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景铄一行到达农家小院时,与大白鹅的战斗依然持续着。
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王珩与大白鹅的战斗依然在持续着。
俞浦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屋檐下,手上捏着从工具间里找出来的细竹篾一点点编出形状。
蝉鸣阵阵,现世静好。
“我能进去了吗?”俞浦深把快完工的小竹筐放在一边,热得很想进屋吹空调。
“不行!”王珩手拿笤帚,色厉内荏地冲着大白鹅挥舞,“你得在这压阵!”
大白鹅脖子灵活地绕过王珩挥过来的笤帚,拍拍翅膀一个原地起飞,吓得王珩往后大跳三步,“小俞!啊啊小俞它暴走了!”
俞浦深面无表情地又抓起一把竹篾。
他当初会答应王珩的邀请,脑子里进的大概不是水,是浆糊才对。
“嘎嘎——!嘎嘎嘎——!!”
“啊啊啊小俞救命啊!Lucky!Lucky快救救爸爸!”
王珩再次重复了被大白鹅追得满院狂奔的惨剧。被王珩寄予厚望的大金毛探头探脑,估量了一下自己和大白鹅的战斗力后,选择老老实实蹲在俞浦深身后。
——大抵是忌惮俞浦深一筐扣头的技术,大白鹅绕开了俞浦深所在的区域。
编完了筐子,俞浦深还顺手用边角料给大金毛编了个小球玩。王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蹲在俞浦深边上喘了半天,怒指Lucky,“Lucky你怎么能这样!你看着爸爸的眼睛!”
Lucky嘴里咬着球,满脸无辜地一歪脑袋,“呜?”
大白鹅抻脖展翅,忽地察觉到什么一般扭头冲外,发出威胁的大叫。
小院的木门外,行李箱压过石子路的声响渐近,王珩脸色一变,“小菁你先别进——”他伸手瞪眼,定睛一看,未完的话在他就梗在了嘴边,“来……”
“嗯?”林景铄疑惑地看着尔康手的王珩,一手推门一手握着鹅脖子,轻飘飘地就把耀武扬威的大白鹅甩到了一边。
“没、没什么。”王珩把伸出去的手举到脑后抓抓脑袋,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哈哈哈这鹅挺大的我怕吓着你们。”
“还行吧。”林景铄目测了一下大白鹅的体型,“我外婆家养的还要更大一点,一把都抓不住。”
毕竟他外婆家养的那叫大天鹅。
“我觉得这个就够大的了,你家那个得多大啊。”赵菁对大白鹅也有点害怕,跟在林景铄后头快速挪到屋檐下。
“家里营养好嘛,养得就有点胖了,天天游着也没见它们飞过几回。”林景铄把赵菁和方若光护送进客厅,扭头就看见俞浦深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客厅深深的眼神。
“松风老师,您不进去吗?”林景铄搭话,“外面还挺热的。”
“我早想进去了。”俞浦深单手掰断一根竹篾,“也得老王让我进去才行啊。”
他相信王珩抱着他的腰死活不让他进屋那一段,节目组剪辑的时候绝对不会错过。
“那我帮您把这些搬进去。”林景铄以为俞浦深是腾不开手,主动蹲下收拾起地上散落的竹篾,“我还是第一次见人编这个,是直接就能编出来吗?还要用胶水粘上吗?”
“我是不用,不过我这也瞎蒙着做的,不知道过程对不对。”俞浦深表示自己就玩过几次纸藤,做点巴掌大的储物筐小花器之类的装饰物,拿竹篾编大筐子还是第一次尝试。
“但松风老师做得很好啊。”林景铄吹起俞浦深那叫一个流畅自然,“编得很牢还有花纹,都可以拿出去卖了。”
“噗,我说小林啊,你喊他俞哥就行。”王珩捡起笤帚防御大白鹅的攻势,还没忘关注俞浦深这边,“松风老师什么的,叫得都生分了。”
林景铄怀抱竹篾,偷眼瞄着俞浦深。
俞浦深没说话。
在这个语境里,就是默认的意思。
林景铄高高兴兴地笑起来,“俞哥好!”
“嗯。”俞浦深抬起手,在林景铄蓬松柔软的头发上拍了两下,“这些都搬进去吧。”
“好!”
