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将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有不少的学子在这两天都病倒了。
他们一脸苍白，晕倒的时候还要念念叨叨，说什么没有了没有了。
张之仪啧啧感慨，心理素质不行就是这样。
温玉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旁边。“你的符呢？”
“别问了，有些晦气。”张之仪摇头，“我一觉睡醒来，发现不论是我买的那个符，还是你送给我的平安符，都坏掉了。”
温玉呆滞地看着虚空，话里有深意，“说不定是那个平安符替你挡了一劫才坏掉了，你要感谢它。”
张之仪皮笑肉不笑。
“两位才子，明天考试在即，你们学习得怎么样？”杜修刚好下楼，看见他们聚在一起，赶紧上来打招呼。
温玉看他活蹦乱跳的，“你没有去拜神？”
杜修猝不及防听到他这样的问话，忍俊不禁。“我不信神，为何拜神？”
在这方面，温玉觉得杜修做得比张之仪好多了。
张之仪假装自己没有去过那个道观，煞有其事地点头附和他。
附近的医馆人员很快就将这一批学生给带回去医治了，他们一离开，大家立马一哄而散，重新开始看书。
杜修肚子饿了，先去吃饭，他们两个人也跟了上去。
大概是因为明天大家就要迎来考试的命运，他们点了尤其丰盛的菜肴。温玉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他嫌弃菜油腻，又嫌弃肉不新鲜。但是他来到夏都，总害怕自己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别人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张之仪在吃饭的间隙问杜修，“你最近学得怎么样？”
杜修撇了撇嘴巴，“我昨天还在花楼喝酒，你说我学得怎么样？”
“如果你真的考上了，大概就是上天无眼了。”张之仪忍不住这么说了一句话。
杜修笑了笑，没有太在意他的话，继续往嘴巴里塞食物。
温玉在旁边喝汤，默默看着他们。
别说，这个杜修看起来运气就很好的样子。
在考试的前一天，李不悟再一次跑过来找他，一副得意满满的样子。“我全部都安排好了！你只要去考就可以了。”
温玉放下一本书，“我觉得我似乎就自己去考，成绩也不会太差的样子。”
李不悟露出不太让人愉快的揶揄笑容，“之前楼小兄弟也是说了一样的话。”
温玉难得感到恼怒。
他很尊重也很喜欢大师兄，但是他实在不想要别人把自己和大师兄拎出来比较。
“你放心好了。”他语气淡淡，但是不容置疑，“我是绝对不会像大师兄一样的。
李不悟盯着他，默默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如果不是在考试的事情上出问题，那一定会在其他方面出问题的。他之前接收了蓬莱的四个徒弟，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温玉直视着他。
李不悟没有办法对这张单纯的脸说太多苛责的话，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事态紧急，我不能再出差错。所以就委屈你，先按照我的计划行事可以吗？”
温玉虽然不明白自己一个人去了朝堂能对他有什么帮助，但是他答应了的事情就不会反口。“我明白了。”
李不悟欣慰极了，这是第一个把他的话听进去的蓬莱弟子。“皇上很需要你。”
温玉不知道夏凉的皇帝已经换人了，他一听李不悟说起皇上，只能想到有过一面之缘，一脸阴霾的狠戾帝皇，他默默地撇开了眼睛。
李不悟看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继续嘱咐道：“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你应该有办法可以找到我的吧？实在不行，就来我家。”
温玉：“好。”
李不悟看着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乱他一头头发，“你真是太乖了！”他简直想哭了，“跟你的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兄都不一样！你跟着陆压道君，是怎么样健康成长的？”
