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尼伯龙根

    源氏重工最深处,拥有“那落迦”之称的最底层,是许多在这里工作的职员都不知道的一层,属于家族秘密中的最高级别。一个类似于巨大的保险柜一样的屋子突兀地出现在这一层,就像巴比伦拔地而起的通天塔。

    奇怪的是,在蛇岐八家最重要的珍宝库门口居然连一个守卫也没有,也许是因为恐惧,也许是因为对力量的敬畏。奥列格走到保险柜门前按了按一个类似于门铃一样的按钮,受到橘政宗在监控室里的许可,金库大门应声而开,一阵浓烈的木头味道扑面而来。

    他一瞬间想到几千年前某个人类的屋子,建在一座半山腰上,流水带来春时的落花和秋时的红叶,但侵蚀总会使那里满是木头腐朽的味道,总感觉什么它时候会轰然倒塌,顺着溪流一起落下山去。

    监控里的橘悠真停顿了片刻,踏进绘梨衣的领地。

    他一边观察这个木制屋子的装修一边走向绘梨衣,女孩小小地探出一个头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坐到绘梨衣床边,刚想说点什么,绘梨衣慢慢地从被子里伸出一直胳膊,递给他一张纸条。

    奥列格把那张看起来被折过又压平的纸条拿起来,上面写着:“对不起,我不会出去了。”

    奥列格把她放在床头的小本子和笔拿来塞到她的手里,然后把她从被子里拔了出来,放到床上。

    “为什么不想出去?”他低下头看着绘梨衣,轻声问道。他的声音经过监控器传到监控室内,显得温柔却有些失真。

    绘梨衣犹豫了一下,提笔写道:“因为我很任性地想要出去玩,你受伤了。”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奥列格伸手抚摸着绘梨衣的发丝,“而且是我想要带你出去玩,没有你的责任。”

    橘政宗看着看着,原本欣慰的表情却逐渐变成了凝重。

    源稚生注意到他的异样,低声说:“以绘梨衣和悠真的血统,他们的结合是注定不被允许的。”

    “他们不应结合。”橘政宗缓缓地说,却似乎并不是因为他们龙族血统的缘故。

    源稚生刚想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绘梨衣又动笔写了点什么,两人都赶紧凑上前去盯着屏幕。

    “世界很漂亮,也很可怕。”她提笔想了很久,短短地写了一句话。这世界很大很漂亮,但是也很危险,处处充斥着恶意。

    这女孩像刚刚伸出嫩芽的叶子一样触及到世界的第一缕阳光,就被严寒刺激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们不是讨厌你,只是因为家族结了很多仇。”奥列格对来袭击他的混血种倒是没多少反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所有混血种都是他的直系血脉。

    “世界上有忍村吗?还有圣杯?”绘梨衣没太懂他的话,但莫名被他安慰到了,于是提笔又写道,眼睛亮亮的。

    奥列格凑到她的耳边,留给监控的角度是一个照不到的正面。

    “只要你想,世界上什么都会有。”

    这是一个伟大的宣言,随着这句话,木屋中的轻纱无风自动起来,世界的颜色突然不正常地反差了瞬间,有将近半秒的时间整个日本都陷入了不正常的停滞。

    人们察觉到奇怪的地方,疑惑地左顾右盼,随后又各干各事去了。

    源稚生眨了眨眼睛,监控画面花了一瞬间,随后又流畅起来。他的视线移到右下角的时间,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于是他视角不动,问橘政宗道:“老爹,你听见悠真刚刚说什么了吗?”

    橘政宗遗憾地摇摇头,监控内的两人亲昵地坐在一起对着小本子,基本已经不说话交流了,只是在监控的死角写写画画。两人都扒在屏幕上,特别好奇绘梨衣的小本本上到底写了点啥。

    如果他们闯进绘梨衣的房间就会发现,监控画面里其乐融融的两个人根本不存在,空荡荡的床上还留着绘梨衣的余温。无声的元素在这个房间内乱窜,火光和电光四射,监控也噼噼直作响。

    绘梨衣在五彩的空中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然后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紧张地四顾。奥列格凭空接住她,他们居然悬浮在碧蓝色的天上,云和云一样颜色的鸟群在他们脚下和身边飞过。

    “在这里你可以说话,不用担心伤害到其他人。”他说,带着诱导的语气,踏到一只又一只鸟的背上,在瞬霎之间快速落下,落到地面上。

    绘梨衣站定,地面上居然覆盖着及腰的长长的、柔软的青草,在她赤.裸的脚底软软地包裹住,还温暖地带着一丝温度。天空绚丽的色彩褪去,像是调试好了自己的颜色一样变成一片碧蓝。

    “Haru、悠真。”绘梨衣开口音尾微微勾起,有种小猫撒娇的味道。她尝试了两次,才轻声叫准了奥列格的名字。他闻声点点头,伸手握住绘梨衣的手,她手心里有薄薄的汗。

    “我们在哪里?”她很小声地问,怕惊扰到天空中翱翔的白鸟。

    “我的世界。”奥列格神色柔和了一些,“如果你想,也可以是你的世界。”

    绘梨衣看着远方,想象着木叶村的样子,海上居然就真的出现了火影岩,五个人的头像烙印在山岩上,还能听见远远的喧哗。

    她惊呼起来,奥列格也跟着走了过来,看了看她所见的世界,随后说:“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进去看,先跟我来。”

