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列格抱着绘梨衣,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橘政宗所说的“我的孩子”实际上是“我的儿子”的意思,由于只见过自己的日本名字一次,他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明白过来。
他本来还处于茫然的状态,看到其他家主恍然和震惊交杂的表情,他的心情更加微妙了。
甚至出乎他自己的意料,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暴怒,只是觉得有些荒唐的可笑。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妄想当白王父亲的混血种?连全盛时期的尼德霍格都不敢出言这样羞辱。
他还没想好自己到底是否应该当众砍人时,风魔小太郎先一步出声:“这样恐怕不妥。大家长您突然退位,对家族影响必定不好。更何况……悠真君还不太了解我们究竟是做什么的。”他委婉地说,其他家主也纷纷露出赞同的神色。
绘梨衣微微眯着眼睛,轻轻嗅着奥列格的气息,就像一只小猫在熟悉气味一样,对旁边发生的暗潮涌动毫无觉察。奥列格把视线看向她,安抚性地顺着梳理她暗红色的长发,勾住发梢玩似的旋转着。
橘政宗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将卸任橘家家主,但依然会保留大家长职位,直到稚生或者悠真做好接任的准备。”他看向奥列格,眼中带着略微的愧疚。“悠真,从现在开始,你将成为蛇岐八家上三家中橘家的家主。”
“我…没有父亲。”奥列格沉默了许久,最终这样说,面色凛然地看了一眼橘政宗。因为对在场的其他人感官都不错,所以没有当场和受到其他人敬重的他开撕。
听到他冷冷的话,橘政宗面带苦涩地说:“当初把你一个人留在俄国是我的不对,我也没想奢求你的原谅。”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下来,颤颤地环视了一圈其他面露愤愤或不忍表情的家主,接着开口,“我只是想从现在开始补偿你……哪怕你依旧不认我这个父亲。”
其余的家主们纷纷看向奥列格,看着两名日俄混血比日本人深邃些许、却又比俄国人更加柔和的五官,再对比如同上杉绘梨衣一样白王血裔特有的强大言灵,心中恍然地接受了这个震惊的消息。
家主们沉默了一会,樱井家主首先出声:“悠真大人,希望您能原谅大家长。”她深深地向下鞠躬,其余家主也沉默着弯下腰去,只有源稚生默默地站着,但也看着他,眼神表达了跟其他家主一样的意思。
奥列格终于发现,哪怕他现在当场暴起杀人也会被其他人认为是遭受抛弃创伤之后的愤怒弑父行为。
空气在紧绷中突然沉寂下来,随后是炽烈的沸腾。烛火似乎熄灭了,但绘梨衣惊疑地抬起头时,才发现是有更亮的东西照明了整个神道。
是来自于皇的威压,刺烈的金光连壁画都照耀的栩栩生辉,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重压,像山一样沉重而冰冷。他们这才意识到原本的无上之皇只是收敛了自己的锋芒,露出无害温和的一面,当他冷漠起来的时候,寒潮疯涌。
家主们纷纷苍白了脸色,但依旧保持着弯腰的鞠躬状。他们这样开口,其实也只不过是希望皇能够拥有亲情、幸福而已,绝对不想看到他因此生气。
只有注视着奥列格的源稚生看到了那双黄金瞳,像是涌动着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繁复的花纹闪烁。
他原本迫切地想说点什么让他消气,但是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手脚冰冷,被无形的压力——如果他们二人同为皇级,那么这压力可能有一部分还是心理压力,恐惧着被厌恶。他面色是从未有过的灰白。
绘梨衣眼中流露出惊惶的神色,身体也瑟瑟发抖起来。
气场形成了风,附近的烛火纷纷熄灭,佛像纷纷颤抖起来,壁画框吱呀作响。
家主们和皇无形地对峙着,橘政宗正准备说话,突然所有的威压全部消失了。
一张巨幅壁画精心描绘着一个繁复华丽的金色背景,在几幅壁画的后面本来没有被看到。现在前面壁画旁烛光熄灭,它变得显眼了起来。