温玉：“就随便长长。”
如果不是放养，让他随便长。李不悟觉得，蓬莱只会全部都是奇葩。
李不悟平常忙得抽不开身，他跟温玉说完了这件事情以后，立马就离开了。
他走后，温玉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他什么都不做，都可以坐上一整天。
夜深了以后，万物静静卧倒。
温玉推开窗户，看见魔气冲天。
“喂，小鬼！”
房间里，传来了嘶哑的声音。
温玉回头，有一只葫芦从自己的行李钻了出来。葫芦的盖子从里面被推开，黑漆漆的空间中，似乎露出了一双眼睛。“这个地方是怎么一回事，又是妖气又是魔气，根本就不是凡人的地盘。”
温玉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这里是发生了什么。
葫芦里的声音继续抱怨，“女娲族和伏羲族的人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们不是一个管地上的世界，一个管地下的世界吗？怎么由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块地方。”
温玉的眼角下垂，无精打采地看着葫芦，“小葫芦，你是多久没有出世了？”
葫芦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五百来年吧，怎么了？”
温玉淡淡地说：“不论是女娲族还是伏羲族，都在四百年前灭族了。自从他们死后，天庭一直没有定下谁来接管他们的责任。现在不论是地上还是地下，妖魔都无人管辖，这才早就了现在的灾难。”
葫芦目瞪口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那可是女娲族和伏羲族，怎么可能会……灭族？”
温玉：“……”他懒得解释，这个仙器的记忆都断更五百年了。
葫芦不敢置信，还在瞎嚷嚷。温玉怕他引来不必要的人，拿起自己的捆仙袋，把它给套上去了。
妖魔鬼怪存在这个世界，也是要有一定的秩序。而掌管规矩的人，就是上古的两个神族。可惜的是，四百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两家族人全部魂飞魄散。他们一死，妖魔鬼怪就开始横行霸道了。
在那之后，天庭应该要尽快找人接手他们的工作才对。可惜天庭开会的效率极其低，到现在都没有决定好人选。他们这些仙山的弟子只能暂时替代，能帮忙一点就是一点。
“唉，没意思。”温玉上床睡觉，在盖上被子的时候喃喃自语。“不想呆了。”
二月已经临近到了春天，可是寒意依旧。温玉在被子里缩成一团，黑夜中微张开嘴巴，缓缓吐出了寒气。
冬天的时候他总是特别累，一个不察，被子的边边处就漏出了一点点的蛇尾巴。尾巴试探性地在床边扒了扒，然后迅速缩回了被子里。
天气冷太难受了，想回家，想回家。
因为天气的原因，温玉第二天差点爬不起来去考试，还是张之仪发现他没有出门，敲门进来，将他拉走。
温玉的一张脸苍白如雪。
“说起来也奇怪。”张之仪披上了大衣，“这两天的天气是不是渐渐变冷了？明明快要到春天了。”
杜修在他们的后面，将下巴抵在温玉的肩膀上。“冬末的余寒吧。”他刚把下巴放在温玉的身上，一瞬间就被冷得倒抽一口气。“温兄，你是不是太冷了？”
温玉昏昏欲睡，都要听不清他的话了。
“温兄！”杜修喊他。
温兄被他吼得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因为一时的粗心大意，淡棕色的瞳孔有一瞬间变成了纯粹的金色。
“这件外衣给你吧。”杜修将衣服脱给他，“我长期有练武的习惯，耐寒。”
温玉翩翩有礼，“谢谢。”
杜修这时候低头看他，发现他虚弱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挺好看的。
队伍继续前进。
他们经过了身份的验证以后，就进到了考试场里的单间。温玉、杜修和张之仪考试的单间几乎是挨着。
考试考三天，期间的吃喝睡都在单间里面。温玉在单间里感觉到更加浓厚的寒气，他哆嗦着打开了案卷。他粗略一看，提笔就写。
他是这几天才开始练字的，就算他再怎么天赋过人，写得字还是怎么样都及不上那些才子，但是胜在工整。