    他牵着绘梨衣往前走,青草软乎乎地为他们分开一条路,细嫩的草尖划在皮肤上,一点也不痛,反而痒痒的,感觉很温柔。

    绘梨衣一路好奇地看着这个庞大又美丽的世界,青草的远处看到与天空同样蔚蓝色的湖水,或是海水,水中生长着许多白色叶子和开着白色小花的树,通天地指向天空。树上还系着飘带,也是白色的,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飘摇的旗幡。海面下树根密密麻麻地交织着,不时有落下来的花瓣模糊水面。

    除了他们脚下的这片陆地,似乎一切都是白色的,让她没有来的有点害怕,于是握紧了奥列格的手。过多的空白像是还未上色的画面,给人过于空旷的感觉。

    奥列格带她走过一道一道鸟居,这里绘梨衣很熟悉了,她也曾长时间和家族中的神官在一起学习,对于第一道这过于宏大,仿佛有两百米高的、有些不伦不类的白色鸟居,她也一眼就认出来了。随后的鸟居和其他的一样由红漆漆成,和它们相比除了大小以外没什么不同。

    他们走进一间屋子里,说是屋子真是委屈它了,这应该是依山而建的山间别墅。它一半在山中,一半在山外,足足有一栋楼高,和那些几百米高的鸟居倒是相得映衬。房屋居然是全木制的,在楼中还有一条小溪涓涓流过,水面上飘过那种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屋脊和房梁都是由巨大的竹子做成,繁复而精美的雕花让它们显得更加岌岌可危。一阵木头的香气随着流水冲来,和自己的房间一样的味道让绘梨衣安心下来。

    奥列格在一个矮矮的茶几旁坐下,跪坐姿势居然比绘梨衣还要标准。绘梨衣一时间居然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也在他对面坐下。茶几下是一片竹席,只是面对面地放了两个小枕头,给人跪坐用。从这里外开的竹制小窗可以看到一路绵延过来的鸟居和远处几乎波澜不惊的海。

    “喝茶。”奥列格垂下眼帘说,绘梨衣听到一声响动,发现暗处有一个黑影慢慢逼近。她下意识地想警惕起来,但对面的人示意她放松。

    一个老人稳步走上前,将一个瓷质的白色托盘放在茶几上,等到袖白的茶盏被他缓缓地摆满一桌子,他再轻轻为两人斟满。绘梨衣道了声谢,老人面上带着微笑,随后默默垂首站在一边。

    热气蒸腾着扶摇而上,在剔透如雪的茶杯冒出的蒸汽后面,绘梨衣看到奥列格面上居然带着温柔的神色,说不清是眷恋还是别的什么。她惊讶了一瞬,然后观察到他的笑意竟然是在看向那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老人的。

    老人的年纪介于五六十岁之间,哪怕白发苍苍,面上也能依稀看出年轻时候他英俊的残存。绘梨衣仔细看,他躲都不躲避她过于直白的视线,脸上依旧带着那微微的笑容。她再凑近了些才看到,他的眼球居然是纯粹的白色,根本没有眼睛,皮肤是不正常的、死人般的苍白。

    绘梨衣吓了一跳,奥列格轻声道:“不用害怕,他……只是想陪着我。”

    “他是死侍吗?”绘梨衣沉默了很久,然后极其小声地问,似乎怕惊醒到这个阖着眼像是睡着的垂暮老人。

    “是。”奥列格同样轻声回答,再次看向老人。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白色的眼睛望向他的方向。

    这位蛇岐八家的始祖,日本神话的父神,第一个白王混血种,安安静静地站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的尼伯龙根主人。甚至没有灰尘落在这间屋子中等待他的打扫。恐怕也只有没有意识的死侍能够忍受这千百年的寂寞吧。

    只可惜,在他等待的人真的回来的时候,他却不会再感到喜悦了。

    “他的最后一个愿望,是想要永远陪着我。”奥列格说,老人伸出手来搭上他放在茶几上的手背,冰冷的温度比他的手略低。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死侍保持着那个姿势,奥列格也没有抽出手。绘梨衣突然悄无声息地落下泪来。

    奥列格惊讶地看着她,泪水落在茶案上,发出沉默的小小的声音。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好悲伤。”她抹了抹落在桌子上的水滴。

    死侍随着奥列格看了过来,但神情并没有变化。依旧是那种淡淡的,带着幸福的笑容。

    “他最后很开心。”奥列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她地说了一句。

    “绘梨衣,你是个好孩子。”他的语气突然变了,或者说无声无息、潜移默化地变成了她的哥哥,或者父亲那样的长辈。这似乎预示着什么,但绘梨衣没有想明白。

    因为他的话音刚落,死侍突然像闪电一样动了起来,极速中甚至茶杯圆润的边缘都能轻易地割裂一个人的喉咙。

    绘梨衣大意了,人类始祖伊邪那岐就算已经成为了没有思想的死侍,也是拥有接近初代种实力的死侍,虽然反抗可能没什么用,但她应该在一开始就用审判攻击!

    绘梨衣猛地睁大了眼睛,她脖颈间喷溅四散的鲜血和她的瞳孔颜色一样漂亮。

    东京某处的繁华商业街旁,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萧瑟的小街,上面是各种被东京城抛弃的旧物和旧人。

    一个拉面师傅正煮着汤,浓浓而起,就像是东京中那个尼伯龙根茶几上浓浓升起的蒸汽,血红色的蒸汽。

    如果绘梨衣看到这个老人的话,就会更加惊恐地发现他的相貌居然和人类始祖有着七八成的相似,只是拉面的油腻遮盖住了他眉宇间似死侍的那种尊严和锋芒。

    可惜,她大概暂时不会发现这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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