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白小桥猫在一个运输港口看了半天,说:“看来确实禁止飞行器起飞了。”
她对身边的少年说:“一时半会是离不开了。”
凌州点头:“不可能永远封锁,以后总有机会离开的。”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星盗的事,现在看来,这个港口的警卫人员被调走了大半,其他地方大约也是如此,战斗主力都被调去对付星盗了,这是唐戈斯应敌策略,也是那位脾气火爆的主将的手笔
然而这支主力军若是被有意引出去的,再来个伏击……
可惜驻军军营在星球另一边,短时间很难弄清楚状况。
白小桥问他:“你不饿吗?出来这么久都没有吃东西,要不要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她飘过去投点吃的,那是很容易的。
凌州从思绪中抽神,怎么能总是让她给自己偷东西吃,忙说:“不用不用,山里有野物,到处都是吃的。”
到处都是吃的是有点夸张的,但人在山里也饿不死就对了。他就近找了个离水源不远的地方,猎了个白小桥不认识的爬行动物,摘了几个野果子,就开始做烧烤了。
白小桥坐在一边,闻着味怪香,可惜她没法吃东西。
她看着在火堆前忙碌的少年,问他:“离开唐戈斯后,你要去哪里?”
凌州道:“十三行政星是十七颗行政星中最偏远的,科技水平比较低,组成也比较混乱,比较适合暂时落脚。”他看着白小桥,“你会和我一起吗?”
白小桥:“当然了,我现在可离不开你。”
凌州脸红了红,因为爆炸受了伤,他脸色还是苍白的,这抹微红从耳根爬起来,不过被火光照耀着,也不太看得出来。
他说:“那到时候要找个合适的地方,最好独门独栋,让你好自由活动。”不用因为别人,而只能保持隐身状态,连对话都要偷偷摸摸的。
白小桥笑着点了点头:“体验一下这里的生活也挺好的。”
凌州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犹豫一刻,还是开口:“你不打算长住吗?”
白小桥看他一眼:“我现在也没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只能靠着你不至于日渐虚弱甚至消散罢了,接下来我想弄明白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然后想办法回去。”
凌州一愣:“回去?”
白小桥笑了起来:“当然要回去了,如果是你,莫名其妙离开了自己的家乡,难道不想着回去吗?那里还有我的亲人,我的……”臣民呢。
虽然她入棺前,已经和父亲一起,亲自主持着为三弟加冕了,也算卸下了身上的担子了。
但看不到那些人安安全全地逃离西京大陆,她心里还是放不下。
所有人都安全逃出去了吗?找到了新的大陆了吗?重新安定下来了吗?开始了新的生活了吗?过程中伤亡多吗?
以及,她入棺后,他又做了些什么?如她那句笑言一般,陪着她留了下来,还是在听了她留给亲信的请他继续辅佐幼主的遗诏,顺驴下坡,继续当他的国师。
大约是后者吧,他是那样聪明绝顶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于国家、于他自己最有利,怎么可能因为她一句彼此都知道只是儿戏的话,就搭上自己的命?
可是,她又是怎么随着棺木一起来到这里的?
她是希望他理智地转头离去,好好地活下去的,但私心里又期盼着他心中也有自己的一点位置,为她动一动那颗凡心。
而这些,是留在这个世界永远无法得到答案的。
她的表情落寞而无奈,带着缅怀和黯然,凌州的心就像被揪住了,他抓住串着野物的树枝,半晌没有动,直到闻到焦味。他盯着火焰翻动肉串,低声说:“如果回不去呢?你也说,你来得蹊跷古怪,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连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又谈何回去呢?
白小桥叹了口气,神情惘然地看着茫茫夜空:“是啊,我毫无头绪呢。”
她盘腿坐在一块大岩石上,腰背是习惯性的笔挺,如同一棵青松。夜风习习,她的长发也随之飘动,鲜艳而宽大的袖子如同花瓣般地悠扬,不时就露出内里雪白的袖口。
她与这里是格格不入的,凌州从未见过谁是这样的穿着,古典而又灵秀飘逸,那随风而起的悠扬,每一下都像扫在自己心上。
他斟酌着想说什么,又听她低低说:“如果真的回不去,那就叫我灭亡在此吧。”
凌州一震,脸唰地变得惨白,手紧紧握起,急声说:“你别这么想,你来到这里,或许是命运安排好的,是你本该经历的,别人盼都盼不来的。你可以当做这是你新的人生,这里有很多你所不知道的东西,都是值得你去了解和尝试的,而且时间久了,说不定回去的机会就自己出现了,你不能轻易放弃!”