写完以后，他封口放好，倒下就睡。
考试连考三天，一天两科。
在这里，一位学子下笔如有神。
“是真的！天尊真的是在保佑我！”他的眼睛赤红，手不断握着毛笔，他反复蘸着墨水，恨不得将脑袋里所有的只是都填进去。
自从他梦到天尊的那天晚上开始，他的脑袋里就开始涌现出许多的知识。源源不断、各种各样……按照这样子考试，他一定可以高中。
“这些东西不是白白给你的。”天尊在他的耳边嘱咐。
“我知道！”
“我想要……”凡人的三魂七魄。
那就给你吧，只要我能高中，只要我能居于高位，只要我有左右其他人性命的权利。到时候，你要多少人的魂魄，我都能为你得到手。
“如果你做不到……”天尊面容狰狞。“那我就要你的！”
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到！
一科考完毕，他将考卷呈上。
当天的晚上，又有不少的学子突然晕倒。
监考官摇了摇头，今年的学生身体素质太差了。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被送了出去，他们晕倒了，嘴巴里还要楠楠不休，“没有了，没有了。”
没有什么了？
温玉太过好奇了，直接问了其中一个人。
弟子哭出了声音。“我的学识……没有了。”
温玉呼着热气。
因为晕倒的人太多了，现场一片混乱。
“都给我进去！再出来，全部取消资格！”监考官出来管秩序了。
第二天，情况继续。
监考官皱眉，这样子晕下去，能考试的学子就没有几个了。
就算是这样，某个人还是不满足的。
“再多点！再多点！我还要知道的更多！”他疯魔了一般，在狭小的单间里按住了脑袋，“再给我多一些的知识。”
再多一些。
一团黑雾在黑夜中升起。
它蜿蜒爬行，想要入侵一间单间。终于，它找到目标，从门板的下面缝隙中溜了进去。
张之仪趴在被子上睡觉，如花摇乱的脸庞平静无比。
黑雾在这小小的空间中渐渐膨胀，想要盖住他。
就在那么一瞬间，一柄宝剑从单间的头上刺下来，刺中了黑雾。
“啊啊啊啊！”它发出了痛苦的叫吼声，然后迎着屋顶冲了出去。
它穿过隔板，去到了外面。
单间薄薄的屋顶上，温玉持剑而立。
月华映在他的剑上，光华流转。他的一双桃花眼变圆，中间的瞳孔竖立，发出璀璨的金光。
他对着魔物做出攻击的姿势，春风吹拂他的衣角，在空中作响。
“你竟敢对天尊动手！”它勃然大怒。
“就你还敢妄称天尊。”
温玉的脚在屋顶上踏步起来，他的速度很快，但是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他跑过去，对着黑雾又是一剑。
黑雾发现自己被他的长剑砍伤的地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愈合。
“怪你太贪心，如果你像之前那样藏起来，我是找不到你的。”温玉傲然看他。
“啊啊啊啊！”它的伤口绽放出金光，它发现自己无法阻止情况的恶化，立马朝着一间单间飞了过去。
温玉在屋顶上慢慢走着，拖着长剑跟上它。
黑雾往后看了他一眼，发现那个人总能准确无误跟在自己的身后以后，它立刻找回了自己的宿主。
一位瘦骨嶙峋的学子坐在单间里面，他点着蜡烛，眼下一片黑色。就算是如此，他还是要握着笔，把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写下来。
明明没有考题，但是他的思想却停不下来。
他一定要写下来才可以，所以他停不下来。
黑雾立马投身于他的身体之中。
它一来，他的脑袋更是要爆炸了！
宣纸已经用完了，他写无可写了。但是他还有很多的想法啊，关于考试，关于这个国家，关于这个世界。
他头痛欲裂，最后忍不住用脑袋磕桌子。他太过虚弱了，撞了几下以后，立马一命呜呼。
黑雾被驱赶出来。
它急急忙忙逃跑。
可是温玉已经来到他的面前，长剑斩破它的身躯。
那可怜又狂妄的魔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绽放出金光，随后，它的意识完全消失不见。
寒光一闪，整个空间的温度降了下来。
“啊嚏。”温玉觉得浑身冻到僵硬了。
月光被乌云掩盖，他抱着自己的身体，默默回去了单间。
“好冷啊。”他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盖着被子睡觉了。
第二天，又一大批的学生冷到病倒。
