姐“哎”了一句,整理丝线的手平稳如初。

    ……

    萨穆哈往日里在家里对王佳氏唯唯诺诺,可这回却端正了姿态要当家作主起来。曹家来定亲这日王佳氏还没嘚瑟上一句,就被萨穆哈死死按回了院子里,他只肯受亲朋好友简单贺一贺,接着就关张大吉说是要和女儿多说说话。

    珍珍在心里直为萨穆哈鼓掌,要是往日按照王佳氏的做派,这时候不摆个流水席根本消停不下来。现在有了萨穆哈做主,一下子就从“嚣张跋扈暴发户”转成了“谦虚有礼好人家”。

    高,实在是高。

    珍珍还在感叹萨穆哈的好手段,傅达礼的媳妇又来李氏屋里坐了坐,她送了些银两和衣料来,又话里话外地表达了傅达礼对萨穆哈这回的安排是完全不知情。

    李氏哪能不知傅达礼和那拉氏难做人,他两是长房长子长孙,傅达礼又官运亨通早早就做了内阁学士和侍郎,怎么论他家本来都是吴雅氏族里说话分量最足的。可偏偏前几年傅达礼的祖父阿玛接连去世,后头几房看傅达礼辈分低,就不如从前那般爱听长房的规劝。

    这其中就以萨穆哈家最为明显。萨穆哈本是和额森一辈的,可他家是最小的那一支,萨穆哈和额森足足差了有近二十岁,比傅达礼还小个几岁。萨穆哈阿玛早亡,都是长房一手把萨穆哈几个兄弟们拉扯起来,还敦促最为上进的萨穆哈和傅达礼一起去念书,这才有了萨穆哈考了进士和后来的发达。

    过去萨穆哈和原配都很愿意听大房的规劝,偏偏这几年他日渐和傅达礼平起平坐,继娶的小王佳氏又不安分,才有了如今和大房渐行渐远的趋势。

    李氏和那拉氏又拉着说几句贴心话,那拉氏才以不打扰李氏的由头要走,李氏赶紧让珍珍送送大嫂子。

    珍珍乖巧地下了炕,引了那拉氏离去才又回到正屋。

    李氏捂着手炉看小孙女进屋朝她招招手,“来,珍珍,阿奶这里有果子。”

    李氏手里是一枚冻梨,珍珍在穿来之前也颇爱吃这北方才有的好物,当下就蹦蹦跳跳地窝到祖母身边,谢了祖母一口口吃了起来。

    李氏拿了帕子给她擦擦嘴角说:“慢些,二丫头啊,这些日子好好回去陪陪你姐姐,逗她高兴些。”

    本来吃着甜食的珍珍,听见这一句却眼眶全红,她想起温柔美丽的姐姐,再想想以前听过的那些紫禁城吃人不吐骨头的传说,伤心得一口也吃不下去。

    “阿奶,姐姐真的要去吗?听说宫里都吃人不吐骨头!”

    李氏叹了口气,“慎言。要知道祸从口出。”

    珍珍想想也是,这是大清朝,还是皇权社会,她可不能在皇城根底下骂皇帝老头,不然搞不好小脖子不保。

    可她还是心疼,于是扯扯李氏问:“阿奶,姐姐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不知道呢,若是有主子眷顾,或许过了二十就能许婚了,又或许等到三十也能出来。”

    三十?珍珍内心深刻批判了皇家的黑暗,她瞪大了眼睛惊呼:“三十!那要多少年啊!我中间都再见不到姐姐了吗?”

    李氏黯然垂下双眸,“三十能见到,已经很好了……唉……”

    “还有不能见到的吗?”珍珍问出口后心中却明白了过来,若是姐姐被那个有几十个儿子的康熙皇帝看上了那就只能永远在宫里待着,又或者哪个娘娘看姐姐不顺眼了,她小命都保不住。

    对了,她好像记得当年看uc新闻推送八卦说康熙是满脸麻子?珍珍再想想自己那个美丽的小姐姐,脑补着少儿不宜加一百集宫斗戏码,到最后是泫然欲泣。

    封建社会人吃人!太不像话了!

    想到这里她又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包衣下女儿,那再过些年呢?会不会也和姐姐一样……

    天啊……

    她还在哀愁,李氏连着咳嗽了好多声,她入冬以后身上就不大好,过年时大多数时间也都窝在正屋的炕上养病。

    珍珍赶紧爬到李氏身后给她顺气,一边奶声奶气地说:“阿奶,您不要伤心,要保重自己。”

    “祖母没事。”

    李氏拍拍珍珍与她吩咐:“和你姐姐多去说说话吧。”

    珍珍点头,起身给祖母道别,飞速地跑去了姐姐的屋子。

    珍珍穿来日久,对这一家人早已生了情感,尤其是姐姐对她最是无微不至,珍珍刚穿来时病重都是姐姐一碗碗汤药日夜陪她,病好后也是姐姐领着她每日念书识字。

    想到这里她不由抹了抹泪,又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未婚夫。郎清,我走了以后你有没有想过我?唉,我真的好怕离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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