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唐戈斯星球某一矿区的一个月后,凌州觉得自己招惹了一个十分了不得的人。
对方来无影去无踪,还有隐形功能,衣着打扮与大环境格格不入,看着十分年轻漂亮,却有着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少有的干练与犀利,总之气质十分特殊。
凌州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找上自己,不知道对方想要从自己这里获取什么,又将为自己带来什么,他也不求对方用神秘的手段帮助自己解脱于当下的困境,因为他有着自己的计划,并且坚信自己能够执行。
但他依旧期待对方的到来,或许是他也想要在自己单调孤独的人生中,得到一抹不一样的色彩,也或许是,在这样的逆境中,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陪伴。
总之这是他十七岁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感受,激动,忐忑,窃喜,迷惑,让他刚刚受过重创的冰凉沉重的心,以一种近乎欢快的频率跳动。
于是他每天都触怒狱警,好得到在外面挖矿一整夜的机会,以此来等待对方。
但是她一直没出现,直到这一天,她终于来了。
他是惊喜的,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跳到了他背上,咬了他一口,然后吸起了他的血。
他想,原来她看上的是我的血。
不知为何有点失落。
血液从血管里被抽离的感觉很明显,微痛,很奇妙,但伤口被吮吸的感觉更奇妙,冰冷但柔软的唇贴在那,微微的濡湿,还有两条手臂,环住他的肩膀……让他浑身僵硬却又手脚发软,都分不清是因为被吸了血,还是别的原因。
脑子里不由自主冒出世上有什么生物是以吸血为生的。
传说中的吸血鬼?酷暑的天气里嗡嗡飞舞的蚊子?特殊种族的外星人?
他不受控制地发散思维,回过神来时那吮吸已经结束,一只手帮他擦了擦伤口,动作很轻柔,触感依旧是冰凉。
白小桥看着少年呆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不怕我把你吸干了?”这人一点都没有反抗。
凌州微微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重新抡起镐头掘地,尽量不让动作太大颠到背上的人,他低声说:“我没察觉到你有杀意。”
他显得十分冷静和理智,那短短的僵硬中,没人知道这个少年脑海里都胡思乱想了什么,他平静地说:“你需要我的血吗?你给我找了水和食物,喝我一点血也是应该的。”
白小桥从他背上下来:“如果我要的不只是一点血呢?”
背上的冰冷抽离,声音也远离了一些,凌州不知道她是不是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动作微微一顿,垂眼继续说:“那你需要多少,每天都一点的话也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不能让我,让我这么糊里糊涂的。”
白小桥喝了几口血,觉得整个魂魄都活过来了,就是太烫,她捂着脖子,笑着看少年沉默掘地,抿起的嘴角透出一点倔强,似乎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大概是刚刚喝了他的血保命,她这会儿看着这个个头高高黑瘦黑瘦脸色还有点臭的少年,愣是看出了几分可爱来。
她笑道:“好啊,我都会告诉你,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也可以想想,需要我做什么,我们晚点找个机会面对面好好谈谈。”
凌州低声道:“我没有什么要你做的。”
“单方面有好处的合作是不会长久的。”白小桥可不想占一个小家伙的便宜,还是一个处境很惨的小家伙。她停顿了一下,“现在我能做的还不多,但我可以学,可以尝试,你可以先跟我说说你的计划。”
凌州一愣,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白小桥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低声道:“很奇怪我能猜到吗?在这里挖五年矿,再去别的监狱被关押二十八年,算一算到时候你正好超过四十岁,没法再进第一军校,而且因为蹲过监狱,前途也必定暗淡,你应该不是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生被毁掉,且放任祸首逍遥法外的人,肯定另有打算吧?”
观察这少年那么久,她就确定他不是会认命的人,之前没有说,是不想交浅言深,也是想验证一下他是不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而现在,她尝到到了弱小的滋味,就那么随随便便地被伤了一下,且稍稍施了一次力,她就差点玩完了。
她就好像穿着一身布衣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跑来跑去的弱鸡,她必须储备能量,给自己一层一层地穿上铠甲,多一层就是多一条命。
所以她很需要能为自己提供铠甲的少年,也希望对方同样需要自己,这样两人的关系才能够稳定。
凌州沉默下来,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索,白小桥也不催他,正好周围人有点靠近,两人也不好再交流。
白小桥虽然没有显形,但她说话的声音谁都可以听到,只不过她把声音压低了而已。
白小桥喝了血,吸了许多能量,觉得自己简直套上了铁布衫,一时半会是不用担心什么了。她坐在凌州不远处,撑着下巴看他干活,心想还是这么瘦,今天再给他带点吃的吧,少年人不吃饱怎么行,看样子还在长个呢。
只是要怎么带给他?
