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呼噜着翅膀飞进安静的四合院,轻巧地落在窗台上,尖嘴“笃笃”地点着窗棂。
祁襄睁开眼,外面天刚蒙蒙亮,这个时节天亮得晚,听外面的动静,潘管家应该还没起。
下床推开窗子,祁襄将信鸽抱进来,从它爪上的竹筒里取出信,又随手抓了几颗瓜子放到桌上,信鸽就不管祁襄,扑向那些瓜子了。
祁襄的师父郤十舟已经于五日前到达京中,安顿在京外的一处院子中,是郤十舟自己的地盘,十分安全。
郤十舟暂时也没露面,这样的谨慎也是他多年的习惯。
点上床头的蜡烛,祁襄借着烛光看起信来。
信上说昨日手下的人查到,那场战事中活下来的吴庆和赵正刚两人,如今在三皇子府中做事。其他人未见踪迹,很可能已经不在京中。
当初那场败仗无人不知,这也导致活下来的几个人都是谁也不难查。对于这两个名字,祁襄没有印象。当然了,活下来的人也没一个是他认识的。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三皇子为什么要收那两个人进府做事?难道不应该避嫌吗?
祁襄知道他父亲是三皇子一党,为三皇子也可算是尽心尽力。三皇子荣洌是皇后的儿子,外祖是当朝左丞相,可以说地位十分尊贵,也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这样的身份地位,祁襄的父亲祁邑有心投靠也正常。
他父亲出事后,三皇子及其一党众人,没有一个站出来为他父亲求请、为祁家说话的,明显他父亲成了弃子,三皇子也不想担任何干系,更不想惹皇上怀疑。
既然当时三皇子避嫌了,又为何要了两个人去他府上做事?这也未免太不合常理了。
除了在宫中课堂上,祁襄与荣洌没有接触,无冤无仇。但因为父亲的事,祁襄还是在心里记了荣洌一笔。他也是后来才得知,当初太傅和四皇子为他求情,皇上那里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荣洌催着刑部的人尽快安排发配,明显是怕夜长梦多,祁襄没等来宽恕就去了西陲,才有了今天的他。
祁襄回京是想查明当年的事,想讨个说法,而目前只查到了吴庆和赵正刚,自然要顺着这条线继续挖下去。如果能把那一笔从荣洌身上讨回来,就是稳赚不亏。
将信烧掉,祁襄走到桌边执笔回信,之后也没了睡意,就自己去厨房烧水煮饭——这些年这种事他已经做得很娴熟了。
“哎呦,公子,您怎么不叫我起来啊。”潘管家忙接过祁襄手里的锅铲,“我来我来,公子怎么好干这些呢?”
祁襄失笑,“之前也做过很多次了。”
潘管家一脸不满,“那怎么一样?那是那群畜生故意给您找活干,现在您可不能再干了。”
看锅里已经熬上了杂粮粥,潘管家说:“我给您再炒个土豆丝吧?”
“好。”祁襄退出厨房,没多会儿又折返回来,“给太傅带的东西放哪儿了?我再看看路上要不要添点儿。”
潘管家笑说:“放东厢房了。”
经过几天休息,祁襄精神好了不少,今天赶上太傅休沐,他准备前去拜访,做全礼数。
早上出摊的大多是卖早点的,这个时间几乎都开始收摊了,街上熙熙攘攘,有些热闹。祁襄坐着潘管家雇来的马车,前往贤府。
贤珵一早就在等他了,听说马车到了,赶紧迎出去,“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祁襄笑说:“都是给太傅带的,没有你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份心意罢了。”
“这就是你小气了。”贤珵引他入内,玩笑道:“你就算给你带块肉也行啊。”
“囊中羞涩,万望谅解。”祁襄知道贤珵不是真的要跟他要肉,只是说笑而已。
贤珵说:“那必然要理解一二的,中午留下来吃吧,哥哥供你顿大肉吃!”
“恭敬不如从命。”
进到正厅,祁襄向太傅行礼。
“快起来。别跟老头子来这些虚的,一会儿多陪我下两盘棋比什么都实在。”太傅笑呵呵地对伺候地人说:“你们都下去吧,我和闻景说说话。”
贤家伺候的都是老人了,都知道太傅除了孙儿外,最喜欢的就是祁襄了,自然也乐于让祁襄陪着太傅说话。
“你那小院住得还行?”太傅喝着茶问。
祁襄微微颌首:“是,住得很好。”
“那就好。我知道你低调,不想给我惹麻烦,我也不要求你日日来跟着我读书,我这准备了些书籍,你拿回去看吧,有什么不懂的等我下回休沐时带来,我为你解惑。”
除了报仇,读书是祁襄其二想要的,太傅已经为他准备周全,他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多谢太傅。”祁襄起身作揖。
太傅摆摆手,又说:“听珵儿说,四皇子想请你做谋士,你拒绝了?”