他说得很急,饱含焦灼劝解之意,仿佛下一刻白小桥就要去寻死了。
白小桥愣了下,然后微微笑了起来:“我不会自己寻死的。”可是要重新开始又谈何容易?
那些牵挂那些疑问日日在她心头萦绕,只要一天挂念着那些,她就一天不能安心,不能释怀,哪有可能快快活活地在这异世开始新的人生?
在这里,她完全没有归属感,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是排斥自己的,要不是遇到了凌州,她这会儿早就魂飞魄散了吧。
她躺倒下去,一手枕在脑后,一头青丝瀑布般地在岩石上撒开,她看这星辰稀疏的夜幕,说:“你知道吗?我们那边传说,人死后会喝孟婆汤,会遗忘一切,然后投入轮回。那样新的人生就和过去没有丝毫关系了,那才叫真真正正地重新开始。我当时不懂,但现在明白了,有时候遗忘也是一件好事。”
她沉默许久:“如果我永远都回不去了,那就叫我忘记吧。”
凌州走到她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忧心地看着她。
白小桥转头看他,笑道:“就这么个样子也不是回事。”她伸出手,手忽地就虚无了,“不能吃东西,只能喝你的血,说真的,你的血太烫了,还尝不出味道,我真心不太愿意喝。”
这句话有点好笑的,但凌州笑不出来,表情却很难看,白小桥反而笑了,笑得灿烂:“你怎么看着比我还犯愁?其实说白了,要么生要么死,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我都不怕,但心里有牵挂,有执念,太难受了,我受不了这个。但是想忘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现在连个身体都没有,就算有忘情水都喝不了,能投胎就好了。”
她叹了口气:“要是能投胎,我就投个无忧无虑的,最好笨一点蠢一点。你说星际时代好像哪里都很高科技,怎么就没有一个收集人死后的灵魂然后转世的机构呢?”
凌州看着她笑盈盈的眉眼,心里也松了些:“为什么要笨一点蠢一点?”
“因为那样什么都不用烦恼啊,你知道吗,我年少时就是无忧无虑的,你看我的名字知道了,我的兄长起名,父母翻遍了典故,取了一个寓意极好雍容霸气的,到了我这,他们说女孩娇养,快快乐乐就行了,就起了个普通顺口的,从我母亲酷爱的一句诗里选的词。”
白小桥叹了口气:“想想少时,再想想我现在,无忧无虑快快活活真是人生最高境界了,若是上头再有个人撑着,天塌下来都有那人盯着,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说着眼睛不由地有些湿润,明明不可能有眼泪的,但还是控制不住地酸涩,她少时,就是长兄在前头顶着,再上头还有伟岸的父亲扛起一切,自己什么都不用愁,喜欢一个人都不用在心里藏着,天天就在他身后跟着,闹着……
要是能回到那个时候多好。
白小桥闭上了眼睛。
人啊,就是因为有这些妄念,才会如此痛苦,所以痴傻蠢笨忘记一切,又何尝不是好事呢?
凌州低头看着她雪白的面容,英气的此刻微皱的眉,那双总是叫他心神悸荡的此刻却紧闭的眼,心脏柔软而酸涩,如果可以,他也想做那个能站在她身前替她扛住一切的人。
他伸出手,红色的长长的腰带和一缕青丝飘到他手中,不等他大着胆子握紧,下一刻又被风撩着从他指间滑走。
两人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站着,肉串在火堆里被烧成了一团焦黑,却没有谁去在意了。
就在这时,轰隆巨响,接着是大地震动,凌州蓦然转头,白小桥也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两人都朝一个方向看去,那里的天边映出隐隐的火光。
是那个运输港口传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朝那地方走去。
这里本就是挨着港口不远,白小桥用飘的,凌州则如一头迅捷的豹子,在黑夜的山林里急速蹿掠,不比白小桥慢多少,两人很快就到了地方,冒出山头一看,不久前还好好的港口,如今一片火海一片狼藉,一切都被毁了。
凌州突地朝天上看去,那里一片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他却像盯住了一个恐怖的怪兽,一字一顿说:“舰载导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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