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魏来和周之末回去的时候，剧组已是“风雨飘摇”。
导演要辞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傅劲松这回是真气着了。
不怪他。谁叫周之末犯了剧组的大忌。
“傅导，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周之末已不晓得道了多少遍歉。
“你别跟我说这些。像你这种罔顾纪律我行我素任性妄为的演员，恕我无能，用不了。这剧组，有你没我。”傅劲松态度强硬，任旁人谁劝都不顶用。
“傅导，都是我不好，您要开除就开除我吧！”甄九九突然跑进来。
“九九？”周之末目露讶色。
“导演，昨天小周哥太忙犯了胃病突然晕倒，我正好看见就立马把他送去医院忘记通知大家了，走的时候性急忙慌的手机也没带。”甄九九一把拉过周之末的手，“您看，小周哥昨天输了一晚上的液，针眼还在呢。”
周之末缩回手，手背上的淤青很是扎眼。
傅劲松看他脸色也的确憔悴，语气稍稍有所缓和，话间仍是斥责：“那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就跑没影，太不像话了。”
“都是我不好，忙着照顾小周哥没顾得上，应该借个电话打回来的。”甄九九急切地上前一步，“傅导，这都是我不会做事，您别怪小周哥。”
他是魏来的助理，他做错事魏来也要受牵连，要是只针对周之末就成了厚此薄彼。魏来这是有心帮忙，故意纵容甄九九把自己拖下水。傅劲松心里头清楚，但他总不能一下跟俩男主都杠上。
“哼。”傅劲松冷哼一声，他心里已经决定不计较了，但还是面色严寒地出言告诫：“我知道你有点小聪明，戏挺好，但也别有恃无恐。长得好看会演戏的小伙子一抓一大把，别以为这戏就非你不可了。”
“不。”本连连鞠躬道歉的周之末却突然站直了身，开口道：“戚白济，只有我能演。”
“你说什么？”
周之末的眼神异常坚定：“我说，只有我能演戚白济。”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戚白济。”周之末看向傅劲松。眉头压下，眉尾斜飞如破鞘之剑，如同独行的孤狼要在猎人天罗地网的围.剿中杀出一条血路。那双隐隐发红的眸子里，是哀伤而又要斩断哀伤的决绝，是绝望而又要斩断绝望的坚定，是笼中猛兽破釜沉舟殊死一斗的搏命。
傅劲松突然感觉，现在正看着他的不是周之末，而是戚白济，大决战中困兽死斗的戚白济。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傅劲松不由心下一震，“你又比别人强在哪里？”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只知道演戏贵在真实。真听，真看，真感受。”周之末道，“在学校的时候，老师说过，演员凭的就是这股子信念感。我相信自己的角色。”
傅劲松紧紧盯着周之末，他已太久没听见这番话从一个年轻演员的嘴里说出来。
周之末的眸子忽明忽暗：“我能感觉到他的悲伤，愤怒。他快乐我也快乐，他痛苦我跟着痛苦。他的善良和自私，他的大义和晦暗，都是真的，我知道，因为他就活在我的身体里。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傅劲松分明看到，有两个影子，在这个正说着话的人身上，重叠了。
“好。我给你一场戏的时间来证明。”
这正是一场关乎真与假的戏。
戚白济为了谋取六殿下的信任，施展苦肉计，吃下六王妃送来试探他的内藏刀片的茶点。实际上他早已暗中买通王妃身边的人把茶点中的利刃换成糖做的，假装不知情吃下，再假装受伤，反将王妃一军。谁知却遭到被自己救过的心腹莲生的背叛，假刀成了真刀，他只能假戏真做，坚持演完这出戏。
这场戏表现了戚白济对自己下手之狠，也显示了他的软肋：重情。
场景是在室内，道具组也一早准备好了糖刀，此刻抓紧时间组装好糕点，再把屋子布置一番。
