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柳絮般的雪花一直飘到正午,地上已有了一层白白积雪,安娴睡熟的姿势才终于翻了个身。
早膳过后,顺庆就去听雪楼里将铃铛叫来了东暖阁,说是方便照应,齐荀这会子在西暖阁正眯眼小憩,今日是除夕,齐国有守夜的习俗,从下午那场家宴开始,到明儿早上,估计都没有合眼的机会。
家宴除了皇后皇上,还有众皇子公主都在列席之内,齐荀给人的印象一向都很精神,倒不是因为他身子底好就不需要歇息,而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好,昨夜实属意外,白日只好找了这空当来补一会觉,免得被人瞧出了憔悴。
一时,东西暖阁各歇了一位主子,殿内安静地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出动静来。
到了正午,铃铛眼瞅着安娴翻了一个身,逮住机会,迫不及待地在安娴耳边念了一句,“娘娘,今儿又下雪了,外面可漂亮了。”
见安娴没了动静,铃铛不死心地说道,“皇后娘娘今日在御花园设的宴席怕是要挪地儿了,听说原本计划的放天灯,换成了唱戏,楼亭那边搭好了戏台子,一方小桌上摆的全是养心殿里大厨做的点心,一边看雪听戏,还能一边吃着好吃的,娘娘当真不去瞧瞧?”
铃铛说完,站在床边上,等着里面的动静。
安娴这几日除了喝那几罐子汤就没进过食,里面的肉渣儿都吃了,可见已是饥不择食,虽然还是瞌睡,可经不住有人在她跟前提起吃的。
铃铛没等多久,床上又是一阵动静,铃铛嘴角了然地笑了笑,果不其然就听见安娴慵懒的嗓音传来,“既然这么热闹,是应该去瞧瞧。”
“那奴婢伺侯娘娘更衣。”铃铛高兴地上前去搀扶安娴,适才她听说西北两个殿里的娘娘都走了,心里才急上的。
今年是娘娘在齐国过的第一个年,娘娘总得在大伙儿跟前照个面,也好让人知道东宫的主子,到底长什么样。
安娴从天开了亮口子到现在,睡的也差不多了,被铃铛从床上搀扶下来,脑瓜子是清晰的,昨夜那些断过片的回忆,突然排山倒海的冲上来,安娴“嘶”的一声吸了一口长气。
这回她算是将齐荀得罪大发了!
“怎么办呢。”安娴囔囔出一句,还未等铃铛反应过来,脚下一步台阶没踩稳,差点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虽没有摔成,可安娴的眼睛却突地睁了个全开,甩开铃铛的手,整个人蹲在地上,望着床沿下的那一处台阶,心凉了半截。
“这床底去哪里儿了?”那日她还塞了齐荀的大氅到床底下来着......
“娘娘莫是糊涂了,宫里的床底都是封死了的,下面一排储物柜子,与咱们陈国是一样。”
铃铛说完,就见安娴捂着脑袋猛晃了几下,脸色的愁容一层盖过一层,“完了!”
没床底那大氅肯定被找着了。
安娴蹲在那块儿狠瞧了一阵,铃铛担忧地叫了她几声,安娴才平静下来,再一想想觉得又不对,就算是找着了,也不能说明那东西就是她藏的,这么几天没见齐荀发作,定是屋里的哪个奴才替她蒙受了冤屈。
铃铛又问了一声,“娘娘怎么了?”
安娴这才面色如常,松快地答了一句,“没事。”
铃铛心大,不似刘嬷嬷那般刨根问底,安娴说没事,她就能当成真没事,转个身,替安娴拿了外衣,一件件地仔细着往安娴身上套,套了一半,就好奇了,以往都是她伺侯娘娘更衣,前不久娘娘还嫌弃过身上衣裳太过于繁杂,那昨夜她身上的衣裳到底是她自己脱的,还是殿,殿下帮的忙。
铃铛想到什么就问什么,问的话也不知道拐个弯,“娘娘昨夜,从了殿下?”
这事情不只是她好奇,刘嬷嬷也很想知道,铃铛早上过来伺侯安娴的时候,刘嬷嬷还交代过要她仔细打听一下,昨夜娘娘是不是已经与殿下圆了房。
谁都知道,殿下是今儿早上才离开东暖阁的,漫漫长夜,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圆房的可能性很大。
铃铛问完,安娴一记怨恨的目光瞪过去,“人家屋里的丫头,都是替主子分忧,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专给主子添堵呢?”
安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慌,被铃铛一提,心头又开始乱跳,昨夜只是燥火攻心,脾气暴躁了些,并非喝醉了酒,想不起来。
昨夜她拉拽了一夜齐荀的衣裳,势要将其扒,光,当时撑着一股焦躁劲儿,齐荀的脸色再臭,她也能耍赖当看不见,如今冷静下来,却经不过回忆,一回忆,安娴觉得多半除夕她都没得过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没得逞了?”铃铛很会钻话里的空子,被安娴数落也不介意,得弄清楚大局才是关键。
“赶紧地吧,迟了等太子过来,保不准咱们真要回陈国。”
安娴一句话唬住了铃铛,当下不敢再细问,也学了安娴平时的愁苦样,“合着娘娘又得罪殿下了?”
安娴想得罪是肯定的了,不但得罪了,连带着自己的羞耻也一块儿丢在了昨夜,如今就算见他,自个儿也没脸,等到铃铛手里的一颗扣子系好,安娴便迫不及待地扑进了一堆胭脂水粉上。
拿安娴曾经那堆姐妹们说的话,就算生命危在旦夕,眼瞧着没命了,安娴也能从地上爬起来化个妆才会继续躺下去,美美地死。
安娴收拾完,满意的从屋里出来,比起齐荀今儿早上走出来的状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就是精神抖擞,顺庆瞧着一身端庄的安娘娘,打了个愣说道,“娘娘醒了?殿下这会子还在小憩,离家宴的时辰还有一阵子......”
“我想去御花园走走,图个热闹。”
顺庆连阻挡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安娴离开正殿,再回头望了一眼西暖阁,脚步转了个向,直朝里走去。
顺庆进去西暖阁时,脚步很轻,瞧了一眼撑着脑袋打盹儿的齐荀,没敢吱声,安安静静地立在那方,身子不住的前倾后仰干着急,殿下还在这等着安娘娘睡醒,午后一块过福寿宫用家宴呢,谁能想到,娘娘起早了,还扔了殿下自个儿先跑了。
顺庆这一摇一晃,压根儿就没弄出动静来,可齐荀还是睁眼醒了,凉凉的一句,“什么时候你成不倒翁了?”
顺庆吓的蜷成了团地跪在地上,说了声奴才该死。
眼瞅着齐荀又要眯上眼了,顺庆却一点儿也不怕死了,将声调尽量降到最低,但这话他不得不说,“禀殿下,安娘娘前一刻钟出了正殿 ,说是先去御花园里凑凑热闹。”
齐荀又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眸平淡的扫过去,到了顺庆跟前,就有泰山压顶的气势。
“安娘娘初来齐国,那正宫里什么人物都有,奴才怕她这一去,怕是要吹亏的。”
顺庆说完,屋子里安静的让人害怕,顺庆已经知道自个儿多嘴了,跪在地上也没敢起来,果然,齐荀冷飕飕地一声,“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
“今儿是除夕,等过了十五,自己去领板子。”
顺庆抖成了筛子,再也不敢多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屋里才又有了动静,齐荀最终还是醒了瞌睡,冷声吩咐顺庆伺候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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