壁画的最上方黑龙和白龙共同握住一根权杖,黑龙狰狞威严,鳞片和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辨,鳞片的缝隙之间都是金色勾勒;白龙似乎因为光线的原因有些模糊,光芒从他们身后辐射出来,画面下方群龙拜伏。
失去压制的家主们抬起头来,看到皇的视线停留在后面的壁画上,随后沉默地垂下眼帘。他放下绘梨衣,女孩不敢用动作挽留他。只是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他沉默了一会,犹豫着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我明天来看你。”
他环视了一圈家主们,无视了橘政宗欲语还休的呼唤,转身进入了青铜门的电梯内。黑色的纹付羽织袴的袖子甩在身后,像是两只翻飞的黑翼。
源稚生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橘政宗,小跑着跟了上去。他匆匆随着另一位皇进到电梯里,青铜的电梯门随后将橘政宗和其他家主的视线都关在了门外。
辉夜姬已经给了奥列格等同于他一样的权力,监控在确认他的身份后就直接开放了贵宾电梯的使用权限,源稚生挤进去后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旁边的皇什么也没说,直直看着青铜门上精心篆刻的花纹,一时间电梯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悠真,明天政宗先生会召开一个大型的家族会议,把你介绍给各大帮派的长老和骨干们。”源稚生一开口就大为懊悔,这个时候再提到政宗先生恐怕不妙。果然,奥列格嘲讽地一笑,连视线都懒得偏转半分:“什么?作为他的‘儿子’吗?”
源稚生沉默片刻,避开了这个话题。他自己也曾经有过一段极为抵触橘政宗的时刻,多少能理解奥列格这样对于把自己抛在陌生寒冷北国不管不顾父亲的怨恨。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希望橘政宗和奥列格能够和平相处。
“明天想不想去新宿区转转?”在高速行驶的电梯快要到达底层时,他憋出了这样一个干巴巴的邀请。
奥列格终于舍得把视线投了过去。
偌大的家族会议厅里,所有家主齐齐到场,在中心的会议桌上坐成一圈。连据说应该半夜乘车会研究所的宫本家主都正襟危坐,身体虚弱的上杉家主带着黑色面纱,一直盯着门口,橘政宗频频看向手表,不住地皱起眉。
将近三百名长老干部已经在外围就坐,包括战略部左上部、石舟斋、丹生严长老;执行局及下属五十六人;联络部共计四十六人;关东支部支部长及组长十九人;关西支部支部长及组长十七人……
不少人已经发现今天家主的圆桌上出现了第九把椅子,纷纷猜测是什么情况,却没有人出声。
坐在后排的乌鸦悄悄问夜叉:“什么情况,少主把悠真大人拐到哪去了?这都快半个小时了。”
夜叉挠挠头,看向自己手机上依旧显示无人接听的电话和十几条未回的短信。“我怎么知道,反正是去过快乐的二人世界了呗。”他们俩旁边的樱闻言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他赶紧闭嘴,用手在嘴前做出拉链被拉上的状态。
“稚生和悠真估计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我们先开始吧。”橘政宗落座,深深鞠躬。“承蒙大家之前的照顾,我这个大家长实在是不称职,没能让家族振兴。”
所有长老和精英们随着他的行礼也诚惶诚恐地鞠躬,橘政宗这样的身份一个微笑或一句鼓励都能让他们惶恐半天,更别提行此大礼了。
橘政宗直起身来道:“之前相信大家也有所耳闻,我们在卡塞尔学院发现了一名血统相当于皇级的血裔,并且成功地将他招进了分部工作。”
长老们沉寂了一会,风魔家主带头鼓起了掌,不久掌声一片,只有上杉家主左顾右盼,手指焦躁地点着桌面。
“但是也许你们未有听闻,这名皇名为橘悠真,这个名字是以前的我起的。”
长老和干部们一惊,纷纷直起身来,似乎要迎接下面更加离奇、不可思议的故事。
“由于苏联解体,我和妻子分离,到达日本,而怀孕的她流落在俄国……我再次踏入那个国家时,她已经去世,我以为孩子也没能幸存,便回到了日本,直到看到了这段视频。”
投影幕布上应声播放出一段抖动且模糊不清的视频,像是在一条船上,墨色的海浪滔天翻滚,巨大的龙形在船只的灯光下闪过,带着死亡的黑影。