她飘到矿区各个角落看了看,又去那一向被她敬而远之的监狱看了看,果然出入口都有射线扫描,她伸手去碰了下,一根手指当即被扫没了。
她神色微紧,催动能量让那手指复原回来。
监狱的墙壁材质并不普通,夹层也密布着电网,不好穿透。
她绕着监狱飘了几圈,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
那是三楼的一个房间,开着窗,她飘上去一看,是一间办公室,墙上挂着老旧的监狱犯人的图画,书柜上满是书,整体风格严谨死板沉闷。
白小桥也是学乖了,先找了一圈没发现拍摄球监控器一类的东西,才飘进去,背着手转了一圈,桌上有一本犯人名册,她打开翻了几页,认这里的文字她还是有些吃力的,而且她还不知道凌州的名字是那两个字。
合上名册,她飘出了紧闭的门,这一幢楼显然是办公楼,并没有看到牢房,长长的走廊,一间间办公室,她飘到走廊的时候,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凌州那个小崽子,怎么没把他病死,水土不服那么严重的病,也就是烧了几天,这么下去可不好交代啊。”是那个凶相狱警的声音。
“差不多就行了,你也别做得太过了,到时候被人举报工作都保不住。”
“谁会那么闲,而且我是为民除害,刘哥,食堂那边是你负责,你看……”
“不行不行,我不能做这种事。”
白小桥听懂了,那个凶相狱警要给凌州下毒。
白小桥危险地眯起眼睛,我的人也敢动。
没有说通这个同事,凶相狱警心情不佳,加上不知道为什么右腿一直隐隐发冷作痛,他便没了好脸,冷哼道:“到时候京家人问起来,你也不好交代吧。”
同事也恼了:“关我什么事,我可没拿他们家什么好处,有什么需要向他们交代的!”
两人不欢而散,就在楼梯口,一个要往上走,一个要往下走,凶相狱警气冲冲地下楼,右腿往台阶上埋下去的时候,突然膝窝像被什么踢了一下,就没踩实,面朝下跌了下去。
本来这问题也不大,他也不是普通人,体能B级的人,反应速度很不错。
但问题是,就在这时,一根手指戳在了他的脊梁骨上,某一块脊椎被戳得一凉,然后是剧痛,伴随着一股推力,他重重地滚了下去。
“啊!”
同事听到声音回头,连忙跑下去:“没事吧。”
凶相狱警拽住他,大怒:“你推我!”
“谁推你了,你自己没走稳。”
“就是你,除了你就没别人了,你——”凶相狱警还想说什么,忽然脸色大变:“我的腰!我的腰没感觉了!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不能动了!!”
……
凌州今天也做好了收工时被刁难,然后被要求加长工作时长的准备。
基本每天都是这样的,多工作一两个小时很正常,今天就惹怒那狱警,一整夜都呆在外面吧,正好可以和小仙女谈一谈。
然而他是做好准备了,那个总是盯着他的狱警却没来,来的是其他狱警,并没有针对凌州,检查了他今天的劳动成果就让他跟其他犯人一起收工了。
凌州微微皱眉。
接着是排队领饭,这几乎是第一次,他能准时吃上饭,于是饭量也没有被克扣太多,他觉得有点不对,默默地吃着几乎看不出原材料模样,味道也很奇怪的糊糊。
终于是勉强吃了个三四分饱。
吃晚饭就是回牢房,他在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犯人队伍中,一步一步往牢房挪。他的牢房在角落,这里都是单人间,因为担心凡人们晚上凑在一起搞事情。
他走进牢房,转身看着牢门在面前一点一点合上。
这门从里面往外看是雪白的,但从外面往里看却是透明的,这让里面的囚犯有一种得到了隐私空间的错觉,松懈下来,然后往往会忘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一览无余。
凌州站了一会儿,转身本想上厕所,但看到自己双手泥污血污,便拧开水龙头俯身清洗双手,一边想她现在会在哪里。
他低下头去想喝两口水,那黏糊糊的饭食吃了后总是很容易渴。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阻止了他。
凌州浑身一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别怕。”
凌州的第一反应,是转头去看牢房的那扇看起来雪白的门,他甚至不能确定外面是不是站着一个狱警正往里冷冷地监视。
他转回头去,继续假装洗手,在哗哗水声中低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那声音带点笑意:“我在这一块转了很久,不确定哪个是你的房间,好在终于看到你进来,我就跟着飘过来了。放心吧,我弄清楚了,对面斜上方有一个摄像头对着这里,但因为角度关系,你所站的位置,最多拍到腰部。”
凌州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忽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只手,一只白皙如玉形状很漂亮的手。
他微微一惊,从那手往下看去,超出他身体遮挡的地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好像一只手就这么悬空着,这画面真的很诡异。
但那手上却拿着一只小小的,很精致的饭团,用墨绿色的海苔包裹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你们的饭超少的,肯定没吃饱吧,这是我从狱警那边的食堂拿的,我看他们都很喜欢吃,应该挺不错的。”
因为刻意压低而显得轻轻柔柔的声音近在咫尺,凌州鬼使神差地就张开了口,吃下了那个小饭团。
海苔的软、米饭的糯、花生米的香脆,还有肉丝、蔬菜、色拉酱混合起来的滋味,凌州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了。他从前也不是没尝过美食,这一刻却觉得这个饭团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白小桥看他吃得挺喜欢,笑眯眯地又给他喂了几个,然后又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杯果汁。
“鲜榨西瓜汁,好像是今天的主打,尝尝看。”这个星球上好像不太容易吃到新鲜水果,那些狱警为了一杯西瓜汁都用抢的,不然她也不能浑水摸鱼弄到一杯。
凌州便又像被人操控了身体一样,含住了那根吸管。
冰爽甘甜的果汁涌入口腔,滑入食道,驱散了干渴,就好像那天晚上的两瓶水一样。
凌州呆呆地想,就算她要吸自己很多的血,他也不会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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