王珩眼见二人进屋关门,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喂!小俞你不能走啊!要不然小林你留下啊!”
俞浦深能单筐扣鹅,林景铄能单手抓鹅,但他手无缚鸡之力啊!
大白鹅嘎嘎嘲笑了两声,扭着大屁股跃进鹅棚里,决定享受一下人类给它辛苦搭建的窝。
被拧着脖子摔出去也是很疼的,它就不多花力气去欺负战五渣了。
王珩手持笤帚,心里有点空空落落的。
赵菁推开门,在他满怀期待的眼神中叹气,开口道:“进来扫地。”
小俞一上午又是搭鹅棚又是编筐子还给Lucky做了小玩具,你拿着全家唯一的笤帚净知道跟鹅较劲,看你这出息。
王珩臊眉耷眼地被老婆拎去打扫卫生,方若光看了眼时间,“那我出去找找有没有卖吃的吧,这个点儿现做也来不及了。”
“出门往左应该有店,卖花糕什么的。”俞浦深手上活不停,为他提供重要情报,“来的时候我看有人拎着过来。”
“OK。”方若光拎起Lucky的狗绳,“我就跟Lucky一队啦。”
……
中午一顿饭靠着方若光买回来的花糕应付了过去,到了晚上,无论如何也应当正经生火做饭了才是。
节目组在这方面也没亏待他们——他们这是感受生活的慢综艺,又不是荒野求生。适当的设置些障碍用来增加节目笑点没错,但一日三餐这最有人间烟火气的部分,折腾得太过就没意思了。
冰箱里有菜有肉,油盐酱醋俱全,老式土灶虽然烧起来麻烦些,却能做出寻常吃不到的好滋味。
当然这只是第一期的福利。
俞浦深在这个环节被无情地排挤了出去。
因为他不会做饭。
还曾经有过烧穿锅子的辉煌历史,并且被王珩知道了。
“这才第一天,给厨房留个好儿吧。”王珩语重心长,牢牢把俞浦深挡在厨房门外。
“Lucky陪你俞叔叔玩一会啊。”俞浦深无辜被毛绒绒塞了满怀,大金毛热情地扒在他身上又闻又舔,尾巴左右晃得欢快。
“俞哥你休息吧,忙了一天了。”林景铄也加入到劝说队伍之中。虽然松风大大做的菜,黑暗料理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而且你的伤口不能沾水。”他补充道——这才是重点,俞浦深手上被细竹篾割了好几个口子,作为一个合格的粉林景铄甚至想给俞浦深喂饭。
“……我也没准备去做。”俞浦深不知道是什么给了这群人他会想要去做饭的错觉。
这么热的天。
烟熏火燎的厨房。
让他进他也不想进去。
和准备坐等开吃的俞浦深相反,林景铄干劲十足,“都放着我来!俞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我我!”王珩举手抢答,“我想吃——”
赵菁温柔地捂住自家老公的嘴。
不,你不想。
以小林的家庭背景,你觉得他的手艺能好到哪里去,随便点点点万一正好点到了他不会做的,那多尴尬。
俞浦深也是这么想的。
“随便。”他说完一停,觉得不太好打击小朋友的积极性,便又添了句“不要辣的……我不吃葱。”
“了解!”林景铄信心满满地围上围裙,“厨房就交给我吧!”
他家里不缺厨师,但并不妨碍他煎炒蒸炸样样精通。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家里有不少好厨师,才让他练就了这么一手好厨艺。
虽然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会自己下厨的那一类,系着荷叶边围裙的样子充满了违和感。
“加油。”俞浦深抓着Lucky的爪子向他挥了挥,精神上表示支持。
大金毛屁颠屁颠叼着俞浦深给编的小球放在他手里,充满期待地对着他摇尾巴。
你想不想玩丢球球的游戏呀。
超好玩哒。
俞浦深抛了抛小球,竹篾编的小球一上一下,大金毛的脑袋就跟着一点一点。
“想玩这个?”
“汪!”