潜行在海面下的巨龙如同一只蛰伏着的大白鲨,等待着一个时机给予船只致命一击。船员不少已经恐惧地发抖起来,一张张苍白的脸在镜头前一闪而过。暴雨和疾风扑打在镜头上,混乱得就像是末日。
撞击却迟迟未到,手持摄像机的人茫然地带着摄像机环顾,听到海面下龙类愤怒而震耳欲聋的咆哮,一片轰然而起的冰层阻隔住了海浪和龙王的攻击,海下蔓延的冰柱分离出冰刺袭向龙王。受伤的龙王在不远处破开水面,对着天空怒吼。
人们欣喜地叫了起来,是劫后余生的庆幸,随后摄像机录入了一个女孩的惊呼声,它的画面一转,只来及录上一个跃入水中的身影。
随着那个人的前行,海面上出现了一道笔直连续的冰刺,直直向着暴怒的龙王。
接二连三的冰山突破海面刺向龙王,伴随着山一样的威严和绝对的力量,愤怒失去理智的龙类被他带着离开了船只的方向。
摄像机拍不到龙王了,于是将镜头对准了天空,那是一道冰蓝色的天幕,带着绝对的防护呈现球形将摩尼亚赫号保护在中间。背景音是一段段龙的咆哮,和已经安定下来的船员们庆幸的交谈声。
录像停止。会议厅也像视频一样陷入寂静。最终还是橘政宗打破了沉默。“画面中我的儿子,橘悠真,言灵为序号111位的审判。拥有与初代种正面抗衡的力量,在此之前他曾经重创龙王康斯坦丁。他将从现在起接替我橘家家主的席位。”
他环顾一圈,“不过我依旧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本家的各项事务依旧由我管理。悠真将作为橘家家主全权管理关东支部事务,请支部长多多包涵他。悠真的家臣也从关东支部中选拔。”
关东支部长明智阿须矢对橘政宗微微点头,眉头却皱了起来。坐在他旁边的长船、虎彻和他对上了视线,他们不屑地一撇嘴。
如果不是橘政宗有恩于他们,这群饿狼早就暴起伤人了。不过就算他们未来的“上司”是皇,他们也有无数种方法让他过不下去。
风魔小太郎不赞同地皱起眉。“这样……恐怕不妥,我可以安排风魔家的几个忍者暂时作为悠真大人的家臣,或者从龙马、樱井家选几人……大家长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大家都知道关东支部是出了名的神经病,所有家主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阿须矢带着恶意开口,准备接下新任皇的“家臣”,然后在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整整这位受到所有家主维护的皇时,会议室大门猝不及防地开了,打断了他的话。
源稚生穿着黑纹羽织进来,神色淡淡地微微鞠躬,甚至不解释一下为何晚到,对橘政宗示意后径直坐到了橘政宗的右边。
倍受所有人期待的橘悠真终于到场,同样穿着所有男性穿得黑纹羽织,阿须矢似乎却能透过和服看到那张似神的面孔下完美的躯体。他感觉脸上发热,血液逆流向下身。这种难以置信的欲望本不该出现在一向以冷漠狠辣出名的他身上,但的确发生了。
奥列格看也没看橘政宗一眼,环视了所有干部一圈,一脸不情愿地坐到了橘政宗左边的最后一个空位子上。疑惑地面对周围座位上僵直的寂静。
阿须矢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突然失声,本来微微起身又突然跌进了椅子里。长船一向冷静理智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种痴痴的表情;虎彻张大了嘴,金属下颌沉沉地向下坠去。
会议厅再一次沉默了,但这次压抑的沉默不同寻常。精英们的眼底似乎燃起火焰,烧尽了一切,视野之内只剩彼此癫狂的面容,以及那近在咫尺,却宛如远在世界尽头的身影。
有人已经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摸向了武器。赤色的欲望会让他们变成撕打着的凶兽,你死我活,胜者才可以争夺美丽的战利品。
组长小蓧喉咙里爆发出凶狠的咆哮声,双目赤红像野兽一样看向旁边蠢蠢欲动的竞争者。阿须矢听到声音反应过来来,狠狠一脚踹到她的小腿上,让她回过神来。
“别丢了关东支部的脸!”他严厉地低声教训道,看了一圈组长们。“真正的选择权在皇手里。”
关东支部组长们收敛了表情,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地盯着橘悠真。