分发食物的小官突然大叫起来，“来人啊！死人了！”
他的喊声一起，周围的人立刻轰动了。在人心惶惶的时候，一位看起来就很严格的监考官出现了。死了的人叫李锋，前两天他的考卷都非常优秀。其余的监考官看过所有人前两天的试卷，几乎都觉得他就是这次的状元了，没有想到却在考试的第三天死了。
监考官皱眉。
这简直是夏都最糟糕的一次考试。
考到第三天，能正常交卷的学生居然只有一百多名。
考完试以后，不管考得怎么样，所有的弟子立刻解放了一般冲了出去。
“考得怎么样啊？”杜修问张之仪和温玉。
张之仪惨白着一张脸。“前两天还好，昨晚我梦见了一个没有脸的黑色怪物，吓得我今天无心考试。”
杜修哈哈大笑，“你原来那么胆小。”
温玉在旁边，看着太阳突破乌云，周围温度上升，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回到了客栈，学子们纷纷开始翻书，或者和其他人对答案。其中，最热衷的就是张之仪了。
温玉依旧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泡着茶，看看月亮，看看太阳。
学子们躁动，考官们愤怒。
“垃圾！垃圾！全都是垃圾！”
“今年的试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洛敷叹了一口气。“今年考试的学子有五百名，不知为何突然病倒了三百余人，最后考完的就只有一百来人。”
“这个叫张之仪的。”终于有一个考官发现了比较优秀的卷了，“前两天倒是妙笔生花，就是第三天的答案是怎么回事！”
“废物！废物！废物！”那一个考官还在继续叨叨。
“这样倒是显得……这一份平平无奇的试卷，比较优秀。”一位考官拿出了一位考卷。
旁边的考官凑上去，“字迹平平，答案淡淡。”
那位考官将其余的卷子扔给他。
“……”这么一对比，似乎这一个平凡的人就优秀起来了。
全部考官面面相觑，一起摇头叹气。
开榜的那一天，全部的学生都迫不及待地涌了过去。
唯独温玉没有去，他去了义庄。
白无常在勾着一个瘦骨嶙峋的魂魄，他的魂魄周围都围着黑气。
温玉叹气，“夏都本就妖魔丛生，稍微其心不正就会被诱惑。他用实现你们所想来骗你们，你可知道你脑袋里的知识不是上天赐给你的，而是那魔物从其他学子身上偷的。标记就是去给他上过香，或者是买了符的人。虽说他们是专门瞄着你们这些其心不正的人去的，但是动摇的也是你们自己。”
魂魄点了点头。
“与魔物一同堕落，意图占有自己不拥有的东西，害人者终害己。”温玉双手背在身后，“你应有此报。”
魂魄低下头，在反思自己的过错。
温玉的手往他的身上一拂，将他的黑气拉断。“念在你不过是心志不稳，且减轻你的罪过吧。”
白无常抽了他一下，“还不快快谢谢伏羲大人！”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他忙不迭跪下。
温玉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等他回到客栈的时候，发现里面可热闹了。有人笑，有人哭，有人闹。
“温兄！”张之仪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大。
温玉被他吓了一跳。
张之仪冲到他的面前，容光焕发。“我会试是第二名！”
“恭喜。”温玉讷讷地拱手。
“你猜你是多少？”杜修知道他没有去看榜。
温玉想到了李不悟给他开的后门。“二十？”
张之仪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力气大到捏住了他的肉。“温兄！祝贺你摘得会试榜首！”
他的声音响亮清脆，客栈里的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温玉:“……”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李不悟当时正在院子里，优雅地吃着宫里送来的糕点。当他听到会试的榜首是谁以后，他立马一口糕点都喷了出来。
他虽然是拜托了好友让温玉进前二十，但是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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