“皮卡以前也喜欢玩。”俞浦深笑,起身走到院子里。
不像申市那不分早晚热得要命的天气,太阳落山后温度就降了下去,风一吹还稍有点凉意,蝉鸣阵阵也少了几分城市中的聒噪焦灼。
大金毛盯着俞浦深手里的小球蓄势待发,俞浦深抬手将小球扔了出去。
大金毛几乎是同时启动,追逐着小球狂奔而去。
简陋的破院子也有简陋的好处,没有过多障碍物的空旷场地可以让大金毛放肆撒欢,没几分钟就滚了一身的土回来,又快乐地分享给了俞浦深的白衬衫。
俞浦深也不恼火,捏着大金毛的脸揉搓两下,被大金毛蹭着舔了一手。
“别闹了。”他垂眸,眼睫在灯下映出小片阴影。
大白鹅不甘寂寞地高声叫起来,跳出鹅棚与Lucky争抢小球。Lucky初时还慑于大白鹅的威势不敢往前凑,可见大白鹅只是凶它而没有再抻脖子一口咬掉它的屁股毛,便也没有那么怕它了。
“汪汪!”
“嘎——!”
院子里的声响顺着清风蝉鸣,流淌进了厨房里。
林景铄听着那声响把虾倒进锅里,小小的白米虾在热油里滋滋作响,应着外头吵闹欢快的节奏。
忽地鹅叫狗吠蝉鸣阵阵中,林浦深分辨出俞浦深的声音。
轻而短促的低笑声,像是流水似的从耳际划过,被嘈杂声响压着听不真切,短短一瞬让人恍惚以为是走神听错。
林景铄循着那声音抬头往窗外张望。院子里一狗一鹅闹得正欢,而俞浦深只靠在屋檐下看,脸上带着几分笑,又像是在怀念什么般带了些怅然。
那一点点的笑意与怅然浸在将暗的夜色里,又遥远,又模糊,捉摸不透。
林景铄怔愣,不觉看得入神。
……
“嘿!看什么呢?”王珩突然袭击,拍了下林景铄的肩膀。林景铄一惊,着急忙慌地低头盛虾以遮掩,怕被俞浦深抓到自己偷看的视线。
却也不想这边与那边隔着一个院子的鹅飞狗跳,怎么样俞浦深也是注意不到这边的动静的。
王珩从盘子里偷了个虾吃,也看见了另一边的俞浦深,扒着窗户大声叫他,“小俞这边儿!过来给你好吃的——!”
他尾音拖得又响又长,仿佛这院子有多么大似的。
俞浦深倒也真被他一叫就来,站在窗子前跟王珩大眼瞪小眼。
走近时,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怅然便消失了。
王珩拿筷子夹起一只小虾往外递:“我可没耍你,小林炸的虾,热乎着正好吃的时候。”
小小的白米虾炸得金黄酥脆,指甲盖大小一只还没有一口的分量。王珩半个身子都要探出窗户,伸直了手臂往俞浦深嘴边上送,俞浦深往前凑了凑,就着他的筷子吃了下去。
“怎么样,没骗你吧?”王珩又偷了两只丢嘴里,享受地眯起眼睛,“要再有点酒那可真是……绝了!”
俞浦深咽下嘴里的虾,赞同地微微颔首,“不错。”
林景铄满脸紧张,霎时就变成了喜笑颜开。
“我带了点米酒来。”方若光路过,随口说了一句,又赶紧抢在王珩前头先声夺人,“就一小瓶啊,经不起你放开喝的。”
“行行行,绝不多喝。”王珩满口答应,死皮赖脸从方若光那搜刮来一小瓶米酒。
不过屋子里没有找到酒杯,只好一人拿碗倒上一点,冷热荤素色香味俱全,满满当当凑了一桌子。
“这节目的第一期啊,导演组让我说两句。”王珩端起碗,一副准备长篇大论的架势清清嗓子。
众人在桌边落座,很配合地安静下来听他准备说点什么。
王珩憋了半天,深吸一口气,举起碗高声道:“大家吃好喝好,明天努力干活啊!”
“来来来!干碗!”
于是满场哄笑,都跟着他举起碗相碰。
推杯换盏之间,林景铄看见俞浦深在笑。
——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浅浅的的红晕,混着浅浅的笑意,从唇角眉梢染进了眼底。
屋檐下灯火般的温柔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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