但是他们被另一道凶狠的目光击溃了,上杉家主的黄金瞳在面纱后面也清晰可见,一圈跃跃欲试失去理智的精英们被她的一个目光吓退了。她在橘悠真看不见的角落对他们凶猛地呲牙,只给他展示出自己乖巧的一面。
她拿出一个崭新的本子和一根新笔,在上面写道:“早上好。你的名字是橘悠真吗?”然后把本子传给旁边座位的他。
他看了一眼,然后写道:“是的,你也可以叫我奥列格(Oleg)。”
绘梨衣盯着那行斜长的花体看了很久,没有认出来这是什么字。她对英文字母的认识程度仅仅停留在罗马音。
纠结了一会,她写道:“那,悠真今天还能找我玩吗?”然后把本子出示给奥列格看,在他还没有回应之前,她又急匆匆地写道,“会议结束以后,我就住在这里的ξ层。”
“绘梨衣!”两个旁若无人的小学生传纸条聊天让所有同学和老师都侧目,不少人甚至微微站起身想看清让皇柔和了表情的上杉家主到底写了什么。教导主任橘政宗不得已轻轻敲了敲会议桌提醒着两位家主。绘梨衣收起了小本子,无辜地看向橘政宗。在他把视线移开后她立马迫不及待地看着身旁的奥列格,对方轻轻点头后才欣喜地坐好。
“对于家臣和势力范围,悠真,你有什么想法吗?”橘政宗问道,在奥列格面无表情地看过来时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关东?”被众人景仰的神开口,像是询问的语气望了过来。
阿须矢听到那个声音喉咙一痒,感觉到身旁的虎彻和小蓧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像是录像带卡壳了一样暂停了。他知道自己肯定也是这样。他顶着其他精英或嫉妒或期盼的视线,站起来冷静说:“关东支部愿誓死追随您的马后。”似乎刚刚那个在脑内把新皇各种不可描述的人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龙马弦一郎丝毫不掩饰对关东支部的厌恶,面带担忧地对奥列格说:“恐怕让明智支部长降职会让他心里不太高兴……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从下五家中选一些精英成为家臣,他们一定会为您鞠躬尽瘁的。”随着他的话,关东支部和本家的精英都紧张地直起了身。
阿须矢旁边的虎彻拳头咯吱咯吱地作响,长船正死命地压住他——阿须矢不用想都知道虎彻心里在咆哮“你凭什么觉得老子不能当家臣!”虽然看似冷静克制的长船、小蓧和阿须矢心里也有如此愤怒的声音。
“我觉得关东很好。”橘悠真最终言简意赅地评价了一下,看向阿须矢。“关东支部愿意接纳我吗?”
其实他并不是在询问阿须矢,他刚刚和源稚生在新宿区转了一圈,在源稚生和他自己的有意无视下误了开会的时间,采购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是真的觉得关东不错。而他认为不错的东西,不会在抢过来之前还问问前任主人的意思的,只是宣告一下这东西是我的了。
阿须矢迅速回答:“愿为您效命!”然后深深鞠躬,他身后所有关东支部的精英跟着他伏拜下去,每个人都竭力展示着自己礼貌忠心的一部分,哪怕这东西在之前的关东支部根本不存在。
阿须矢落座后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回去后首先要准备一个距离源氏重工远一点的住处,离讨厌的本部越远越好,再把之前猛鬼众安插进来的人全都洗一遍,死也不能让他发现支部曾经有谋反的倾向。
解决了新任皇的归属问题后,橘政宗稍微总结了几句便散会了,橘悠真在关东支部十九名组长的视线中低头和上杉家主说了几句话,接过源稚生拿过来的一张单子便向这里走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阿须矢看见小蓧和虎彻不自然地夹紧了腿,心里突然对同伴一阵厌恶。小蓧控制不住地低下头去,用手拼命捂住嘴,后背剧烈地起伏着,面色不正常地泛红,汗流满面。
皇只是看了一眼她,就让她险些跌坐下去。但他照顾了一下组长的面子,假装没看出来她这是怎么了,对着唯一表现还算正常的阿须矢说:“我需要申报一下家臣,两到三个人。你们谁愿意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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