“是。”
太傅一笑,“做得好。现在京中的情况你贸然插|进来并不合适,比起这些,你养好身子,多读些书更有用。待有机会去了你的奴籍,我安排你入书院教书,也是条好路。”
贤珵简直无语了,祖父赞同了祁襄的作法,这不是变向在说他们考虑不周吗?虽说这是事实,但也不用特地拿出来讲吧?怪丢人的。
“有劳太傅费心了。”太傅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但日后能否实现实在是两说了。
太傅拿过手边的木匣子递给祁襄,“这里是你的身契和我帮你准备的文书,你自己拿回去保管吧。目前脱不了奴籍,但好歹以后出门能方便些,有什么问题就报贤府的名,我来出面。”
祁襄起身双手接过木匣,再次道谢。
太傅感叹着:“以后常来常往就好,你回来了,我的头一桩心事也了了,甚好,甚好啊。”
接近晌午时,下人们来报,说四皇子到了。
祁襄意外,听下人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早知道四皇子会来。
太傅微笑道:“直接请去饭厅吧,我们也过去。”
几年不见,四皇子荣沧并没怎么变,可能是自小就有少年老成的气质,如今看他倒没多少违和感了。荣沧样貌不算出众,却也十分周正,加上与生俱来的华贵,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荣沧赶紧免了太傅的礼,扶着他老人家先入座,才看向祁襄。
“闻景,你能回来我很高兴。陪我读书的几人中只剩下你、尔勉和兮择,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日后有我一日,必保你一日。”
荣沧向来说话算话,这点祁襄信。但能做到如何,并不取决于荣沧,因为荣沧只是皇子,而非皇帝。
祁襄道了谢,态度不疏不近,与当年并无二样。
太傅招呼他们坐下吃饭,贤府今天准备了不少菜,都是祁襄以前喜欢的,也知祁襄身体不好,还特地给他熬了稠稠的粥,让他能吃饱吃好。
桌上没有旁人,自然也说起了朝堂之事。祁襄并不清楚,也不插话,只从中听些有用的消息。
目前皇上的六子中,除去刚出生的六皇子,能在御前为皇上办事的只有三皇子荣洌。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毕竟是皇后的儿子,就算为了朝中稳固,皇上都得多宠爱些。
皇子们成年后可出宫建府,读书也从每日上课改为三日一课,只有太傅和太保授课。皇子们各自的师傅是跟到府上继续授课的。而陪读已经不必再上课,可各奔前程。
荣沧没有差事,每日过得循规蹈矩,出不了错,但看着也不像有一争皇位之力。
太傅说:“三皇子刚因千秋宴办得好,得到皇上赞许,看似势头不错,但四殿下也不必灰心。皇上至今没让三皇子碰过兵权,可见心中也有忌惮。四殿下只要耐住性子,等待机时,总有得用的一日。”
“是。我并不急,三哥虽得父皇喜爱,但同样盯着他的人也多。倒不若我这样自在。”
这话无论是否发自真心,理是没错的。
“殿下能这样想就好。如今左丞相势力盘根错节,正面与他们冲突,并无好处。殿下身边除了老臣,只有白家最得皇上重用,但白家父子碰得都是兵权,更不方便站出来为殿下谋差事,所以凡事还得殿下自己忍耐。”
“我明白。太傅与白大人处处为我小心谋划,我定然不会辜负。”
突然提到白家,让祁襄又不禁想起白君瑜,心中叹气,好在今天白君瑜没来,他是真的不想见。
从贤家带了不少书回来后,祁襄每天也有了事做,日子过得也挺快。偶尔想起白君瑜,似乎都比前一次能少郁闷些。
白君瑜有喜欢的姑娘是很正常的事,别说他没跟白君瑜表明过心意,就算他表明了,白君瑜也有拒绝的权利,男子喜欢男子,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祁襄也不会无理取闹地认为白君瑜就应该回应他的感情,他又没疯。
自我劝解多了,郁郁的心情也跟着开朗了不少。
这天,潘管家出门买菜回来,跟祁襄说:“公子,我买菜时听街坊闲传,说三皇子府上的人把一个酒楼的掌柜的给打了,还东西砸了不少。今天一早事情闹上衙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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