“这还真是糖做的啊？”甄九九拿起一片道具刀，细细打量。
糖片极薄，压成刀片形状，上面的一层银粉很是细腻，逼真极了。
“当然了，要不然你尝尝？”段琪峰跟只绿头苍蝇似的围着甄九九转。
甄九九拿起糖刀放在唇上，突然“咔嚓”一口咬下半截来，嘴里嚼着，嫣红的唇瓣沾上了白亮亮的银粉，看得段琪峰心都痒了，一把搂过他就要亲上去：“宝贝，快让我也尝尝。”
“要死啊！也不怕被人看见。”甄九九忙推开他。四下人都在忙，没人注意他们。
“怕什么，我在圈里混了多少年，老傅头都得敬我三分。”段琪峰简直快把牛皮吹上了天。
“还真的很甜啊。”甄九九看着手上那半截糖刀出神半晌，突然把它塞进了段琪峰嘴里。
小宝贝主动喂食，段琪峰乐得正好，顺便舔了他的指尖揩了把油。
甄九九压住面上的厌恶之色，把手背到后面用力甩了又甩。
段琪峰还眉开眼笑：“甜！恩，真甜！”
“哎，你真的有你说得这么厉害吗？” 甄九九斜眼睨向段琪峰。
“那哪能有假！”段琪峰拍了拍胸膛。
甄九九自盘子里拈起一片糖刀：“那你说，要是一会儿这刀片成了真的，会怎么样啊？”
“小妖精，就数你最坏了。”段琪峰捏了捏甄九九的鼻子，却见那双迎合的笑眼中透出几分阴鸷，突然反应过来，皱眉道，“周之末不是跟你很要好吗？你弄他干嘛？”
“那你就是办不到咯？”甄九九的笑容也收了回去。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会受伤的。”段琪峰看看四下压了低声音，“到时候追究起责任来，那是要倒霉的。”
甄九九一把推开他：“哼，原来你这么怕傅导和秦总啊。”
“切，我会怕他们？”段琪峰勃然怒道，“一个老古董一个暴发户，还有那姓周的，傲什么傲啊，我就看不惯这种人！不就是调个包么，有什么难，干就干！”
“你最好小心点。”甄九九叮嘱。
“哼。”段琪峰扭过头，“不过话说在前头，你要我干这么危险的事，给什么好处啊。”
“你说呢。”甄九九走上去，伸手往下，一把抓住他那东西。
段琪峰捏了把甄九九的屁股：“等着，老子干.完.他们，再回来干.你。”
“真听，真看，真感受？”甄九九看着手里那片糖，冷笑。
啪！糖刀摔落在地上。
甄九九一只脚踩过，将之踏得粉碎……
————
开机。
“戚公子，可莫要辜负王妃娘娘的一番心意啊。”丫鬟说。
戚白济看着白瓷碟中碧玉般玲珑精致的茶点，看似一弯笼烟带露的青翠竹叶，却是一尾尖牙利齿的竹叶青蛇。
他不能不吃。王妃是代六殿下前来试探的，他若不吃，就代表有防备。有防备，就说明在王府中埋了眼线。有眼线，就意味着来者不善。
他只能吃。
戚白济拾玉箸，挟起一块茶点，放到唇边。
一口咬下，脸色就变了。
他本已安排好了一切，这茶点里本应插着的是糖片。可是现在，竟成了货真价实的刀片！
镜头里，周之末的嘴唇在明显地颤抖，眼角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那双半垂的眼睛里，是骤然吃痛的错愕，是计划出错的讶异，是失算后短暂的不知所措。
两三秒后，才从疼痛中回过神来，猛地抬眼看向身边的莲生，这时他的眸子里，是对被心腹背叛的不可置信。
“好！”监视器那头的傅劲松抚掌称赞，他没想到周之末能演得这么逼真，这么细腻。
他不知道，周之末眼里的错愕，讶异，不知所措，都是真实的反应。
那一口咬下时的刺痛，瞬间遍布了口腔，随之传到整个下颚，到整张脸，现在就连他的头皮都痛得发麻。腥咸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用力咽了下去，只觉整张嘴都在发苦。
他拼命把仅存的理智集中在一处，把那份不可置信的情绪，转移到莲生的演员身上。
可是监视器那边没有传来叫停的声音。
导演不喊卡，演员就不能停止表演。
周之末看着莲生的演员，只觉得眼前发黑，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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